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作風向來硬朗,有本事就上,沒本事就下。

當三人表演完一套拳法,那千夫長二話沒說,便拍板將他們收下了,隨即編在新兵營裏,還各自分給他們一套鎧甲。

晚上,三人便從夥頭營那裏領到了饅頭,蹲在一個角落裏吃。

“我瞧兩位身手不凡,這到軍營裏,該不會隻做個馬前卒吧。”

“吃你的饅頭。”萱兒伸手在趙宇頭上敲了一記,“別多問,行不行?”

趙宇擺擺手,不再多說什麽。

“哥,你說,憑咱們倆的真本事,能不能做上將軍?”

“那當然是肯定的。”鈞兒毫不遲疑地點頭,“不過我想的,不是做什麽將軍。”

“那是什麽?”

“保家,衛國。”鈞兒無比肯定地道。

萱兒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咱們倆在這裏打仗,也不知道爹娘在家怎麽樣了,會不會擔心咱們。”

“你想多了。”鈞兒拍拍她的手背,“爹娘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一定會理解咱們的,你該不會是想家了吧?”

萱兒搖頭:“我一點都不想家。”

“殺!”

“殺!”

“殺!”

操演場上,塵土飛揚,士兵們手拿長槍,正在衝刺,搏擊。

“嗒嗒,嗒嗒嗒。”幾匹快馬忽然衝了進來,“報,報——”

士兵們正要停下,卻聽得負責訓練的百夫長一聲斷喝:“往哪裏看?都給我把頭轉過來!”

士兵們頓時齊齊一陣,又集中注意力開始訓練。

直到訓練完畢,休息時分,士兵們這才開始竊竊私議:“是不是要開戰啊?”

“對,看這情形,像是要開戰。”

號角聲忽然響起,士兵們紛紛跳了起來,拿起各自的武器,跑步向空地集中。

不多時,卻見幾名將軍從帥帳裏走出,翻身躍上各自的馬背,走到廣場中央,整個訓練場一片死寂。

“敵軍來犯,現離綏州不足二十裏,第一營,第二營,隨本將出城迎敵!”

“是!”

兩營兩千名士兵,隨著將領浩浩****出門,在城下沿城牆排開。不一會兒,但見前方煙塵滾滾,數十鐵騎呼嘯而至。

“準備——”將軍高高地舉起手上長劍,劍身反射出清澈的陽光,“出擊!”

弓箭手們拉弓便射,頓時箭雨如蝗,騎兵們似乎有所預料,分散開來,讓射出的箭沒了目標,然後分從兩翼包抄而至。

他們想憑借強大的衝擊力,進行近身肉搏戰!而這,恰恰是綏州步兵的弱點!

畢竟,騎兵們高高在上,戰騎速度飛快,手中的刀有如狂風掃落葉,片刻間就會置人於死地!

有些士兵們眼裏閃過恐懼,但更多的士兵卻勇敢地迎了上去。

鈞兒沉穩地站在原地,厲目掃過一匹匹鐵騎。

他在尋找一個人。

在任何一支隊伍中,都有一個靈魂人物,是這個人物主導了一切。

隻要把這個人物給揪出來,整支隊伍就會自潰而散。

就算是最訓練有素的軍隊,當領導人物被擒住,至少可以讓他慌亂一陣。

隻是,眼前的騎兵們都穿著相同的服飾,且佩戴著相同的腰刀,作戰動作整齊劃一,要如何,才能找出那個靈魂人物,一擊命中!

沒有時間了!

日光昏暗,鈞兒騰身而起,穩穩落在一匹馬背上,甚至沒有人看清楚,他的刀,已然抵住了對方的喉嚨。

“三太子!”騎兵中有人沒有忍住,失聲叫起來,然後飛速衝回,想要搶奪被鈞兒控製的人質。

“馬上後退!”鈞兒冷聲下令,“否則我殺了他!”

“不許後退!”人質的聲音同樣地冷,“原地待命。”

騎兵們重新集結,在原地靜候,這突然出現的狀況,也讓綏州兵大吃了一驚,個個目瞪口呆地站在原處,領軍出城的顏偏將更是大感意外——自己軍中,何時出了如此武藝高強之人?

“你可以殺了我。”人質的聲音緩和下來,“但是殺我之後,我敢保證,綏州城將不複存在。”

鈞兒淡淡地哦了一聲,接著道:“我不殺你,但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問。”

“東剌騎兵這次一共來了多少人?”

“十萬。”

“準備做什麽?”

“當然是,踏平綏州城。”

“你現在在我手上,準備用什麽,來交換自己的性命?”

人質合上雙眼,臉上竟浮出幾許視死如歸的凜冽:“落入敵軍手中,唯死而已。”

“三太子!”騎兵中頓時有人著急了。

三太子抬起手來,輕輕擺了擺:“誰再聒躁,軍法處置。”

鈞兒一刹那怔住,想不到自己頭次上陣,便遇上了一個硬茬兒,這男人,麵對如此兵威,刀劍橫頸,居然毫無懼色,確實是一條真正的漢子。

但對方越強,他也越頭痛。

像這種人,一旦放回去,必成大患,可是在此際殺了他,一則綏州城確實岌岌可危,二則,鈞兒心中竟然有幾分不忍。

左思右想,鈞兒調轉馬頭,挾著三太子回到城下,朝顏偏將一抱拳:“請將軍處置。”

“嗯。”顏偏將點點頭,隨即將手一擺,“綁了。”

立即上來幾名兵卒,將三太子五花大綁,押進城內。

“三太子!”一名騎兵真地忍不住,衝上前來,卻聽三太子厲聲吼道,“給我滾回去!沒有主帥命令,誰都不可胡來!”

號角長鳴,綏州軍緩緩回營,聽說綁了三東剌三太子,個個都跑出來看稀奇,而那三太子一臉凜然,雖然身為俘虜,但氣勢卻半點不餒。

“都說東剌三太子英武過人,如今一見,果然非同尋常。”靖綏將軍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三太子,由衷讚道。

“將軍過譽。”

“來人,請三太子入偏營,好生照看著。”

看著親兵將三太子給帶走,靖綏將軍這才捋了捋胡須:“是哪位英雄,擒住三太子的?”

“是這小子。”顏將軍伸手將鈞兒給提了過去。

靖綏將軍上下仔細地打量他,然後點頭:“確實是一員虎將,叫什麽名字?”

“小的姓何,名何鈞。”

“何鈞?”靖綏將軍略一愣神

,這名字怎麽聽上去,很耳熟啊。

不過,他畢竟是貴人,更是大忙人,事情太多,也照管不過來,當下隻是拍拍何鈞的肩膀:“好樣的,認真幹,將來會有大出息。”

“謝將軍。”

靖綏將軍叫過顏偏將,和他一邊商議,一邊朝帥帳走去。

“何鈞,”趙宇走上前來,拍拍他的肩膀,“幹得不錯啊。”

“漂亮極了。”在新兵營裏認識的幾個人,也紛紛走上前來,熱情地拍著何鈞的肩膀,“帥小子,厲害。”

何鈞轉過身去,隻是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是的,他很厲害,一眼便認出敵軍的靈魂人物,還動手將其擒了過來。

主帳營裏,幾個將軍卻是麵麵相覷。

“沒有想到,第一仗就擒住了東剌的三太子,也算是給敵軍一個下馬威。”

“隻是,這東剌三太子,我們要如何處理?是直接送往京城,交給朝廷?還是,以他為人質,和東剌軍進行談判,要他們撒軍?”

“東剌人凶悍,失去一個三太子,絕對不會讓他們罷手,再則,就算把三太子給放回去,那又如何?到時候他們仍然會領兵來犯。”

“沐將軍說得對,這三太子,不能放。”

“既不能放,又不能送往京城,留他在宮中,豈不是一個禍患?”

“諸位。”上首的沐將軍擺擺手,“諸位請先回,待我仔細思慮,再作計較。”

待將軍們離開帥帳,沐將軍才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今日之戰,確乎是出了他的意料,未曾想到,一個小小的兵卒,竟然能擒住敵方太子。

如此一來,東剌無論如何都會有所顧忌,不敢再強闖綏州,綏州可保無虞。

是啊,沐將軍重重一拍自己腦門——他怎麽就沒有想過呢?隻要有三太子在,東剌就會投鼠忌器,三太子在,綏州城便在,他可以隨意用軍,指揮若定。

這些年來,他領兵出征在外,對於朝廷的情形,漸漸疏遠,但卻並非不明白,如今的朝廷,外麵看著烈火烹油,其實內囊卻空損厲害,滿朝文武屍位素餐者多,深謀遠慮者少,而皇帝本人,雖不是什麽耽於**樂輩,但也喜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居其安業,不思明日之危。

他一個靖邊守將,除了履行自己的職責,又能做什麽呢?

沐連銳不由輕輕地歎了口氣,回想自己一生,征戰數百次,罕有敗跡,仰不愧天,俯也不愧地,再在這綏州城呆上幾年,便可以卸甲歸田,去過幾天安穩日子了。

罷了,就好生寬待那位東剌三太子。

“聽說,那就是東剌三太子?”

“是啊是啊,說起來也真是英武非凡,利劍橫頸,卻沒有一絲懼色。”

“人家是太子嘛。”

幾個士兵在營帳外探頭探腦。

鈞兒叨著根草棍,倚在一根馬樁上,眸沉如水。

“喂。”趙宇走過來,碰碰他的肩膀,“在想什麽?”

“已經三次了。”

“你說什麽?”

“已經是第三撥人,給那位太子爺,送被子,送床褥,送美酒……隻差,沒有送美人,我看他在這裏,活得比在東剌還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