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點,石輝跟幾個客戶吃完飯,步履微醺地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剛走到家門口,就見到一個穿著單薄連衣裙的女子低頭坐在門邊的空地上。不需要辨認麵貌,光憑身影和坐姿他就認出這女子是他心目中永遠的初戀董嵐。
“嵐姐,你怎麽坐這兒?”他連忙上前攙扶,卻發現董嵐醉得厲害,滿嘴酒氣,神誌不清。
董嵐在迷糊中睜眼看他,嘴角微微一勾,含混不清地說:“石輝,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石輝連忙把董嵐扶進屋裏,引她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拿濕毛巾給她擦臉醒酒。
“出什麽事了?你來找我嗎?”石輝關切地問道。
事實上,自從一年前石輝在董嵐和穆沛結婚登記時大鬧了一場之後,他就覺得沒臉再去見董嵐,主動切斷了和她的聯係。後來,他又跟王榕走在一起,就更加無暇再去惦記董嵐的事情了。但如今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不免生出無數的憂慮和愧疚。即便董嵐當初堅定地拒絕了他,但在他的心裏卻永遠都把她當作是無法抹去的惦念。
“酒,我來找你喝酒。”董嵐的笑顯得苦澀和瘋癲,身體因為酒精的作用微微扭動著。
“還喝?你都已經喝了很多了。”石輝擔心地說道。其實,今晚他喝得也不少,客戶一直在勸酒,喝得他頭腦也有些昏沉。
董嵐挑眉瞪了他一眼,說:“怎麽?石輝,難道我跟你之間連喝杯酒的交情都沒有了?”
石輝被她問得一愣,旋即解釋道:“怎麽會?我就是擔心你別喝傷了身體。”
“管那麽多幹什麽?我心裏不痛快,陪我喝酒!”董嵐豪爽地喊道。
“行行行,我陪你喝一杯,好嗎?說好了,隻能喝一杯哦!”
石輝起身去酒櫃拿出了珍藏的威士忌和兩隻高腳酒杯,斟了淺淺的一杯遞給董嵐。董嵐接過去放到嘴邊,一飲而盡。
“喂,你喝慢一點啊!”石輝無奈地搖了搖頭,也陪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董嵐伸手抓來酒瓶,繼續往自己的杯裏倒了滿滿的一杯,說:“來,石輝,你不是說過,酒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喝醉了就什麽煩惱都沒了。”
石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說:“嵐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何苦這樣糟踐自己?”
“糟踐?我的人生從來就不屬於自己。我想要戀愛的時候,被迫要繼承家業;我想要振興家業的時候,又被迫嫁給一個魔鬼。”董嵐一邊說一邊流下了眼淚。
“是那個穆沛又做了什麽事嗎?”石輝追問道,“他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董嵐搖了搖頭,說:“石輝,你知道嗎?歸根結底,我的悲劇都來自於一個女人。”
石輝轉動著眼珠,想到了她所指的人:“裴倩鳴?”
“是的,就是這個女人,她才是我命裏的惡魔。如果沒有她的父親,我爸就不會死,我就不需要去繼承家業;如果沒有她,沂峰就會跟孟曉萌結婚,我就不需要嫁給穆沛那個混蛋。”董嵐絮絮叨叨地說著,仿佛要把這麽多年積攢在內心的苦楚統統倒出來,“是她的父親一手拉垮了華峰,現在她又要來把華峰徹底地摧毀。我真不知道,我們董家究竟是犯了什麽忌,竟然遇上這樣的魔星!”
石輝勉強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從董嵐的角度來看,裴倩鳴確實是造成了她人生悲劇的罪魁禍首。可是,如果從裴倩鳴的角度,一切或許又是另外一番解釋。事到如今,石輝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判她們之間的是非對錯,唯有以中性立場才能將一切置身事外。
“嵐姐,其實裴倩鳴這次回國,也未必就想對華峰怎麽樣吧?”他試圖勸說道。
董嵐痛心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原來你也是被她同化了的擁躉,隻會幫她說好話。為什麽?她究竟給了你什麽好處?難道她也跟你上了床嗎?”
“怎麽會?”石輝急切地否認道。但從董嵐的話中他卻有了一番隱約的猜測,難道董沂峰又跟裴倩鳴在一起了嗎?
“嵐姐,你這麽生氣,是不是沂峰又做了什麽?”
董嵐顫抖著笑道:“我那個好弟弟,除了上趕著給裴倩鳴提鞋,還會做什麽?眼下他就差把華峰拱手送人了。到時候,那個穆沛一定會把我像螻蟻一樣踩在腳下。石輝,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為什麽要這樣活著?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根本沒有人真正關心我……”
董嵐說著竟忘情地大哭起來,身體因情緒而劇烈地顫抖,眼淚像雨點般傾瀉而下。相識這麽多年,石輝從未見過董嵐掉眼淚,而這一次她徹底崩潰的模樣帶給他巨大的震撼。曾經積存在心底的那些感情,像被星星之火點燃的草原,洶湧地咆哮而來。
他上前一把將董嵐摟在了懷裏,緊緊地箍住她的腰,憐惜地說:“誰說沒人關心你?嵐,隻要你需要,我隨時都會在你的身邊。隻要你開口,讓我做什麽都行。嵐,我不許你這樣自輕自賤,這不是我所認識的董嵐。”
董嵐下意識地也伸手抱住了他,一邊哭一邊像尋求安慰似地把臉湊近他的臉。
“石輝,我好後悔。為什麽我這麽糊塗?為什麽那天我會拒絕你的求婚?”董嵐放縱自己大肆地哭著,“如果當初我選擇了你,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很幸福吧?”
石輝的心被她的眼淚揉碎了,恍惚之間,時空轉變,所有的情景都回到了一年之前。董嵐,這個在他心底藏了許久的名字,這個他念一次都會開心很久的名字,突然間變得那麽親近、那麽觸手可及。隻要他跨過那道坎,一切仿佛都還停留在原地。
懷中的女人哭得累了,仰起臉來,把淚水蹭在他的下巴上。漸漸的,溫柔的嘴唇摸索了上來,輕輕地與他貼在了一起。
“石輝!”一個石破驚天的聲音從臥室的方向傳來,像電閃雷鳴般地將意識模糊的他驚醒。“你們在幹什麽?真惡心!”
迷情的男女回過頭去,隻見王榕穿著一身卡通的睡衣,滿臉怒容地站在臥室的門口。她瞪圓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和憤怒,隻差一點就要衝過來把他們碎屍萬段。
“榕榕……”石輝下意識地叫道,“你怎麽在這裏?”
這時,現實的記憶終於回了過來。下班的時候,王榕曾經給他打過電話,說會去他的公寓等他。前幾天王榕去外地出差了,所以一下飛機就來找他團聚。可是,這樣重要的事情卻在他看到董嵐的時候,被完全拋到了腦後。
“榕榕,我,我……”石輝覺得自己根本難以自圓其說。
這時,王榕已經抹掉了淚水,臉色像青銅澆築的雕像一般陰沉,眼睛裏射出銳利而毒辣的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一隻被徹底激怒的母獅。她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徑直轉身走入房間關上了門。
房間裏傳來叮呤當啷的聲音,引得客廳裏的男女既好奇又恐懼。以王榕的性格,說不定會從裏麵找出一把菜刀來砍人。石輝暗自慶幸,還好他的臥室裏沒有大型殺傷性武器。
就在這時,臥室房門再次被打開,隻見王榕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肩上挎著一隻小包,神情冷漠地站在那裏。
“石輝,你被開除了!”她冷冷地說完了這句話,就邁步從他們麵前走過,一直往大門口走去。
“榕榕,你別這樣,聽我解釋!”石輝總算回過神來,追過去拽住了她的衣袖。
可是,王榕像看著一隻惡心的昆蟲似地甩開了他,說:“滾開!你再來惹老娘試試!”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蹬蹬噔地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