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紗垂落。
水晶榻上,米朗已經鼻息均勻地睡著了,女子白皙的五指,在他的身體上慢慢遊移著。
“王妃。”
“怎麽樣啊?”紫若的聲音帶著幾分嬌懶。
“已經依舊您的吩咐,將阿婭和綽慕圈禁在了夜蘭宮。”
紫若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
“王妃?”侍衛統領抬頭,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對母子……”紫若翹了翹蘭花指,仔細回想著過往種種,自她入宮之後,阿婭倒沒有為難過她,可也同她不親近,這個很好理解,畢竟嘛,沒有女人願意同其他女人分享丈夫。
“你先下去。”
侍衛統領退了出去,紫若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說實話,她從來不想置阿婭母子於死地,本來,她進王宮,隻是為了——紫若低下頭,看著在自己懷中熟睡的男人,唇畔淡淡勾起一絲冷笑。
羅孟?
羅孟?
大概整個羅孟國的人都忘記了,一百五十年前,這個國家並不叫羅孟,而叫蒼牧,它掌握在一個神秘的王族手中。
蒼牧的最後一位國王,乃是個女子,她聰慧可人,從小在父親的掌心裏長大,年長後姿容絕世。
一次外出巡遊,一個年輕的騎士窺見女國王的美貌,一路尾隨至王宮外,苦苦跪地相求,直至筋疲力竭倒臥於地,女國王讓人扶他進宮,給他幹淨的水和食物,未料那年輕騎士什麽都不要,心心念念隻想和她恩愛一生。
女國王相信了他,不顧王公大臣們的阻撓,同他結為夫妻,很快生下兩個可愛的孩子,年輕騎士很寵愛公主,將她視為自己的掌上明珠,倍加疼惜。
不想這一年,女國王偶染風寒病臥於床,便將王杖和金印都交給騎士,要他負責管理整個蒼牧,王夫接掌權利之後,倒也表現出相當的才幹,將朝廷裏大小事務料理得秩序井然,贏得了所有朝臣們的讚譽,王夫由此慢慢變得驕矜,不把女國王放在眼裏,有意架空她的權利,女國王雖有所察覺,但因為深愛著王夫,所以也未加阻止,王夫的權利一天比一天壯大。
一次宮廷禦宴上,外族來的公主當著眾人的麵,向王夫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意,而王夫也坦然地接受了,消息傳到宮內,女國王大為震怒,當即下令,讓近衛軍收回了王杖和金印,剝奪王夫一切參政的權利,剛鍘興頭了沒兩天的王夫這才冷靜下來,意識到開罪女國王無論如何不是明智的選擇,於是,他想方設法向女國王賠罪,想要修複兩個人的感情,但是女國王對他已然產生了懷疑,本來不想原諒他,是兩個孩子苦苦相求,所以,女國王和王夫重歸舊好,仍然讓他陪伴左右。
倘若王夫的貪婪到此為止,或許之後的悲劇便不會發生,可惜人心往往是不知滿足的,嚐過權利甜頭的王夫一直想重新掌握整個主動權,為此他天天在女國王麵前獻殷勤,但女國王始終對他不怎麽理睬,王夫既失望又憤怒,想要做什麽吧,邊上又有人盯著,迫不得已,他隻好按捺著性子一等再等,直等到邊境線上,傳來外敵入侵的機會,女國王召開軍事會議,商定由朝中一位名將領軍出征,但卻缺少一名督辦糧餉的後勤主事,女國王頗覺為難,關鍵時刻,王夫站出來,自動請纓。
女國王左思右想,覺得或許隻有如此,於是賦予王夫相應權利,讓他隨軍督糧。
重新掌握權利後,王夫動了心思,決定克扣一筆糧餉,私飽中囊,以備他用。
同時在整個戰役中,王夫出謀劃策,贏得軍中上下一致讚譽。
戰事結束後,那位將軍回到朝中,在女國王麵前將王夫大肆稱讚了一番,女國王心中甚感欣慰,王夫名利全收,也是春風得意
,但此時的他,比起從前顯得沉穩了許多,很會揣摸女國王的心思,處處逢迎女國王的喜好做事,漸漸地,女國王也放鬆了對他的警惕。
女國王年紀一天天大了,決定在兩個王子間選立其一,最後決定由大王子繼承王位。
在女國王的一手操持下,為大王子聘娶了一位貴族之女為王子妃,這位王子妃深得大王子的寵愛,不久還為他生下一位小王孫,孰料小王孫剛一歲,王子妃便染病去世,大王子也因之抑鬱成疾,很快病臥在床,女國王看在眼裏,急在心頭,朝臣們見此情形,也建議女國王改立王儲,但王夫卻極力反對。
女國王有些無所適從,決定去神廟求卜吉凶,希望上蒼能給自己明示。
那一天,女國王在太廟呆了很久,至於發生了什麽事,沒有人知曉,隻是,女國王三天後才回到王宮,自那以後,再沒有提立儲之事。
之後的一切比較紛亂,大王子病弱身亡,二王子在自己的宮殿裏見到鬼怪,被嚇得瘋瘋癲癲,女國王一次飲酒過量跌下王座,自此以後半邊身子癱瘓,再沒能爬起來。
王夫實際掌握了整個蒼牧的權利,沒有多久,他就宣布女國王將移居別宮靜養,自己加冕稱王。
之後,這位王夫開始了他驕奢**侈的生活,他一共納了二十四名妃子,這些妃子給他生下很多的孩子,有的封為王,有的流落他鄉,有的遠走天下。
十五年後,女國王在荒涼的寢殿裏安然去世,臨死前對著一麵鏡子喃喃自語,沒有人聽清她說的是什麽。
二十年後,那位王夫也去世了,跟隨他的妃嬪風流雲散,蒼牧國卻落到一位貴族手中。
這個貴族建立了一個短命的王朝,存在了也不過區區二十年,便被一位年輕的將領所顛覆。
這位英明的將領叫米達,他一手創立了羅孟王朝,並統一了周邊幾個小國家,奠定了羅孟的根基。
這些事,發生在一百年前。
或許,一百年的時間太長,長得足以讓所有的人忘記,卻終究有很少的人,記住了那個女國王的名字:
娑娜。
每個王室都有他的秘辛,這些秘辛發生在夫妻之間,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尤其是王室男子與女子之間。
也許整個世界都是這樣,隻要有男人和女人,便有那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
紫若微微地笑了——仇恨,情愛,這些,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過眼雲煙,不值得銘記。
一個王朝興盛的曆史,會隨著王室的衰落而泯滅,再沒有人記得。
她也不想記得。
如果不是意外得到那麵奇異的鏡子,她不會知道自己的血緣,不會知道,自己有那樣一個驕傲的先祖。
蒼牧的女國王娑娜。
在移居別宮的日子裏,她和一位愛慕她多年的將軍,生下了一個女兒,將軍把那個女孩子帶出王宮,流落民間,那就是紫若的曾祖母。
時光,確乎是太長了,其實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沒有什麽人願意去翻,翻出來也是瘡痍累累。
她紫若也沒有想過,要替她那位不諳音容的先祖討回什麽公道,來到這王宮,隻是想看看傳說中的綺麗繁華。
她不愛米朗。
甚至不愛這裏任何一個人。
她隻是執念於心中那些華麗的幻影,要借助米朗手中的權力,讓那一場曇花般的幻影繼續盛開下去,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而凡是想破壞這場幻影的人,都會被她掃除幹淨。
紫若抬起手,看著自己纖白的指尖在陽光裏來回穿梭。
她愛極這樣的時光,這樣不受打擾的時光,她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悲傷也好,痛苦也罷,都
一個人獨自品嚐。
“美人兒,美人……”男子喃喃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喚回。
紫若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厭惡,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立即起身,飄然而去,從此隱遁山林,不知所蹤。
說到到底,她也隻是個任性的孩子啊,不願意為任何人任何事羈絆住。
“美人兒……”男人的手束緊她的腰,然後攀上她前胸的豐滿,紫若俯頭含住他的唇,兩人便在床榻上翻滾起來。
米朗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然後一翻身,將紫若緊緊地壓在枕上,瘋狂地吻。
紫若怔怔地看著帳頂,感覺整個心卻是空的。
倘若對一個人沒有交付心,是不是他做什麽,都跟你沒有太多的關係?
似乎,是這樣吧。
“美人兒?”米朗抬頭,眼裏掠過幾絲迷茫。
“沒事。”紫若的嗓音很輕,“我沒事,你繼續。”
身體的極致歡愛,卻始終無法讓紫若真地沉淪,她心裏有個角落,始終是空的,沒有被填滿。
身上這個男人,大概也從來沒有在意過,她在想什麽吧?
紫若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米朗被她笑得莫明其妙,於是抬頭鎖住她的雙眼,想從她眸中看到什麽。
隻是一汪深漩的漆黑。
米朗怔住,然後又開始瘋狂索取。
直到男人徹底疲倦,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紫若才有了時間梳理自己的情緒。
現在,米朗已經完全是她手中的傀儡,可以任由她操控,她的話,在這王宮之中相當於王令。
可也正因為如此,她更明白自己其實是坐在一堆烈火之上,倘若明天米朗不在了,那些虎視眈眈的近衛軍,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朝廷大臣們,就會衝進來,將她這個妖孽,禍水拖出去砍死。
想明白這一層,紫若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真是像銀鈴一般地好聽呢——世間之事便是這樣,多少大男人,拿不動槍,提不起劍,無法安邦,亦無法治國,卻最喜歡拿女人說事,動轍女人這樣不好,動轍女人那樣不好。
王。
紫若的手指再次從米朗的下頜上劃過,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可以給她最安心的感覺,可以讓她吃得飽穿得暖,無憂無慮地活著,享受著世間最尊榮的一切。
是他給予了她一個女子最奢華的夢想,讓她過著他人難以奢望的生活。
也許,一個女人來這世間,能要得到,也就這麽些吧。
紫若低低地笑了,世人都愛做夢,就讓自己也跟著做這麽一場春秋大夢,不是很好嗎?
埋下頭,她把臉龐深深埋進男子的胸膛裏,吸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感受著他的體溫,從內心裏倒也淡淡生出幾許依戀來。
“美人兒?”男人終於再次睜開眼,抬起手,把她鬢邊的頭發掠到耳後,“本王餓了?”
紫若便伸手拉拉旁邊的細繩,清脆的鈴聲在遠處響起,沒一會兒,兩名身裹輕紗的宮女捧著大琉璃盤子走進,盤中裝盛著食物。
宮女把盤子放在榻邊一張短幾上,又退了出去。
“美人兒,喂我。”紫若探出手,拈起一塊糕點,輕輕放進米朗唇中,米朗偏著頭,愜意地咀嚼著。
“大王,好吃嗎?”
“好吃。”米朗連連點頭,兩眼仍然看著紫若:“不過,卻沒有美人兒好吃。”
“大王,你真壞。”紫若嬌嗔一句,又拈起一片糕點放進米朗唇中。
不一會兒,米朗覺得口渴,紫若又拎過一隻白玉茶壺,往杯子裏注了清茶,送到米朗唇邊,看著他飲下,這才拋了杯子,和米朗嘻嘻哈哈滾成一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