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的氣氛變得十分異常。一邊是穆沛那方的興奮與鼓舞，而另一邊則是董嵐這方的沉寂與陰霾。不知道過了多久，董嵐那張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的臉慢慢地鬆弛下來，目光憐憫地望向了穆沛，嘴角微微一勾，竟然跟著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嗬嗬嗬，真是值得慶祝的日子。穆總裁，你苦心運作的Woston合作案終於通過了，祝賀你。”董嵐慢悠悠地說道。
“太太，別這麽見外。我們都是替你打工的。”穆沛微微一鞠躬，心情十分之好。
董嵐低下頭，仿佛醞釀了一下，終於說道：“好，下麵我們要進行最後一個議題。”
“還有議題嗎？剛才不是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嗎？”董事們紛紛詫異道。
“這是一個附加情況通報，也是昨天晚上臨時加的。因為跟剛剛通過的Woston合作案有極為密切的關係，所以必須在此向大家公告。”董嵐波瀾不驚地說道。
董沂峰有些驚訝地轉過頭望著她，目光中也流露出狐疑和不解。
“到底是什麽情況通報？關於股價的嗎？”一個董事迫不及待地問道。
董嵐微微一笑，以極其大氣而優雅的語調說道：“事實上，昨天下午我和沂峰一塊兒整理了公司的各類合作案，發現了一份奇妙的文件。”
“什麽文件？”
董嵐從麵前的文件夾裏麵取出一份資料，說道：“這是早在一年前，董總裁親赴英國時與Solon公司簽署的合作備忘錄，裏麵最後一條是關於歐洲市場未來的合作意向。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如果華峰未來要在歐洲開拓市場，優先選擇Solon公司進行合作。”
穆沛的麵頰微微一抽，竭力鎮定地說道：“備忘錄不是正式的合同，法律效力存在疑問。況且，裏麵隻是說優先與Solon合作，並沒有說一定要與他們合作。”
“話雖然這麽說，但以我們跟Solon的合作關係，如果在有事先約定的基礎上，貿然拋開他們而與競爭對手Woston合作，絕對不是一著好棋啊！”葛偉方趁機說道。
董事們開始交頭接耳起來，會議室裏的氣氛一下子被逆轉了。
裴倩鳴終於明白，為什麽董嵐一直表現得那麽淡定，她剛才的那一點兒驚愕不過是戲弄他們的手腕而已。可是，為什麽她之前查閱過往資料的時候，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份合作備忘錄？甚至連公司的法務人員都不知道有這份備忘錄的存在。
“嵐董事長，可以讓我們看一下這份備忘錄嗎？”裴倩鳴突然大著膽子站了起來。
董嵐眯起眼睛看著她，臉上滿是譏諷：“怎麽？你一個小小的助理，難道在懷疑我對這份備忘錄作假嗎？”
“不是，我隻是想要確認一下。”裴倩鳴不卑不亢地說道。
但是，董嵐並沒有把那份資料拿給她，而是直接遞給了身邊的一位董事，說：“那就大家傳看一下好了。這份備忘錄是董總裁親自與Solon的合夥人簽署的，憑的是私交關係，所以之前並沒有進入公司的法務部備案。”
那份文件一個一個地傳遞過去，裴倩鳴湊到穆沛的身邊仔細地查看——果然，上麵是董沂峰和Sam的親筆簽名，內容也跟董嵐所說的完全一致。看來，他們並沒有造假，而是早就留了這一手，故意要出穆沛的洋相。
她抬起頭看著董沂峰，可是他像是愧疚似地避開了她的目光。這個男人所謂的幫她，竟然是用這種方式？她心裏頓時被堵得不行。
“好了。現在我想請大家對Woston的合作案重新表態。如果董事們認為華峰有充分理由，必須撇開這份備忘錄的約定，堅持跟Woston合作的話，請舉手。”董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要求董事們做出決斷。
除了穆沛之外，現場沒有一個人舉手。自然，現任總裁親自跟Solon簽署的合作備忘錄，如果輕易違背的話，會讓華峰陷入不誠信的泥潭。
“OK！既然如此，那就請葛副總裁加快與Solon的聯係，啟動歐洲市場開拓計劃吧。”董嵐最後拍板道，“散會。”
裴倩鳴步履沉重地往辦公室走去，內心百轉千折，心情十分沉鬱。歸根結底，這次提案的失敗還是源於她沒有事先做足功課。如果她能夠徹底去調查一下Solon和華峰的全部合作協議的話，如果她能發函去英國進行調查的話，或許早就能發現那份備忘錄了。況且，董沂峰跟Solon簽這份備忘錄的時候，她明明跟他一起在倫敦，怎麽就沒有想起這件事來呢？
她太輕敵了，一敗塗地。
“嗬嗬，裴助理，怎麽擺出一副鬥敗母雞的臉孔？”一個挑釁的聲音在後方響起。
——是董嵐！這個女人獲勝了之後竟還不滿足，難道非要到失敗者麵前來奚落一番才能體現她的睿智英明嗎？
裴倩鳴轉過身去，卻見到董沂峰也站在她的身邊，目光猶疑地望著她。
“啊！我差點忘了，為今天的這場投票，裴助理可是舍生取義，周旋於那麽多男人之間，真是難為你了。”董嵐繼續譏諷道，“看來，光靠耍心機魅惑男人是沒有用的，華峰並不適合你這樣風格的員工。”
她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不帶髒，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剮在她的心口。耳畔響起了嗡嗡的蜂鳴聲，空氣的流動也變得黏稠呆滯，過往的種種如同烈火一般炙烤著她，令她再也無法忍耐了。
“夠了，董嵐！”她的聲音在空氣中劈裂開來，“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我？就算我再怎麽不堪，也都是拜你所賜！比起我做過的錯事，你的罪行才是罄竹難書！”
“你說什麽？裴倩鳴，你想把自己的罪過都賴到我的頭上？”董嵐也被激怒了，“我告訴你，我董嵐做事向來恩怨分明，從來不會多占你一個指頭的便宜。究竟是誰一心想要毀掉華峰的基業？究竟是誰一直拿別人的孩子來騙我弟弟？究竟是誰跟我的丈夫在背地裏曖昧不清？裴倩鳴，今天你別想蒙混過關，有種就給我把話說清楚！”
“好！說就說，當年是你拆散了我跟董沂峰……”裴倩鳴走上前去，一雙眼睛犀利地盯著董嵐。
“是我！因為你不配！”董嵐也同樣犀利地回瞪她，“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父親幹過的那些肮髒的醜事，如今你可一件都沒少幹。不，應該說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董嵐，不許你侮辱我爸爸。”裴倩鳴已經被她激到出離憤怒了。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忘記了自己的立場，忘記了穆沛對自己的告誡，隻想狠狠地將董嵐加諸在身上的痛苦全部都還回去。
她伸手揪住了董嵐衣服的前襟，緊緊地攥住，吼道：“你對我做過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這個世界上，能用那樣下三濫的手段的女人，隻有你董嵐一個！蛇蠍心腸，就是用來形容你的。”
董嵐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試圖將她推開：“放手，你這個瘋女人！沂峰，你看清楚她的真麵目了吧？她就是這樣一個瘋子！”
“我是瘋子，可我是被你逼瘋的。”裴倩鳴已然失去了理智，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董嵐，隻要你能把原來的裴倩鳴還給我，我一定立刻在你麵前消失。你還給我，你還給我……”
她越說越激憤，另一隻手也伸過去想要抓住董嵐的肩膀。
這時，她的胳膊被一隻鉗子般堅硬的手阻止了，繼而董沂峰把她從董嵐的身上拉開，狠狠地往外一推。她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出，整個身體向後踉蹌了兩步，就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夠了，裴倩鳴。你沒資格這樣跟我姐姐說話！”董沂峰冰冷的聲音在她耳畔徘徊，“真丟人。”
說完，他拉上董嵐飛快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裴倩鳴這才注意到，剛才她跟董嵐的這場爭吵吸引了公司所有的員工，大家駐足圍觀，評頭論足，十分熱鬧。她獨自跌坐在地上，周圍的熱鬧完全無法影響到她，就像被聚光燈照亮的舞台中心，孤寂而淒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沛來到她的身邊，把她攙扶了起來。
“走吧。”他聲音低沉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