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
洛賦,已經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了。
也許,七八百年。
也許,一千多年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停下來多久了。
孤寂的歲月裏,他的意誌,已經被消磨地失去了棱角。
修士,之所以能夠一往無前,追尋天道的真相。
是因為道心中的動力,始終存在。
但在這樣孤獨,狹窄的幽暗環境裏。
無論內心多麽強大的修士,都將被歲月,消磨殆盡。
漫長而無邊的通道中。
有著一陣叮叮當當地敲擊聲,在寂靜中從不間斷。
一座恢弘的城池,赫然出現。
在城池內的一座鍾樓上,洛賦正手持九天神力凝聚的“鐵鎬”,專注,而認真地修造著鍾樓的最後一筆。
這整座城池,都是被他一下,一下,一下,生生鑿出來的。
每一條街道,每一棟建築,都被建造的一絲不苟,與現實世界別無二致。
甚至連街道兩旁的門店,攤位,都被他沒有遺漏地鑿了出來。
他本可以使用功法。
但,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並不是在趕工。
而是在無盡的歲月中,失去了目的性。
開鑿的效率快慢,也失去了意義。
他隻是在聆聽。
隻有鑿擊石頭發出地碰撞聲,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是真實存在的。
一百年後。
一座完整的城池,終於竣工了。
可鑿擊聲,依舊沒有間斷。
洛賦進入了每家每戶,去專心致誌地鑿除一幅幅壁畫,乃至每一隻茶壺,茶杯。
他要將這座城池,盡量貼近生活化。
讓自己記得自己曾經生活的世界,並非現在的無窮通道模樣。
他隻是給自己找點事做,證明自己還活著。
五百年,過去了。
一座美輪美奐,細節多到令人發指的城池,就擺在洛賦眼前。
但他的眼睛裏,卻失去了光彩,沒有任何成就感。
他懸浮在城池上空,甚至對自己這一手締造出來的傑作,都沒有興趣再多看一眼。
他就這麽懸浮著,這麽雙目空空,無神地矗立著。
一百年過去,他還在。
兩百年過去,他依舊在。
三百年過去了。
曾經那個俊朗的少年模樣,已是白發蒼蒼,皺紋遍布。
所有活著的人,都小瞧了光陰的力量。
當人處在密閉環境中,無人交談,無人傾訴,甚至沒有敵人,這才是最可怕的。
洛賦甚至經常會忘記,自己是怎麽進入這裏的。
隻有當他苦思冥想過後,才能回憶起來,自己是在闖關。
當一切都不存在後,生命本身,也失去了意義。
他曾一度想到過自殺。
也許正如上一關那樣,斷,舍,才能真正過關。
可他很快否定了這種判斷。
上一關,是可以通過退回一座座道台,退出關卡的。
但這一層的關卡,沒有留下任何退路。
如果這通道是永無止境的,那麽唯一的“認輸”方式,將隻有一種,便是死亡。
所以,自殺,不可能通關,隻能惜敗。
“唉……”
幽靜的城池上空,在沉寂了三百年後,終於響起了洛賦的一聲歎息。
他拿起了鑿子,重新出發了。
他開始雕刻人像。
在街道上,在房屋內。
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像,被創造了出來。
這些人像連每一根睫毛,都被雕刻的細致入微,栩栩如生。
三百年後。
白發蒼蒼,垂暮之年的洛賦,盯著那些人像的臉,發呆出神。
他發現,那一張張人臉,甚至都有些陌生了起來。
無邊的孤獨,讓他心裏,幾乎“模糊”了人族的長相。
不知道發呆了多久。
洛賦忽然抖了一下。
“我在幹什麽。”
“這是什麽地方。”
茫然看著手裏的鑿子,看著那些人像。
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我似乎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是誰呢。”
拿起鑿子,走出街道,步向遠方的石壁,再次步入孤獨的歲月。
兩百年後。
一座恢弘而壯麗的巨大雕像,屹立在了“天地”之間。
在那雕像麵前懸浮的洛賦,與之對比,像是一隻渺小的螻蟻。
雕像如此精致,貌美絕倫。
洛賦怔怔盯著那雕像精美的麵龐,卻有些失神發呆。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雕刻這座人像的過程。
當她呈現在眼前時,已經完工了。
這一盯,便是盯了整整一年。
“籲……”
“瑾萱。”
出神的洛賦,仿佛重新活過來一樣,終於念出了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
那雕像,是他的妻子,瑤池女帝。
“是了,我曾經是神主啊。”
“這是我的妻子。”
“可她死了。”
“嗯……她死了,因為我敗過。”
“身為神主的我,敗給了魔族,敗給了那從天而降的神秘血手。”
“這一世,我確實還在成長。”
“可成長的盡頭是什麽?仍是那個神主蘇賦的高度麽。”
“這樣重來一次的意義在哪裏,第二次敗給那血手?”
洛賦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世所謂地不斷變強,不過是重拾“蘇賦”的神術,神通……
重拾“蘇賦”曾經擁有過的一切,並最終,成為第二個蘇賦。
如果不能變的比蘇賦更強,那麽這一世地卷土重來,也不過是再複製一次失敗的經驗罷了。
意識到這一點時。
洛賦忽然抬起了頭來。
蒼老臉上,那一對已經開始渾濁的老眼,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精芒!
當他在孤寂歲月中迷失良久之後。
一切現實世界的利益,紛爭,嫉妒,憤怒,貪婪,妄念,仇恨,都消失了。
這一刻,洛賦的道心,心無旁騖,心無雜念。
沒有任何繁雜的聲音,能再來攪擾他的道心。
燃起來了。
洛賦的一顆道心,燃起來了!
他的道心,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純淨。
這樣猛烈!
永恒,無間。
這四個字,悄然浮上心頭。
他若有所覺,又似乎什麽都沒察覺到。
他默默抬起了手掌。
掌心中,有著一團魂力,開始漸漸凝聚。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隻是那魂力,在不斷被他增強。
從一個核桃大小的魂力光團,漸漸增漲為西瓜大小。
他隻有一個恍惚地念頭。
加強它!
持續,無限地,增強這團魂力。
就像是每一天,都往一口水缸中注入一瓢水。
他不斷地抽光魂力,並注入那魂力光球。
當嶄新的魂力恢複之後,便再抽幹,再注入!
當那魂力光球,達到了十丈直徑時,便再也無法增長了。
洛賦重新嚐試注入魂力,但新的魂力不能注入其中,隻能隨風而逝。
水缸,滿了。
這確實是一個極限。
就像一個煉神境修士,無法通過,無限堆疊屬性之力,將一柄百丈劍芒,增長到千丈,萬丈,十萬丈……
洛賦默默盯著那十丈直徑的魂力光球,一動不動。
一年,兩年,三年……
他始終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始終盯著光球。
塵埃,在他身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在第四年的發呆時,他忽然福至心靈。
茫然地看著周圍環境。
無窮,無盡,永恒的通道,給了他一道劈開渾噩天幕的靈覺!
那一瞬,仿佛某種東西的界限,被打破了。
水缸,竟變大了!
魂力光球,一舉突破十丈,向著十一丈挺近!
二十丈!
三十丈!
一百丈!
五百丈!
洛賦隻要恢複了一絲魂力,便將其注入光球。
而那“水缸”,也隨著水地不斷注入,也竟持續增大!
永恒,無限!
十年後,脫離了一切束縛的魂力光球,達到了千丈直徑!
隨後,不知又過了多少年,也許一百年,也許三百,五百年……
那魂力光球,已達到了萬丈之巨!
又不知過了多久,魂力光球,赫然達到了十萬丈!
整個被洛賦開辟出來,裝下一座城池的空間,都被那魂力光球填滿了!
洛賦的表情,已從最初的茫然,變成了興奮!
“不夠,依然不夠大!”
二十萬丈魂力光球!
那光球已經大到,難以望其邊際!
在如此浩瀚無邊的魂力光球之下,整個無窮的通道,都開始震動起來,搖搖欲墜!
似乎,隻要給洛賦無限的時間,那光球也能增長到無邊無際,理論上,甚至能填滿整個宇宙!
這是什麽級別的功法!
功法,神通,法則,領域!
如果功法,是用來破壞一塊石頭的話。
那麽神通,便能將石頭的結構改變。
而法則,更能將石頭屬性改變,變成水,變成風。
而領域,則是獨自開辟一個自己的領域,在自己的領域當中,天地法則,都為自己掌控!
而功法,與神通,其實是兩種不一樣地存在。
洛賦的神通,才剛剛領悟了五行,風雷,時空。
但他的功法,卻早就達到了超神級。
千世前的蘇賦,早就將“功法”棄之不用,起手便是神通,法則,乃至領域。
可,功法的上限,真的隻有超神級麽。
不。
洛賦搖了搖頭。
“還有更高!”
“還能突破!”
“例如現在!”
他盯著眼前的,三十萬丈魂力光球。
這種能夠無限堆疊魂力的功法,顯然是任何超神級功法,都做不到的。
“超神級之上,該是什麽級別?”
洛賦沒有頭緒,哪怕在神界,都不存在被超神級功法更高的級別。
他意識到,自己探索到了一個嶄新的層麵。
“永恒級……”
“這是超越超神級的,永恒級功法!”
“這是連蘇賦,都從未涉足過的,永恒級功法!”
“雖然隻領悟了,這小小的一招永恒級功法,但,這是一個很好地開始。”
洛賦笑了。
“隻可惜,我隻有煉神六重,魂力不夠多。”
“凝聚了這麽多年,也才直將這魂力光球,凝聚到三十萬丈。”
“但隨著我的境界增加,凝聚魂力光球的速度,也將大大增加。”
“很好。”
洛賦抬頭,望向四周。
整個“洞府”,已經在三十萬丈魂力光球之下,不斷坍縮,化為虛無!
無邊的通道,也在大範圍崩潰。
“不夠!依然不夠!”
洛賦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對自己領悟的永恒級功法,感到興趣十足。
再凝聚!
三十一萬丈,三十二,三十三……
三十五,三十九……四十萬丈!
四十萬丈的魂力光球中,所孕育的魂力之恐怖!
令洛賦意識到,哪怕是一個仙道境……不,真仙!
哪怕是一個真仙站在自己麵前,亦可用這一擊,將真仙的仙魂,直接轟碎!
隻要給洛賦更多,更多的時間,便是連真神,都能轟碎神魂!
“給我,爆!”
轟!
四十萬丈魂力光球,爆發出了空前絕後的,魂力爆炸。
一瞬間。
整個第七關的無盡通道,都被席卷,吞噬,虛無化!
整個第七關,崩了!
下一刻。
洛賦睜開了雙眼。
他猛然發現,自己,正站在無極仙域,第六層天。
而在他麵前,正站著一個……
瞠目結舌,眼神發直的……仙道境老傀儡。
那老傀儡手指洛賦,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