周圍的人說得越來越難聽,裴倩鳴隻覺得渾身冒冷汗,手腳冰涼,幾乎要支持不住了。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讓一下。”

那是石輝的聲音,裴倩鳴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回過頭,卻看到董沂峰一臉冰冷地站在那裏。

“不好好工作,都在幹什麽?”石輝斥責道。

周寶升走過去解釋道:“啊,董總,我們懷疑這個新竹公司來的職員可能盜竊了一份機密資料,就是‘花好購’項目的那份……”

董沂峰目光沉藹藹地盯著裴倩鳴,語氣重得像用錘子砸出來一樣:“有證據嗎?”

“呃,她昨天是最後離開辦公室的……”

“就憑這個嗎?”董沂峰的聲音愈發嚴厲。

周寶升和李梁都沉默了,低著頭一言不發。董沂峰眯了一下眼睛,繼續說道:“昨晚我才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這位新竹公司的職員走在我前麵。你們是不是應該懷疑一下我?”

“啊,董總,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周寶升立刻反省道,“是我們做事太馬虎了。李梁,你去跟保衛處聯絡下,先從內部進行認真調查。”

董沂峰又把目光投向周圍的看客,嚴厲地訓斥道:“你們都在幹什麽?都不需要工作嗎?還是不想幹了?”

員工們嚇得連忙各自回工位去了。石輝無奈地撇了撇嘴,對裴倩鳴說:“你也先去工作吧。這件事我們會查清楚的。”

一個上午,裴倩鳴都在忐忑不安中繼續整理賬目憑證。張揚給她打來電話,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你不用擔心。既然你沒做過,他們也不可能冤枉你。抓緊整理完賬目,然後回來吧。”

裴倩鳴一直埋頭苦幹到中午,可是今天董沂峰卻沒有再過來跟她一起吃飯,隻是找人送了一份盒飯過來。等到晚上8點多,裴倩鳴見辦公室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鼓起勇氣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進來。”董沂峰的聲音雖然冷淡,卻給她了莫大的勇氣。

她輕輕推開門走進去,站在離他遠遠的地方,輕聲說:“我,我想跟你再解釋一下。”

董沂峰仍然埋頭在看一份文件,大概過了差不多5分鍾,他才在文件上簽好字,然後抬起了頭。“你想說什麽?”

“我,我真的沒有拿什麽機密文件……”

“我知道。”董沂峰說完,又低下頭去,開始看另一份文件。

“謝謝你,剛才……”裴倩鳴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幫我解圍。”

董沂峰又簽完了手上的那份文件,站起身來,說:“跟我走吧。”

他驅車帶她來到了公司附近的那間小公寓,他們曾經恩愛癡戀的地方。裴倩鳴走進屋子,看著裏麵一成不變的擺設,心裏麵突然湧起了很多感慨。如果她當時沒有聽王博的,而是繼續選擇做他的情人,現在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呢?她應該還能繼續跟他在一起吧?還能繼續在這裏跟他約會吧?

她被自己腦海中的念頭嚇了一跳——她竟然會產生這樣無恥的念頭,究竟是怎麽了?

這時,董沂峰把外衣脫下,冷淡地說:“衣櫃裏還有你的衣服,都拿走吧。”

“呃?”裴倩鳴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帶她來不是還想跟她發生什麽,隻是讓她來取走自己的東西而已。她的眼睛突然覺得有點酸澀,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

她走到衣櫃旁邊,打開來看著那滿滿一櫃子的衣服。其實,她不過做他的情人才一個多月,可是他給她買的衣服幾乎多得都快裝不下了。光是內衣就夠裝滿一個行李箱,還有無數的禮服、套裝……曾經,他最喜歡看她穿寬鬆的T恤,然後把她抱在懷裏,笑著說:“這種衣服脫起來最方便。”

回憶一旦開始,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而過往那點點滴滴的美好,那一絲絲深入心脾的甜美,更加襯得如今的她是多麽可悲。本來已經盤旋在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抑製不住地掉了下來,她小聲地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啜泣著,徒勞地想要控製情緒的崩潰。可是,眼淚越流越洶湧,就像好不容易奔入大海的水滴,恣意而暢快地歡騰起來。

“嗚嗚……”她的哭聲漸漸變大,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

董沂峰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麵前,挨得很近很近,卻一徑沉默著。裴倩鳴望著他的雙腳,能夠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心慌意亂的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就抱住了他的腰,眼淚愈發洶湧地宣泄出來。

“峰峰,峰峰……”她一聲聲地喚著他,仿佛執意要把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全部都喚醒。

她的淚水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襯衣上淋打,把他的前胸都哭濕了一大片。董沂峰終於輕聲地歎了一口氣,把手放在了她的後背上。受到這個動作的鼓勵,裴倩鳴淚眼婆娑地抬頭看他。還記得大學時有一次,她因為參加老鄉聚會放了他的鴿子,他跟她發脾氣,好幾天都沒有理她。後來,裴倩鳴在他上課的教室門口等他,用手拉著他的衣袖,想要跟他和好。董沂峰突然就抱住了她。那個擁抱她一直都記得,那是寬恕的擁抱,是為愛而妥協的擁抱……她記得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記得當時他的臉也和現在一樣,柔和的輪廓,充滿了愛的眼神以及還有點負氣的微微撅起的嘴唇……

裴倩鳴有些忘乎所以,像一個摸著石頭走路的盲人,悄悄地探尋到了他的唇邊。她閉上眼睛,輕輕地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話,像是沉醉了一般地抱著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踮起腳尖,把自己的唇貼在了他的上麵,輕輕地碾壓著。這滋味就像沙漠中的旅者在小心地品嚐得來不易的清水,像負重登山的行者在享受小憩片刻的美好——明明知道前途還有很多痛苦,卻無比珍惜此時此刻的一點點幸福。

可是,這幸福很快就戛然而止。董沂峰仿佛回過神來似地,用力地推開了她,心緒未定地喊道:“你在幹什麽?”

她被他一記推在衣櫃上,後背重重地撞上了衣櫃的棱角,肋骨一陣刺心的疼。可是,這遠遠沒有她心裏的疼痛來得尖銳。她迷惑不解地望著董沂峰,卻隻聽到了他冷得像寒冰一樣的回答:“裴倩鳴,你不知羞嗎?你想做什麽?勾引我?”

她發自內心、情不自禁的舉動,卻被他看成是勾引……裴倩鳴心底劃過一抹黯然的痛楚,聲音哽咽地說:“峰峰,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你別這麽說我行嗎?”

董沂峰似乎非常生氣,鼻孔裏哼出沉重的氣息,仿佛帶著把一切都吞噬的憤怒。“我警告你,以後別再來惹我!”

——是她去惹了他嗎?明明是他給她買了午飯,明明是他在她暈倒的時候照顧她,明明是他幫她解了圍,明明是他帶她來到這裏……難道一切都是她會錯了意?

“對不起,我隻是想起了過去。”裴倩鳴語氣哀怨地說道。

“過去?”董沂峰的臉色更暗了,“過去我就是這樣被你耍弄,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如今,你還想讓我重蹈覆轍?”

“峰峰,你公平一點好嗎?我做錯了什麽?”裴倩鳴不服氣地辯解道,“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愛上你……”

董沂峰伸過手來掐住她的脖子,咆哮道:“住口!裴倩鳴,你不配說這個字。你也懂什麽叫愛?你愛我就是在我出國的時候嫁給王博嗎?你愛我就是轉頭去跟那個小學老師相好嗎?你的愛太廉價了,我不稀罕!”

裴倩鳴被他掐住,呼吸有些急促,一張小臉也憋紅了,拚力地說:“你憑什麽這麽說我?當年是你姐姐拆散我們,你為什麽都要怪到我的頭上?”

董沂峰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像是恨極了一般地齜著牙,說:“因為這都是你的錯,我當年就不該愛上你。”

“峰峰……”她已經沒有辦法了。他沒有任何理由地判了她死刑,她無從分辯,更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隻能哀戚戚地叫他的名字,妄圖喚回他內心對她殘留的一點愛。

可是,她的喊聲反而激化了他的怒意,他咬牙切齒地說:“裴倩鳴,你真是我的災難,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帶上你的東西給我滾!”

說完,他鬆開了鉗住她脖子的手,轉身大步走到了窗戶的那頭,再也不去看她。

裴倩鳴失魂落魄地望著衣櫃裏那麽多的衣服,苦笑道:“董沂峰,算了。這些衣服我都不要了。我走了。”

董沂峰憤恨地回過頭來,說道:“你不要?那也別留在我這裏!就算扔了,你也給我都拿走。”

裴倩鳴心裏一沉,喉嚨裏滿是苦澀的味道。她把衣服從衣櫃裏麵一件件拿出來,四處看了看,說:“我,我一下子拿不了那麽多,能不能借一個箱子?”

董沂峰氣鼓鼓地又走了過來,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行李箱,然後把她手裏的衣服奪過來,一股腦兒地胡亂塞了進去。他好像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再也不願多看她一眼,掃**般地把衣服都塞進了箱子之後,憤怒地吼道:“還不快走!”

裴倩鳴抿緊了嘴唇,目光哀怨地再看了他一眼,終於拖起箱子,打開了門。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惹你了。”她靜靜地說完這一句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