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

如夢原本以為會看到氣憤難平,或是憤怒,傷心地風大侯爺,誰知道人家風揚確實氣憤難平,不過卻讓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風揚那手裏的筷子一扔,怒道:“到底有完沒完,好好的,又出什麽幺蛾子,居然連吃頓飯的時間都不給留。”敢情他風大侯爺埋怨人家死的不是時候,怎麽著也要等到他用過飯再死。

這實在不能怪風揚沒有兄弟之愛,也不想想,從小三爺就沒少給他下絆子,雖說不上你死我活,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才剛剛為三爺的妻子忙完了白事,這還沒填飽肚子呢,這三爺又沒了,這也太巧了吧!合計著,這夫妻臉是故意的吧,死了也要折騰他們,這是存心想要餓死他們啊!

淩小小原本是被三爺沒了的消息驚駭的愣住,卻在聽到風揚的抱怨之後,卻差點“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還好及時忍住,心裏對三爺說了聲抱歉,卻被風揚搞得哭笑不得:他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啊,如夢丫頭說人死了,他卻惦記著能不能吃飽肚子!

不過這心頭也有些惱怒起來:這三夫人的白事,今兒個才頭七,這三爺又沒了,這算個什麽事情?這家裏還真的是幺蛾子不斷了。

淩小小想著自己夫妻二人的心態,深深地懺悔起來,覺得他們夫妻太壞心了,心裏居然為了這麽一頓飯而惱怒人家死的時辰不對。

不過三爺沒了的消息,也的確讓風揚和淩小小驚訝不已。

不管風揚和淩小小樂意不樂意,還是得走一趟這刑堂,雖然他們都搞不懂三爺那麽個膽小鬼,把命看得比天還大的家夥,這次怎麽會這般輕易就沒有了,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淩小小還以為這位三爺前幾天貪生怕死的連自己的妻子都能算計,這次怎麽著也不會這般輕而易舉的死掉呢?

淩小小跟著風揚到了刑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肚子太餓,風揚的臉色很不好看,這是淩小小第二次見刑堂的管事,一張猙獰的麵孔,居然難得的依稀能看出其中的羞愧——顯然刑堂管事認為三爺的死,他要負些責任。

淩小小跟著風揚到了刑堂其中的一間屋子前,那刑堂的管事一言不發的輕輕推開了門,“咯吱”一聲,木門應聲而開,立時一股子厚重的炭灰的味道,就撲麵而來,淩小小的眉頭就蹙了起來,捂住小巧精致的鼻尖。

風揚也停住腳步,眉頭深皺,吩咐那刑堂的管事將門窗盡數的打了開來,又轉頭,對著淩小小道:“你先別進去,等這炭灰的味道散去了,你再進來。”

淩小小點頭,知道這時候她還是不進去的為好,兩個孩子雖然找了兩個為人厚道,也知根知底的奶娘,可是,她也隻是把那兩個奶娘作為後備力量,主力軍還是她,若是吸了這炭灰,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孩子的身子有害,所以她還是乖乖聽話的為好。

淩小小站在門口,聽著風揚問道:“這幾天,三爺這裏都燒著重炭,門窗緊閉嗎?”

風揚的話音剛落,那刑堂管事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三爺進了刑堂之後,總是叫冷,小的就給這房裏多加了兩個炭盆。”

刑堂的管事,頓了頓,又道:“至於開窗,就看三爺的心情,若是兩個小少爺過來,三爺也會打開窗子,說會話,若是小少爺回去了,就關了窗子,窩在**發呆。”

淩小小此時見屋裏的炭灰味道不那麽重了,就跨了進去,隨意的看了看,隻見三爺筆直地躺在軟榻上麵,麵頰消瘦,想來這幾日寢食難安吧。

他渾身僵硬,臉上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櫻桃紅的眼色:這應該就是現代說的一氧化碳中毒。

隻是,她剛剛聽那刑堂管事說,三房的兩個孩子過來,三爺會打開窗子,於是就問了一句:“今兒個,兩位少爺來過了沒有?”

那刑堂管事立時恭恭敬敬的回答:“今兒個,兩位少爺還沒過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昨兒個二夫人帶兩位少爺一起過來看三爺的。”

“二夫人帶兩個孩子過來的?”淩小小挑眉:雖然因為二夫人性子比較懦弱,膽小,所以三夫人的喪事也就沒讓她幫忙,所以空閑的日子卻有些多,老夫人就讓她幫著照看府裏的孩子。

那刑堂管事雖然覺得淩小小問這話的語氣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兩位少爺來看三爺的時候,都是二夫人陪著的。”

風揚此時卻瞧見桌上的酒壺,提起來聞了一下,便道:“怎麽,今兒個三爺回來喝酒了?”

“三爺今兒個為三夫人發喪回來之後,這整個人就顯得有些不對勁,有些魂不守舍,回來之後,就要了兩壺酒,緊閉門窗,小的,原本以為三爺是為三夫人傷心,所以也沒有在意,待到用晚飯的時候,小的下麵的人送飯菜過來,才發現這情形有些不對,慌忙叫了小的過來。”

“小的來了之後,小的叫了幾聲,三爺也不應,小的擔心三爺喝醉,就推門,發現門被從裏麵反鎖起來,小的心裏就急了,用力的踹開門,誰知道,就看見三爺這般躺在**,小的摸了摸三爺的鼻息,發現居然沒了鼻息,這才驚動侯爺的。”

那刑堂管事也是個幹脆的,說道這裏,立時跪在了地上,沉聲道:“都是小的疏忽,還請侯爺責罰!”

倒是個幹脆的人,認為是手下的人玩忽職守,而害了三爺的性命,立時願意領罰。

風揚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為淩小小診脈的大夫就一路小跑過來了,風揚示意那刑堂的管事起身,自己卻將目光定在了那大夫的身上。

那大夫細細的查看了三爺的臉色,唇口,又翻了翻三爺的眼皮子,片刻之後,就得出了結論:“侯爺,三爺這是中了炭毒,因為中毒較深,時間也較長,所以這才……”

風揚瞧了一眼三爺,又看著那大夫:“除了炭毒,可還有什麽異狀?”

那大夫又仔細的瞧了一番,搖了搖頭:“沒有什麽異狀,的確是中炭毒而死。”

而此時,各房的人也都到了,就是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中,不肯見人的風老侯爺也出現了,到底是自己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見三爺落得這麽個下場,那老淚也忍不住縱橫。

而其他各房的人麵前也都算不上好看,畢竟這三房的夫妻相繼去世,絕對算不上什麽好事情?

風揚將情況說了一遍,眾人都覺得三爺死得有些窩囊,居然死在幾盆銀炭上。

淩小小打量了一眼好似幾日之間就老了幾十歲的風老侯爺,此刻,他神情麻木,麵色發黃,目光黯淡,半點光澤都沒有,就好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整個人也如同失去了生命機能的行屍走肉一般,雙鬢的發絲之間已經一片花白,哪裏還有之前的神采。

眾人沉默許久,風老侯爺抬起一雙無神的眼睛,看了那已經沒了呼吸的三爺一眼,不由得又滴落了一滴渾濁的淚水:“揚兒……就讓你衛姨娘……見他……最後一麵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風老侯爺到底對衛姨娘動了真心,此刻居然還心心念念的想著讓衛姨娘見三爺最後一麵。

風揚神色一冷:這事情,他也不是不會答應,可是提出來的人不應該是風老侯爺!

風老侯爺見風揚不開口,神色複雜的看了淩小小一眼,才到:“你也是做母親的,該知道做母親的心情,你勸勸他吧!”

說完,又將目光轉向老夫人:“將心比心,你也勸勸他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和語氣都是祈求的。

老夫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揚兒,就讓他們母子見上一見吧!”

風揚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刑堂的管事就將衛姨娘帶了回來。

衛姨娘想必已經知道三爺的事情,整個人都木木的,若不是淩小小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還以為,出來的是什麽木偶人呢?

卻在見到風揚的時候,整個人如瘋魔一般的撲了過來,一把扯住風揚的衣袖,尖叫著:“你還我兒子……你還我的名兒……一定是你害了他……是你和你那惡毒的姐姐容不下他……你們好狠毒……”

她不停地拍打風揚的手臂,語氣森寒道:“你納命來!”

說著就伸手,像是要掐死風揚一般,隻是刑堂管事哪裏容得了她對風揚下手,根本不用風揚吩咐,那手掌在衛姨娘的頸後一揮,她就軟軟的癱倒在地,暈了過去。

淩小小瞧著地上那個淒慘無比的衛姨娘一眼,心裏居然覺得痛快——這個蛇蠍的女人,她居然也知道傷心的味道了,她在害人的時候,怎麽就不擔心別人的母親會心痛呢?

難道這世間也隻有她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兒子都不是兒子嗎?

風老侯爺瞧著蜷縮在地上,如同紙片人一般的衛姨娘,再次不忍了,他囁嚅道:“揚兒,你姨娘身子骨一向弱,這刑堂又陰冷,若是再關下去,隻怕她要受不住了,如今,你三哥已經沒了,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我看你們還是將她關在她自己的院子裏吧!”

風老侯爺這句話一說完,就有幾道冷芒一起射向了他:到了這樣的時候,他居然還擔心這個蛇蠍婦人抗不抗得了寒冷,他到底當他們是什麽?

風揚的拳頭握了幾下,才勉強壓住自己的怒火,譏諷地笑著說:“父親您果然是深情之人,對衛姨娘情深似海,情比金堅,就是明知道為別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還一心一意的對她,這份真情,還真人感動啊!”

令人詫異的是,一向在人前從不多話的二夫人,居然開口,冷笑道:“都說風家的男人是至情至聖之人,以前,媳婦還不敢相信,今兒個,瞧了父親的行徑,媳婦才相信。父親明知道她害死了相公,卻還要維護她到底,媳婦還真的羨慕她這等好手段。”

淩小小從來沒有想到,溫和,懦弱,膽小的二夫人真的動起嘴皮子來,也是字字藏針,句句帶刀,抬眸望去,再次見到那冰冷而仇恨的目光。

殺夫之仇,不共戴天,也難怪她這般激動,目光掃過她腳下的地麵時,一頓:幾朵血色的梅花,在青石板上綻放,伴隨著那血色梅花的,還有女子修長的指甲。

淩小小看著二夫人單薄的身影,心下陣陣心酸。

風老侯爺在眾人冷芒之下,臉色慘白一片,眼睛卻紅紅的,慘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們不願意原諒她,她是做錯了很多事情,可是現在,她也受到了懲罰,我不奢望你們日後如何善待她,隻希望你們能留下她一條命來,畢竟,她是威兒的母親,若是處死了她,威兒以後可怎麽辦?”

風揚冷笑了起來:“她做惡事的時候,怎麽沒想過他的威兒怎麽辦?現在倒要我們想了,父親,你說這多麽的可笑!”

風老侯爺隻是祈求的看著風揚:“她到底跟我一場!我總不能……”

“算了!”老夫人忽然打斷了風老侯爺的話:“你先帶她走吧!”

眾人皆是不服,俱將目光移向老夫人,老夫人淡淡的說道:“該怎麽處理,等家裏的事情完結了之後,再說!若是真的凍死在刑堂,老爺豈不是又要怪我們心狠手辣了嗎?”

眾人這才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於是剛剛以為能歇下腳來的眾人,又再一次投入到忙裏之後總,待到眾人散去之後,淩小小卻對那酒壺感興趣起來。

“三爺時常要酒喝嗎?”她舉著酒壺,仔細的聞了聞:特別烈性的竹葉青。

淩小小心中一動,瞧了眼那房間四角的炭盆,目光的餘角還掃到地上有些嘔吐的痕跡,想來是三爺喝酒過多而嘔吐出來的。

再掂量掂量手裏的酒壺,又瞧了眼幾日見顯得消瘦的三爺,心裏一道怪異的念頭閃過。

“三爺尋常好酒,來了刑堂之後,也是無酒不歡。”刑堂管事有些不明白,淩小小怎麽對三爺飲酒這麽關心,不過知曉這位夫人在侯爺心中的地位,不管她是好奇,還是怎麽的,都恭恭敬敬的回答出來。

“那三爺每次都喝竹葉青嗎?”淩小小繼續發問。

那刑堂管事搖頭:“這倒不是,三爺偏愛花雕,竹葉青倒是今兒個第一次喝。”

“第一次喝啊?”淩小小麵色微沉,喃喃的重複了一次。

風揚瞧了一眼淩小小嚴肅的表情,心裏也明白淩小小定然有什麽發現,隻是到底夫妻之間默契頗深,也沒有追問,而是二人沉著一張臉回了院子。

回了房,風揚就揮手將丫頭們退下,語氣低沉的說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不對的地方?”

淩小小搖頭:“什麽不對的地方到沒有看出來,隻是有幾個地方想不明白?”

她來回走動了幾步,一一為風揚列舉:“第一,我不明白,官宦人家子弟偏愛飲黃酒,怎麽他今兒個居然喝的是竹葉青?這酒到底是三哥自個兒要喝的,還是下人們自作主張拿過來的?”

風揚不明白淩小小要表達什麽,疑惑的問道:“竹葉青和黃酒,這中間有什麽不對嗎?”

淩小小腦子中殘存的現代知識,明白所謂的炭毒,實際上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一氧化碳的攻擊性很強,極低的濃度很快進入血流,在較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將人體內的所有紅細胞給霸占過去,將其中的血紅蛋白給鉗製住了,而若人體中的血紅蛋白含量越高,這人中毒之後,就越嚴重。

而促進血紅蛋白升高的有連續的劇烈嘔吐,嚴重的腹瀉,大量的出汗。

而今兒個,這三爺的三種情況具有,都給她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好像背後有一隻黑手,在推動著三爺的死亡。

竹葉青性烈,這明顯就是想要三爺喝醉,嘔吐。

隻是這麽些個專有名詞,她怎麽和風揚開口,淩小小想了想,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了:“我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酒若是越烈,就越容易中炭毒,所以我心裏有些不安,就怕……”

風揚絲毫不懷疑淩小小的說辭,一是對淩小小那無與倫比的信任,還有就是,他每次在外喝酒回來,淩小小就讓丫頭開窗,大冬天的也不例外。

“我也覺得奇怪,他向來最愛花雕,怎麽今兒個就換竹葉青了。”風揚臉色一沉:“你等著,我去刑堂問一問,今兒個這酒是誰送來的?”

淩小小點頭,等到風揚大步流星的離去之後,她也沒閑著,喚了如意,如玉過來,低低的吩咐了一番,二人點頭,離開了。

夜晚涼如水,淩小小隻覺得滿身的疲憊,若是這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這背後的黑手到底是誰,為何要置三爺與死地?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容不得三爺一條命下來,以三爺現在的情況,比死也好不到哪裏去,卻為何非要他死去,才甘心。

淩小小心裏亂糟糟的,仿佛置身在一團迷霧之中,怎麽著都找不到出口,整個人就坐在**,細細的回味著每一個細節。

可是越想,越糊塗,因為這三爺的死,人人都有動機,人人都有殺她的理由:不管是老夫人,風老侯爺,皇後娘娘,還是大房,二房,六房,甚至七房,八房都有可能——隻一個三爺不是風家的種,這就人人得而誅之了。

因為想的入神,聽到腳步聲的時候,風揚已經到了她麵前,一張臉沉沉的,麵沉如水,目光陰鷙,瞧著這樣的風揚,淩小小腦袋又隱隱疼了起來:隻怕那酒真的有問題。

“怎麽了?那酒真的有問題?”

風揚點頭:“今兒個,刑堂的奴才去廚房拿酒,那廚房的管事道,花雕用完了,就拿了竹葉青回來。”

說道這裏,風揚冷笑:“我風府是什麽樣的人家,這花雕酒居然斷了,也隻敢蒙蒙那蠢笨的奴才,我一聽這事,心裏就生疑了,當下就讓刑堂去拿人,誰知道,等刑堂的人去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淩小小一呆:“又死人了?”

風揚心裏窩火極了:“嗯,最近我風府的鬼魅真不少,這又沒了一個,刑堂的人剛到廚房門前,那婆子就碰牆死了。”

淩小小一歎:“這就是說無跡可尋了,是不是?”

心中卻歎,好一個幹脆利落!看來這背後的黑手,實在厲害,居然能令人心甘情願赴死。

風揚重重一哼:“管他什麽鬼魅,今兒個我還非要揭開他的麵紗不可?”

淩小小瞧著自家丈夫不開心,自然又是勸又是哄的,越發覺得自己老練了,哄起人來的手段越發的高杆了。

家裏死了人,二人也沒有興致用飯了,隻是草草的吃了兩口,就忙著準備三爺後事了,風老侯爺不管事情,風揚自然又要擔起的責任,則是說什麽也不肯淩小小忙了,非逼著淩小小上床休息,一副我是領導我說了算的樣子。

淩小小也覺得自個兒最近被耗幹了力氣,雖然下午補了一下午,可是這身子骨到底比不得風揚的底子,也沒推辭,再說了,她這邊還有事情沒完嗎?

風揚走了一會兒,如意就進來了。

“怎麽樣?打聽清楚了沒有?今兒個三爺為三夫人發喪的途中,可與哪些人搭過話?”淩小小半躺在靠墊上問。

“夫人,你實在是小瞧奴婢了,這點事情,奴婢還是能打探清楚的。”如意得意的說道:“今兒個,三爺給三夫人發喪途中,大少爺和三爺說了幾句,三夫人也說了幾句話,七爺也和三爺談了兩句。”

淩小小一聽,就來了興致:“二夫人今兒個和三爺說過話?”膽小,懦弱的二夫人居然主動和人說話,這位向來是沉默的羔羊,怎麽會主動和人搭話?雖然今兒個,她在刑堂表現異常,不過淩小小還是覺得奇怪。

不要問淩小小為什麽能肯定是二夫人主動和三爺搭話的?這問題實在太低等了,以三爺最近的心情,隻怕不要說主動和人搭話了,就是別人主動搭話,他能應上一句,都是極其不易的事情了。

如意點頭道:“婢子打探的清楚,這幾日三房的兩位少爺,大多都是二夫人在打理,所以二夫人今兒個好像是好三爺說了幾句孩子的事情。”

“孩子的事情?”淩小小又細細品味了這幾個字一下,隨即,笑道:“看來,我還真看錯了你!”

她悠悠一聲長歎,不再說話,隻是心情變得異常的沉悶。

而此時,如玉也回來了,這丫頭眼眶子居然隱隱的發紅。

淩小小瞧了這麽一眼,心裏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二夫人和二爺定然是夫妻情深,恩愛異常,所以這丫頭才會紅著眼圈子回來。

“夫人,您不知道二夫人有多可憐,以前二爺在的時候,將她捧在手心裏,什麽事情都順著她,就是三年無所出,都不肯納妾,房裏連個通房都沒有。那時候,大家都說二夫人能找到二爺這麽一個人,這輩子值了,誰知道……”

如玉說著,那眼淚就快落下來了,淩小小心情頗為沉重,這幾天都快被眼淚給淹掉了,哪裏還有心思聽如玉的哭,所以還沒等她眼淚落下來,她就再次提問了:“二夫人房裏可曾有懂醫術的婆子?”

如玉一聽,連忙回答道:“二夫人身子骨從小就弱,身邊的奶娘就是懂醫的。”

淩小小到此幾乎能有一般肯定這背後的黑手是誰了,再回想二夫人兩次陡然清亮而充滿恨意的眼神,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二爺原本是家裏的嫡子,身份超然,而且從風揚和皇後娘娘的態度中,可以看出這個二爺很會處理人際關係,就是風老侯爺似乎都對他很是器重。

這樣的一個人物,若是能活下來,那定然是風老侯爺的爵位傳人,想必那時候的二房在風府裏麵是最紅的一房吧!

二夫人想必也一直做著侯爺夫人的美夢,可是突然有一天,頃刻之間,這些曾經觸手可及的東西,都隨著篤愛的丈夫一起隨風而逝了,這樣的事情,讓一個正直青春好年華的女子如何接受。

原本還以為是自己的丈夫酒後做了荒唐事情,可是到最後卻發現一切不過是惡人做下的圈套,卻害得她丟失了所有,這種被人掠奪的不甘,這種丟失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除非真的看透了世間百態,心灰意冷,否則又怎麽能消弭?

因為不甘,因為仇恨,自然要報複了,有什麽是讓對手品味自己的痛苦更好的報複呢?

等到半夜風揚回來的時候,淩小小將心中的猜疑,告訴風揚的時候,他久久沒有言語,良久以後,才長歎一聲,道:“二哥和二嫂,情比金堅,曾經二嫂三次追隨二哥而去,都是被她身邊的奶娘救了回來,若真是她,倒也不奇怪。”

淩小小聽風揚的語氣,怎麽有些不對,似乎對二夫人行凶半點也驚訝,淩小小不解的問道:“何以不奇怪?”

風揚沉寂一下道:“你知道天兒的腿是如何落下的毛病嗎?”

淩小小心中一驚:“難道是她?”

風揚苦笑一聲:“當年,天兒才三歲,卻從假山上摔下來,是二嫂子救下了他,雖然性命無憂,卻雙腿落下毛病,當年,我曾經懷疑過是她,畢竟……可是到底她還是放過了天兒!”

淩小小自然明白風揚沒有說出來的話,二夫人自然想要了結了天兒的性命,看著與自己丈夫相似的麵孔,想到自己丈夫是死因,哪個女人能平靜視之?

可是看來二夫人到底不夠狠心,或許是因為天兒的麵孔太過像自己的丈夫,實在下不了手。

淩小小瞧了一眼風揚,苦笑道:“瘋子,到此為止吧,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一個女人,身在高門大戶,頃刻之間,失了摯愛,又膝下無子,這已經夠可悲的了。

再說了,她的這些悲劇都是衛姨娘一手造成,隻怕這三房的夫妻,在其中都起了幫手,至少三爺逃不了,若不是三爺相邀,二爺怎麽會去衛姨娘的院子裏飲酒,三爺何嚐沒有陷入這詭計之中?

二夫人這般所為,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摯愛的丈夫複仇,何錯之有?

她不過是想要衛姨娘體會一下,那失去摯愛人的痛苦。

因果報應罷了,若不是當年衛姨娘害了二爺的因,又哪有今日三爺死的果?

淩小小捫心自問,今兒個若是她是二夫人,隻怕做的更絕,更毒!

女人心中一旦有了執念,那手上難免就會沾染上鮮血,不管是蓄意為之,還是假借他人之手,高門大戶人家,哪裏有什麽完全清清白白的人?正如《紅樓夢》中所言,或許也隻有門前的兩座石獅子是幹淨的了!

就是她淩小小,也不敢捂著心口說,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人,她為了出羅府,不是一樣設計嗎?她又有什麽資格將自己作為審判者的角度,來審判一個一無所有的可憐人?

風揚瞧著淩小小臉上的表情,心中一痛,伸手就摟緊了她:“好,就到此為止!”

淩小小依偎在他的懷裏:“瘋子,我是真的覺得二嫂子是個可憐的人,失去摯愛,可以讓人變得瘋狂,就如同我,若是沒有了你,瘋子,我不敢想,我會成為什麽樣?”

她抬眼,牢牢的盯著他的眼睛:“所以,瘋子,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長。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總覺得被留下來的那一個,才是最痛。”

“瘋子,你一向寵我,所以一定要讓我先走,先走的那一個,才是幸福的。”

淩小小不是什麽正義的法官,她所信奉的都是以牙還牙,以怨報怨,欠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奪了我的,給我送回來,三房和衛姨娘,膽敢謀害二爺的性命,就應該能想到二夫人的報複。

風揚被這麽一番話,說的心裏軟和成了一汪春水,他憐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傻瓜,我們之間哪有什麽先後,日後你閉眼之時,就是我尾隨你而去之日,黃泉路上,那般冷情,以你的性子,又怎麽能耐得住那般寂寞?”

小夫妻二人正在互說衷腸之時,忽然聽得外麵傳來一陣疾呼聲:“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