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寵妾滅妻”這幾個字眼,李勳心裏一驚。

腦海中瞬間閃過十幾年前,許氏初入李府的畫麵。

那時的許氏溫婉大方,會心疼人,說起來話也是嬌滴滴的,讓人喜歡得不得了。

反而李照月的生母張氏,小肚雞腸,容不下妾室,想方設法地陷害許氏母女。

慢慢地,李勳對張氏愈發的厭惡,也極少去落雪院找她們母女倆。

他大多時間都在許氏那裏,心理上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後來張氏抑鬱而終,李勳這才想起來被他冷落許久的結發妻子。

他惶恐,害怕,日夜噩夢。

最終他將張氏的死歸結於她自身,誰讓她善妒,連個妾室都容不下呢?

誰家男子不納妾的,怎麽偏偏他就不行?

況且張氏已經是當家主母了,卻還不滿足,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李勳內心不停地辱罵著張氏,將所有的錯都安在她身上。

隻有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

所以,他從不承認自己寵妾滅妻。

可當看著眼前這張酷似張氏的臉,李勳的內心卻控製不住的顫抖,呼吸瞬間淩亂起來。

“死丫頭!你懂什麽!”

他氣急敗壞,猛地從李照月手裏抽回鞭子,準備打向紫雲。

粗糙的鞭子從她手心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她隻是皺了皺眉,握緊了拳頭。

紫雲渾然不懼,並不打算躲開,“連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認,隻會無能狂怒,責怪別人!你根本就不配當官!”

李勳臉色一白,忽然往後踉蹌幾步,氣得喘不上氣來。

紫柔接著說道:“這些年你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一門心思撲在許夫人那邊,我們小姐吃不飽穿不暖,生病受傷,你不聞不問!每每想起我們小姐時,也總是要毆打辱罵一番,來彰顯你這個一家之主的權威!”

李照月看著替她出頭的二人,眼眶微微濕潤。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真正理解她。

李勳就是這樣,從沒有管過她,卻固執地認為李照月是他的私有物品,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他不敢打罵李詩雅,卻對著李照月張口閉目就是死。

似乎隻有在她這裏,李勳才能體會到權力的快感。

紫柔的一字一句紮在李勳心裏,他握著鞭子的手顫抖著,怒目圓睜。

“黃毛丫頭,你胡說八道什麽!信不信我打死你!”

紫雲冷笑一聲,“李大人也就隻會用這句話威脅別人了!今天你就算把我們都打死在這裏,也不能掩蓋你寵妾滅妻的事實!”

李勳終於忍不住,被憤怒衝昏頭腦,衝上去就要打紫雲紫柔。

他齜牙咧嘴,揚起鞭子打了下來。

紫雲紫柔下一意識將李照月護在身後,忽然,李勳驚叫一聲。

三人睜開眼,隻見李勳左手捂著右手手腕,神情痛苦。

而不遠處的地上,一枚石頭連續翻滾著。

李照月心裏咯噔一聲,看向右側。

右側牆頭漆黑一片,樹影搖曳。

她眯著眼睛看了許久,卻沒看出什麽東西來。

但她確認,剛剛那裏一定有人!

是誰會在關鍵時刻幫她?

如果那人能在危急關頭出手,就說明,她一直都處於某人的監視下!

會是誰?

沈君寒?

還是沈玉儒?

她忽然有些不安,因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處於這種監視下的。之前所做的一切,不知有沒有被發現。

而李勳似乎也意識到了有人暗中幫她們,看向石頭飛來的方向,大吼一聲,“誰!滾出來!”

無人回應。

李勳指了指李照月,怒道:“是你派人刺客準備暗殺我對不對?”

李照月譏笑:“沒有啊,我不知道。”

“少裝!要不是你安排的人,我怎麽會受傷?”

李照月故作無辜,“我怎麽知道啊,爹,是不是你虧心事做多了,被報複了?”

李勳一愣,忽然沉默,目光躲閃。

他沒再說什麽,迅速離開了落雪院。

紫雲快速跑過去,反鎖上了院門,被鬆了口氣。

李勳剛剛的模樣實在太可怕,就像不要命的狂徒,叫囂著要殺了他們。而她們也隻是十來歲的少女,沒見過世麵,心裏難免害怕。

李勳出了名的寵妾滅妻,脾氣又極其暴躁,她真害怕李勳會做出極端的事來。

“小姐,你沒事吧?”

李照月搖搖頭,抿起一絲笑意,暗暗把手藏進袖子裏。

紫柔卻不信,明明李勳剛剛那麽用力地打過來,她徒手接住,怎麽可能不受傷?

兩人執拗地要看她的手,李照月無奈,隻能把手掌攤開。

兩個手心上的血痕觸目驚心,血肉模糊,鮮血順著紋理蔓延,像朵綻開的玫瑰。

紫雲紫柔心疼哭了,掏出手帕幫她包紮。

“小姐,您為什麽還要回來啊!李大人從沒有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過,您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呀?若是今日我們回府,就不會遇到這事了!”

“是啊,我們把二小姐送回來已經仁至義盡了,根本沒必要留在這裏。您這雙手生得嬌嫩,白白遭打,該多疼啊!”

李照月笑了笑,安慰兩人,“我不疼,快別在外麵站著了,進屋吧!”

三人轉身進屋。

牆頭上,一個黑影躲在陰影下,直勾勾地注視著幾人。

忽然,另一個黑影跳了過來,單膝跪地,畢恭畢敬:“主!”

“接班。”

“是!”

沈君寒說著,閃身離去。

剛剛是沈君寒親自監視著李照月,石頭也是他扔出去的。

在外麵時他就一直跟著李照月,想親眼看看李照月私底下的模樣,誰知卻遇上這事兒。

越是了解李照月的過往後,他越是悔恨不已。

他感覺自己這輩子都還不清,他決定用一生去贖罪。

——

蘭序院。

李詩雅剛剛醒來,就看見許氏背對著燈坐在床邊,一臉陰鬱。

她嚇了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試探性詢問:“娘…你什麽時候來的?”

許氏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卻顫抖著聲音,問她:“雅兒,你老實跟娘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被沈君寒休妻!為什麽會被趕出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