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月驚醒,扭頭看向旁邊。
沈君寒不知何時過來的,大氅上的雪花已經融化,濕痕斑駁。
“世子殿下。”
她微微頷首示意,語氣裏自帶疏離。
“姨娘還沒吃午飯吧。”
沈君寒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包子,小心打開,遞到她麵前。
“姨娘,這是我中午偷偷留的。”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然而李照月隻是迅速掃了眼,便禮貌拒絕。
“多謝世子殿下,我不餓。”
沈君寒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有些意外。
“姨娘當真不餓?”
李照月咽了咽口水,“世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外麵冷,世子殿下還是快些回去吧。”
沈君寒微微一笑,將包子裹好,放在她的旁邊。
“回去又有什麽用呢,屋內四處漏風,不比這外麵暖和多少。”
李照月:……
“在姨娘旁邊還能感受到些許溫暖,君寒已經好久沒體會過什麽是關心了。”
少年紅著眼眶,睫毛濕潤,我見猶憐。
李照月:……
賣慘,博取同情。
和上一世一樣。
李照月無動於衷,淡淡道:“世子殿下,請不要打擾我為王爺守靈。”
沈君寒一愣,沉默地盯著她的側臉,若有所思。
風呼嘯而過,飄進來一陣雪花。
在二人之間旋轉。
李照月緊了緊披風,再次閉上了眼。
輪椅摩擦著地麵,緩緩移動,從她麵前穿過,在不遠處停下。
“姨娘,能幫我推一下輪椅嗎?”
通往走廊處,有一個小台階,他上不去。
李照月沉思片刻,還是起身,走了過去。
沈君寒露出一抹笑意。
她熟練地轉過輪椅,壓著椅背,輪椅頂著台階,使輪椅微微翹起,接著往上一拉。
輪椅便輕鬆抬了上來。
沈君寒有些意外,“姨娘,你怎會這樣?”
上輩子她推了無數次的輪椅,她怎會不知?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沈君寒的試探,沉默了會兒說道:“幼時外祖曾坐過輪椅,母親便是這樣做的。”
沈君寒莫非,也是重生?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她能明顯感覺,背對著她的少年,氣息變得有些不一樣。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惶恐與不安,籠罩著她。
李照月瞧著他的側臉,深邃而立體的五官,溫潤如玉,卻又讓人莫名恐懼。
時間仿佛凝滯。
隻有寒風裹著雪花飄進廊道,那刺骨的冷提醒著她,要冷靜。
忽然,沈君寒輕笑一聲。
“這樣啊!姨娘能送我回房間嗎?”
李照月故作不知,“你沒有貼身丫鬟嗎?”
上一世的沈君寒,是沒有貼身丫鬟的,所以經常借機讓她推輪椅,送東西什麽的。
李照月可憐他,才關心他,誰知卻被沈君寒當做是愛……
可是他的愛畸形且偏執,她害怕。
如果這一世,她疏遠他,是不是就不會被纏上了?
沈君寒微微側臉,餘光落在她白色的披風上,笑得苦澀,“你也看到了,我母妃並不在乎我的生死,所以府裏也沒人管我。”
本以為李照月會心疼,然而她卻一臉平靜,“既如此,就自己好好照顧自己,你是個大人了。”
“王妃讓我在此守靈,不得離去,世子殿下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吧!”
說著,李照月從一邊走了過去,重新跪在墊子上。
沈君寒:……
他定定地看了她許久,隨後推著輪椅,緩緩離去,披著大氅的寬肩透著一絲落寞。
李照月在靈堂跪了許久,無人問津。
胃裏餓得疼,一直到深夜都無人送飯。
李照月忍不住,拿起旁邊,沈君寒中午送來的包子,大口吃了起來。
院子外麵,一道陰鷙的目光死死盯著那道身影。
少年的臉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著,眼底笑意意味深長。
有意思。
她在靈堂跪了一天一夜。
直到清晨幾個老婆子和丫鬟過來,才赫然想起她。
她跪坐在地上,小小地縮成一團。
盡管裹得嚴實,但寒風還是鑽了空隙,刺骨的冷傳遍四肢百骸。
因為長時間的不動,血液不循環,她的肢體已經僵硬。
被圍帽裹著的小臉也僵硬無比,凍得通紅。
幾人十分震驚。
沒人叫她,她竟老老實實在這兒守了一夜。
這天多冷啊!
丫鬟實在看不下去,連忙將她攙扶起來。
可她的雙腿已經麻得站不住,不停顫抖。
老婆子歎氣,內心產生一絲自責。
“李姨娘,都怪我們,忘了跟您說了,晚上隻需要守到子時就行了。”
“快扶李姨娘去休息吧,下午再來。”
老婆子吩咐著,丫鬟小心翼翼扶著她,慢慢往院子裏走去。
此時,丫鬟對李照月多了幾分敬佩。
這樣的毅力,她們是從沒有見過的。
到了院子,丫鬟貼心地生了爐火,離開了。
李照月蹲在爐子前,閉著眼睛,仔細感受著久違的溫暖。
身子暖和後,她裹著被子,沉沉睡去。
睡了不久,她又起來了。
來到靈堂,默默跪在棺前。
晚上,依舊沒人管飯。
到了深夜,李照月餓得不行。
趁四下無人,她端起桌上的祭品,吃了起來。
沒什麽味道,難嚼。
王府裏有打更的夥計。
子時到了。
她默默起身離開。
她的院子很偏。
恰巧,不受寵的沈君寒,院子也很偏。
她路過,瞧見那清冷孤寂的院子裏亮著一點昏暗的燈光。
少年坐在窗前,抬頭望著天空,神情無比悲寂。
然而她隻淡淡看了眼,便走了。
轉身的瞬間,沈君寒的目光移了過去。
臉上多了幾分危險。
她竟不吃這套。
——
寒風呼嘯,如同鬼哭狼嚎。
冷風從縫隙裏鑽進來,門窗震得一直顫抖,好像有人一直拍門。
她蒙上頭,縮在被子裏,強忍著恐懼,逼迫自己睡去。
到了早上,被窩裏還是冷的,腳凍得僵硬。
她來到廚房,看著一地的殘骸,深吸了一口氣。
最終,還是耐著性子,一點一點收拾幹淨。然後燒了熱水,洗臉泡腳。
她閉著眼睛,感受著溫熱。
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她又把其他屋子收拾了,破爛的家具能修則修,不能修的則劈了當柴燒。
窗子和門,還得找漿糊和油紙來修。
估摸著時辰到了,她又去守靈了。
一連幾日,她早上去,晚上回,餓了吃祭品,困了睡覺。
終於等到發喪。
老王爺是滁州最大的王,他一死,整個滁州城都跟著送喪。
漫天飛舞的紙錢夾雜著雪花,伴隨嗩呐,好不哀傷。
李照月穿著喪服,低著頭跟在隊伍裏。
一旁,是被丫鬟推著沈君寒。
他紅著眼眶,熱淚盈眶。
李照月:好裝。
他忽然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目光,嘴角閃過一抹笑意。
“姨娘,你怎麽不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