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修為何要抓楊謔?
還未等我理清個頭緒來,楊夫人忽地掩麵哭了起來,絕望的哭聲令人也肝腸寸斷:“姑娘!我二老就這麽一個兒子!若是有三長兩短……我二人也不要活了!”
“你們可知,為何要抓楊公子?”我要知道來龍去脈也才好知道如何搭救。
楊夫人和楊老爺慌亂地搖頭,痛苦道:“不知呀!隻聽衙門的人說是我兒觸犯了官威,是以下犯上之罪……”
楊謔的確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可與陸子修又有什麽瓜葛?一個在京城,一個在臨安,八竿子打不著……
雖說楊謔曾經欺辱於我,對我施以拶刑,但是二爺也為我斷絕了與楊家的生意,至於偷襲之事,或許也與二爺有關……畢竟在我受傷後三月的冬至“臨安十二香”上,洛榬確認了我的身份……
既如此,我便不會以私報私。
“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兒呀!能否同陸將軍問個原由,求情個一二……”
“……”我低頭思索一二,而後對二老說道:“那……我去問問吧……”
無法拒絕二老的懇求,我將二老扶起,吩咐清荷照顧好二老,便起身向陸子修暫居府邸而去……
才剛出審香閣,便見洛榬風塵仆仆而來,白衣蹁躚間卻是眉目難掩擔憂。
“阿榬……”洛榬定已知道審香閣內發生的事情,不知可會不允我前去……
洛榬跨步至我跟前,默默望著我,向審香閣內望了一眼,似是看到了楊老爺與楊夫人的焦慮痛苦的麵容,洛榬轉開視線,默不作聲低眸沉思……
片刻,微不可聞地歎息後複望向我,啟唇淡淡道:“我同你去……”
我愣愣望向洛榬,支吾道:“我……隻是想……幫幫他們……”
“嗯……”洛榬無甚感情地應了一句,牽起我的手帶我向府邸走去……
我輕輕握住了洛榬的手,應是著急趕回來的緣故,洛榬的手沾了初秋的寒氣,冰冰冷冷的……
“阿榬……你是不是為了替我出氣,找人教訓了楊謔一頓?”
“嗯。”依舊是淡淡一句回應。
“你怎的都沒和我說過呢?”我輕柔問道,緊緊握了握洛榬的手。
“若同你說,不是徒增你煩惱嗎?”
洛榬終於“恢複正常”,偏頭看向我認真道:“不論是否同你商量,都會找人教訓他,隻不過是下手輕重的不同,便不必讓‘心軟的’你知道了。”
說到“心軟的”三個字是明顯感覺到洛榬語氣的加重和無奈。
……
似乎讓洛榬又誤會了……隻是為了救人一命,並不是“心軟”……
可是也不好再多做解釋,我便隻能乖乖低下頭,喃喃問道:“你……可是惱我了?”
洛榬未回答我,直到已快要到陸子修府邸,洛榬停下步伐,拉住我直麵他的眼眸,輕聲道:“沒……我沒氣惱你,陸子修終歸是要找法子讓你去見他的。既然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不如就去說清楚吧……即便感情之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言明理順的,但陌兒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堅持,我便放心了。”
“阿榬,我有自己的堅持。我知道我想要什麽……我知道,我的餘生,最重要的是什麽。”
洛榬鳳眸微微輕揚,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
帶我繼續走向陸子修府邸……
到了府邸門口,明逸已恭候多時的模樣,向我與洛榬抱拳行禮:“夫人、洛二爺。”
這句“夫人”嚇得我餘光瞄了瞄洛榬僵直的麵龐。
“陸子修此舉何意?”洛榬不耐煩直截了當問道。
“屬下不知。請洛二爺隨屬下前往前廳等候夫人。”
“陌兒要去哪?”洛榬緊張問道,右手不自覺已經微微提起擋在我的腰前。
明逸麵向我,再次行禮道:“夫人,將軍在後院湖心亭等您。”
幸而陸子修分寸得當,安排在湖中亭,亦有明逸陪同,不然洛榬肯定不允我前去。
我拉了拉洛榬擋在我身前的衣袖,對洛榬道:“阿榬,我就去一下湖心亭,你放心。”
洛榬未看向我,而是仍舊直直望向明逸,眼神凜冽,盤算著如何解決此等情形。
“一炷香。”洛榬突地冷冷說道:“若一炷香後未見陌兒,便恕我不客氣了。”
明逸一怔,無法決斷,左右為難。
“好。”我急忙應道:“一炷香我便去前廳尋你,稍安勿躁。”
洛榬這才緩和了繃直的下頜,緩緩放下擋在我身前的手,向我輕輕點了點頭,目送我隨明逸離開。
明逸領著我穿過正堂,繞過後院廂房,踏過假山掩映,走過古道回廊。
回廊一過半,便在樹林掩映間隱約看見左前方一方寧靜湖水,以及湖中心的重簷亭,亭名為“暮雲亭”。
行至九曲欄,我不由地放慢了腳步……
亭中人緩緩起身,默默望著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是以怎樣的眼眸把我望著。
我一步步踏在刀尖般,艱難卻又故作輕鬆地走向暮雲亭……
還未至亭內,便聽見陸子修輕輕啟唇輕喚了聲:“槿年……”
我一愣,停住了腳步,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陸子修隨即不再喚我,但感覺到的是他的眼光一直在我的身上……
而明逸不知何時已經退下。
終是我打破平靜,提步跨至亭中央,餘光看見亭中石桌上是一盤紅棗年糕。
我依舊低著頭,故作隨意問道:“你知我為何來吧?”
長長的沉默,終而陸子修別過頭輕輕“嗯”了一聲。
“為何抓楊謔?”我機械地問著為了完成任務似的。
未看見陸子修的眼神,卻是看到了他垂下的手微微一顫……
良久,陸子修才開口道,聲音沙啞無力:“槿年……你都不曾想……問問我身體如何了麽?”
我一愣怔,被問得啞口無言……
陸子修沉沉歎息一聲,而後又長長深吸了一口氣,才提步向我走來,走至我跟前,艱難開口:“槿年……而今的你……若是我身死,都不會掉一滴淚了麽?”
!
我猛地抬頭望向陸子修,他怎如此說?!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卻不禁透露了惶恐與擔憂,他這是何意?!
看到我的眼神,陸子修無神憔悴的麵容終地有了些許神色,苦笑般的他輕輕將我摟到懷中,自顧自道:“你終歸……是擔心我的……”
我身子一顫,這樣的情形演變下去,不是我想要的。
我驚慌地直起身子逃離陸子修的懷抱,陸子修輕輕放開了我,似乎早就猜測到我會逃離一般……
陸子修依舊隻是默默望著我,眼神無甚表情,似大病初愈後的無力與蒼白……
“你……身子好些了麽?”我眼神閃爍地問道。
“嗯,好多了……”陸子修淡淡回答道,眉宇間微微上揚。
“楊謔犯了什麽事?他爹娘請我來為他求情……”
陸子修不可察覺地輕輕苦笑一下,隨後轉身坐下,淡淡道:“來嚐嚐紅棗年糕,還熱乎著呢。”
我尷尬地站著,麵露難色地看著陸子修邀我入座。
隻得婉拒道:“二爺還在前廳等我,一炷香內我便要回去了……”
“哢!”陸子修手中的茶杯被頃刻捏得粉碎,鮮血緩緩流下……
我震驚地望著陸子修,卻是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陸子修斂眸,極力平複心緒:“就坐一會,可以麽?”
我看著陸子修流血的手心,不知所措愣怔在原地。
“而今的我……在你眼裏算做什麽?”
這一句……問得我如鯁在喉……氣息難平……
我哀愁難抑地看著陸子修,良久才艱難啟唇道:“子修……我們……都已經回不去了……”
陸子修身形一滯,像是泄了氣般佝僂著腰身,眼神望向另一側,我看不見是何模樣。
陸子修的手微微泛白,掌心的鮮血異常顯眼,我慌亂扯出手絹,向前一步拉過陸子修的右手包紮起來……
陸子修似是沒想到我這番動作般驚了一下,而後木木地望著我包紮完畢,手掌輕輕攥緊了我未來得及抽離的手指,緩緩抬眸,似做最後一次掙紮而懇求般道:“若回不去,可否重新開始……”
這一句並不像問句……
是明知答案卻心有不甘地自欺欺人,是明知結局卻毅然決然地置之死地。
我閉目掩去眼眸中的痛楚,而後輕輕搖頭,恍恍惚惚般對陸子修道:“子修……這便是天意吧……我們便就這樣吧……”
這一句卻是刺激到了陸子修般,他忽然起身,瞳孔突地放大,眉目緊鎖,難掩震驚困苦,忽地伸手抓住我的雙手,瞋目扼腕反問道:“天意?你告訴我什麽是天意?!”
我被陸子修突如其來的怒氣驚到,不知他所問何意。
陸子修緊緊扣住我的雙手,不可遏製地怒聲道:“我告訴你什麽是天意!天意就是你替清兒醒來,你便是她,她便是你!你便是我陸子修的妻子,永生永世都不能改變!”
我震驚地望著陸子修的“胡言亂語”,看著他從怒不可遏,到歇斯底裏,再到悲痛不已,將我緊緊摟進懷中失聲道:“這才是天意……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忤逆天意……為什麽要逆天改命……為什麽?!”
“為什麽讓我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我僵直著身子,默默聽著……忍住濕潤的眼眶,卻也不自覺痛恨這宿命的安排……
讓我們如此進退兩難,讓我們如此糾葛苦痛……
“楊謔該死!敢傷你,就讓他生不如死!”
“不過是一些小傷……”我輕輕安撫著失態的陸子修。
陸子修卻未聽我說的,緊緊抱著我痛恨道:“他該死!你不是……不是夫拋子棄的……”忽地陸子修輕顫雙肩,隱忍痛哭道:“是你……拋下了我……”
……
一瞬間,淚如泉湧……
才猛然想起,楊謔欺淩我那日,言我是夫拋子棄的人。
“是你……拋下了我……”陸子修哽咽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般說道……
任憑陸子修抱著我,緊緊箍著我,猶如在他懷裏醒來的那一天一般……
「明知答案卻心有不甘地自欺欺人,明知結局卻毅然決然地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