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再次回到本書的開頭。

1997年夏天,重新回到蘋果的喬幫主被董事會任命為臨時CEO。

我們已經知道,那時的喬幫主差不多是這個星球上最糾結的人。一方麵,蘋果內憂外患,瀕臨破產;另一方麵,曾被蘋果無情拋棄的喬幫主,在12年的漂泊後依然癡心不改,鍾愛著蘋果。

就算喬幫主是神,在1997年夏天,他也不過是個剛剛與昔日“戀人”破鏡重圓,卻對未來充滿迷茫,進退維穀的神。

1997年,矽穀編輯邁克爾?墨菲(MichaelMurphy)說:“蘋果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救星,這個人必須同時是偉大的管理者、預言家、領導人和政治家。惟一稱職的人,也許就是耶穌,不過他在2000年前已經被釘在十字架上了。”

西部數據(WesternDigital)公司CEO查爾斯?哈格蒂(CharlesHaggerty)則揶揄說:“蘋果還有救,但你得把上帝請來。”

但我們也已經知道,在那之後的10年裏,蘋果經曆了一個神妙奇幻、舉世矚目的複活曆程。如果接連出現在世人麵前的iMac、iBook、iTunes、iPod等神奇產品還不足以撼動整個世界,那麽,2007年,距喬布斯回歸整整10年後,蘋果直接“砸”在這個星球上的iPhone手機,就是那枚宣告喬幫主重新君臨天下的重磅炸彈。

2010年5月,蘋果超越微軟,成為地球上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無可爭議地回到了IT霸主的寶座上。

真的,也就是10年的時間,喬幫主做到了隻有上帝和耶穌才能做到的事。

問題是,他是怎麽做到的?

蘋果是一家以喬布斯的回歸為分水嶺的神奇公司。

喬布斯回歸前,蘋果的常態是隔三岔五地炒掉自己的領導人;喬布斯回歸後,蘋果的常態是隔三岔五地發布震驚世界的產品。

1981年,蘋果請來的第一個職業經理人邁克?斯科特用黑色星期三大裁員為自己的蘋果之路畫上了慘淡的句號。1985年,Macintosh銷售危機讓CEO和創始人反目成仇,喬布斯被斯卡利驅逐。可喬布斯的離開並沒有改變蘋果CEO的悲催命運。除喬布斯以外的蘋果曆任CEO裏,其實斯卡利還算得上是命最好的一位。

喬布斯離開後,斯卡利在技術上更多依賴來自施樂的兩位計算機科學家——阿蘭?凱和拉裏?特斯勒。在產品銷售上,斯卡利除了繼續保持蘋果在教育市場的主導地位,也嚐試向出版、設計等專業領域擴張。

1989年9月發布的MacintoshPortable便攜機,似乎給委靡不振的Mac電腦注入了一針強心劑,銷售形勢一度複蘇。1991年10月,蘋果發布真正意義上的筆記本電腦PowerBook,拉動蘋果電腦的市場份額小幅回升。從1989年到1991年這段時間,雖然在正麵戰場不能和微軟、IBM陣營抗衡,但斯卡利還是憑著出色的迂回戰略,把蘋果帶入了自AppleII王朝之後的又一個黃金時代。

看著公司小有起色,斯卡利開始飄飄然起來。他覺得,即便沒有喬布斯,他斯卡利也可以做一些喬布斯曾經做過的,用技術改變世界的“大事業”。

斯卡利很快發現了“改變世界”的機會。蘋果工程師史蒂夫?薩科曼(SteveSakoman)正在研製一款隻有一本書大小的電腦。斯卡利眼前一亮:如果當年喬布斯和沃茲把電腦變成一個紙箱子大小就足以改變世界,那麽,我斯卡利如果能把這款書本樣大小的電腦推向市場,不就比喬布斯更偉大了?

斯卡利安排蘋果研發中心ATG的創建者拉裏?特斯勒負責這個項目,還給這款書本大小的產品取了一個科學家的名字——牛頓(Newton)。

1992年1月,在拉斯維加斯的美國消費電子展(CES)上,斯卡利在講台上學著喬布斯當年的模樣,向公眾隆重介紹了牛頓的產品概念。斯卡利把這種全新的產品概念稱為個人數字助理(PDA)。

站在講台上,斯卡利興奮莫名。他激動地告訴大家,PDA將徹底改變人們對電腦的理解,也將開創一個全新的市場。在不遠的將來,人們可以利用這些體積小巧,甚至可以塞進口袋的電腦,隨時隨地連接網絡,處理個人事務,或者辦公、聽音樂、玩遊戲、看電影。斯卡利還聲淚俱下地作出了一個也許會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極品預言:

“PDA所開創的市場,在不遠的將來,將達到3,500,000,000,000美元的規模!”

沒錯,我們沒有聽錯,也沒有數錯。斯卡利說的是一個35萬億美元的天文數字!

從某種意義上講,斯卡利的預言並沒有錯。他所發明的PDA概念在幾年後由一家名為Palm的公司發揚光大,生產出了銷路不錯的PDA電腦。但Plam隻紅火了幾年,PDA的概念就被智能手機所涵蓋。黑莓(BlackBerry)等智能手機的興起讓PDA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又過幾年,風水轉回蘋果。無論是驚世駭俗的iPhone,還是頭一年就賣出1000萬台的iPad,骨子裏其實都殘存著一些PDA的遺跡。

斯卡利的錯誤在於,他在一個不正確的時間,用了一個不知所雲的天文數字,試圖預言一個根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機遇。牛頓上市後的慘淡業績和斯卡利信誓旦旦預言的35萬億市場規模相差實在太遠,以至於公眾和媒體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斯卡利是個頭腦清醒的人。

《商業周刊》撰文嘲笑斯卡利所吹噓的PDA市場隻是一個虛無的泡影:“PDA所代表的也許並不是‘個人數字助理’(PersonalDigitalAssistant),而是‘多半會再次悲劇’(ProbablyDisappointedAgain)。”

1992年後,PC陣營越來越強,Mac在圖形用戶界麵方麵的優勢逐漸被微軟的Windows趕上,蘋果重又跌入低穀。困境中的斯卡利甚至想過把公司賣給IBM或AT&T,但合作談判都無疾而終。

1993年,蘋果裁員2500多人,整個公司薪水凍結,又一個冬天降臨。在蘋果,這通常預示著,又有一位領導者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6月,斯卡利被解除了CEO職務,內部提拔的邁克爾?斯平德勒(MichaelSpindler)成為新任蘋果掌門。

斯平德勒是個身高體壯的德國人,因為可以連軸工作不休息,人送外號“內燃機”。可勤勉不一定代表有才,拚命往往是無能的同義詞。斯平德勒也許懂些產品和銷售,但幾乎不懂什麽技術,對管理和運營也笨手笨腳,常常顧此失彼。他還不喜歡像喬布斯那樣在媒體和公眾麵前展示個人魅力,反倒是一遇到棘手的事情就渾身哆嗦,一站到講台上就背脊出汗。

斯平德勒當蘋果CEO的幾年裏,微軟借助Windows95正式宣告了蘋果在電腦大戰中的敗局。IBM、英特爾和微軟陣營毫無爭議地勝出,個人電腦的發明者蘋果隻能龜縮在7%上下的一小塊市場份額裏苟延殘喘。

1995年,單單最後一個財季的虧損就達到6900萬元。1995年,全公司45位副總裁裏就有14位離職,更多的高管在為自己的將來作打算。1996年1月,斯平德勒不得不再次揮舞起裁員的利刃,1300多名員工離職。

在蘋果目睹了這一切的李開複評價說:“那時的蘋果是一家失去靈魂的公司。喬布斯離開了公司,靈魂也就丟失了。慘不忍睹的財務報表,一項項有用的創新無法推向市場,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這傷透了蘋果人的心。裁員的時候,很多員工都是流著淚離開的。”

風雨飄搖中,斯平德勒看似強壯的身體也最終垮了下來。心髒病和焦慮症折磨得他苦不堪言。同事們親眼見過他在痛苦時兩手抱頭鑽到桌子下麵的場景。1996年1月,斯平德勒因為心髒病入院,醫生向他發出了最後通牒:要麽辭掉CEO的職務好好休息,要麽在忙碌中等待心髒破裂的那一天。

斯平德勒掌舵的這段時間裏,蘋果也曾試圖複製IBMPC的兼容機模式,授權一些電腦商生產Macintosh克隆機。但這努力為時已晚,克隆計算機不但不能幫助蘋果擴大市場份額,反而轉過來蠶食蘋果自己的領地。

1996年2月的《商業周刊》這樣點評蘋果在個人電腦市場中的處境:“這一次,蘋果失去了某些難以挽回的東西——那種使Macintosh卓爾不群的,曾領先時代的創新科技。數百萬蘋果用戶還在堅持為蘋果辯護,說Macintosh仍比普通PC機更出色。但是,微軟不遺餘力地改進Windows,以至於今天大多數新的電腦買家已經看不出PC和Mac有什麽不同——除了蘋果電腦更貴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