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不會手軟

聞言,玉子墨一歎。其實他又何嚐不沉淪?

他也是在清楚的看著自己沉淪。不是一月兩月,一年兩年,而是整整十幾年。那個小丫頭那時候的脆弱,和如今的堅強,他似乎在陪著她走過那些歲月。

如車攆過後,在他心坎上,留下了那麽一道永遠也磨滅不了的痕跡。

但有雲師弟那樣的愛和那樣的人,他們這一生,又如何會有機會?即便是粉身碎骨,破釜沉舟,玉碎石裂。也難以將她收攬入懷。

不如,不想。

不想,便不痛。

隻念著陪著她在房間下棋品茗的那些日子。是雲錦和紅鸞的地獄,卻殊不知,是他的天堂。此生,有那麽一段日子,他距離她的笑顏如此近。便也夠了。

玉子墨斂了眸中的神色,溫笑著看著那二人走近。眼睛一錯不錯。此次回去,以後再見,怕是什麽都遠了。

“來的晚了。但至少還能陪著喝一壺酒!”鳳紅鸞和雲錦攜手進了送君亭,目光在玉痕和玉子墨臉上掃過,最後定在桌子上的酒壇上,淺淺一笑:“是萬金難求的風飄雪。好酒!”

“是好酒!雲少主釀酒的功夫了得!”玉痕笑道。目光落在雲錦的臉上溫涼:“今日雲少主似有不同。玉痕果然沒猜錯。”頓了頓又道:“怎麽?雲少主這些日子玩膩了。換換口味?”

鳳紅鸞想著。這人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呢!難道是她身在局中。所以看不透徹?

是了!雲錦要騙的不是別人,隻是她和雲族主。他是要她長記性,而雲族主則是為了奪雲族的權利。所以,身在局中,太過在乎,才看不清。

或者看不清的還大有人在。天下芸芸眾生,多者眾。但玉痕絕對不會看不清。

“玉太子對本少主倒是了解。”雲錦輕叱一聲。不以為意,拉著鳳紅鸞懶散隨意的坐下,如玉的手輕彈了一下酒壇,一聲清泠的響聲劃破天際,他笑的邪魅:“玉太子要多喝兩杯。這風飄雪可是最後一壇了。本少主以後專門釀給我的夫人喝。”

酒壇隨著他輕輕一敲,壇身雖然裂出無數道痕跡。但偏偏滴酒未灑,依然好好的放在那裏。

玉痕不動聲色一笑,雍容雅致的容顏也染上了一抹恣意邪妄:“那也不一定。說不定雲少主因何原由到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獨獨靠這釀酒為生呢!”

話落,他如玉的手輕輕一托。酒壇完好無損的被他托起。在每個人麵前的杯子倒滿酒液。清澈如泉的酒液帶著濃濃酒香飄散出來。送君亭的空氣似乎都醉了。

須臾,玉痕優雅的放下酒壇。酒壇依然完好。

鳳紅鸞一歎,既生瑜何生亮!估計就是這個說法吧?

“玉太子可以睜大眼睛看著,永遠也不會有那一日。”雲錦端起酒杯,手指一彈,杯子向著玉痕麵前的杯子撞去。

玉痕同樣執起酒杯,輕輕一彈,兩人的杯子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撞過後,各自返回,伴隨著他溫涼溫潤的聲音響起:“好!我看著。不但要看著。還要好好看著。”

話落,玉痕仰脖,杯中酒一飲而盡。

雲錦同樣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玉痕不再看雲錦,而是眸光轉向鳳紅鸞,深深凝視,半響開口:“紅鸞,你說心動那日,可是在那處山穀?”

雲錦攥著鳳紅鸞的手猛的一緊。

鳳紅鸞安撫的捏了捏雲錦的手,淡淡一笑,雲淡風輕:“是啊,那一日,我是真心想隨你去西涼看看的。想著陪你站在高處。也好!”

“那也不枉我來藍雪這一趟了!”玉痕抬頭,目光看向東璃方向,天邊白雲悠悠:“你可知,其實我心動更早。那一日,馬車樓上,我就該下去留下你。帶回西涼。或者在青山寺後山。我不該那麽理智。”

雲錦手攥得更緊。隻有他心中清楚,當初玉痕較之他有多麽大的優勢。他有好幾次都想將姑姑的囑托搬出來。但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一旦搬出來。鸞兒的性情隻會離他更遠。

“以後,我再不會手下留情!即便是你!”玉痕收回視線,盯著鳳紅鸞淡然的小臉:“這一局棋。我總會讓你下完。我還是那句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話落,玉痕再不看鳳紅鸞和雲錦一眼,抬步出了送君亭。

鳳紅鸞默然的看著玉痕身影一步步走遠,上了馬車,簾幕落下,遮住那人的雅致風華。心忽然緊緊的縮了一下。她心係雲錦,注定辜負玉痕。而辜負的背後,也許有朝一日,雲錦和他兵戎相見。

“我也是。我也不會手下留情。”鳳紅鸞沉默半響,淡淡的聲音飄出去。

玉痕馬車再未有聲音傳出。鳳紅鸞轉眸看向玉子墨,溫軟一笑,執起酒杯,眼眶忽然有些發酸:“子墨,一路保重!”

“嗯!”玉子墨點點頭,執起杯,與鳳紅鸞遞過來的酒杯輕輕碰撞。

‘叮’的一聲清越響聲,二人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以後,我便是西涼六皇子。”玉子墨道。

鳳紅鸞點點頭,將心裏最歎息和最不願壓住:“我知道!”

身不由己,這個詞該用在這裏吧?鳳紅鸞想著,他們都是身不由己。這一局江山為棋局,萬裏河山為棋盤。她們都是棋盤上的子。總要向著自己命運的軌道運轉的。

多留一刻,就是不舍和心傷。不如早些離去。

“家國天下,心之所係。我以後,也不會手軟。比如……金鳳樓!”話落,玉子墨抬步下了送君亭。

“好,你也別手軟。因為我也不會手軟。”鳳紅鸞看著玉子墨的背影,同樣走遠。明明今日陽光正好。他的背影是如此的清傲孤寂。忽然很想衝過去,將她抓回來。但她似乎沒資格。

西涼國的儀仗隊緩緩走了起來。玉痕和玉子墨的馬車緩緩離去。那馬車簾幕再未掀開。一直到走離了鳳紅鸞視線之遠。

吸了吸鼻子,鳳紅鸞靠近雲錦的懷裏:“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為何如今這小小的離別,憑的傷感?”

雲錦冷哼一聲。

鳳紅鸞想著這人又氣了。指尖在他胸腹畫了兩道圈圈:“玉痕離開,我也隻是歎息。子墨離開,我也隻是不舍。但你若離開,我會很痛。所以,為了不讓我痛。你以後再也不要離開。好不好?”

“好!”雲錦的神情瞬間暖了下來。

二人再不言語,在送君亭坐了片刻。上了馬車,回到公主府。

公主府門口,藍澈等在那裏。

鳳紅鸞挑開簾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藍澈。才短短數日。這個孩子就瘦的僅剩一把骨頭了。頓時心疼,走過去拉住他的手,看著他單薄的衣衫和觸手冰涼的溫度,嗔怒道:“怎麽不多穿些?不知道冷麽?”

“姐!”藍澈扯動嘴角,對著鳳紅鸞笑了一下。

鳳紅鸞本來剛剛好的情緒被他又弄得酸了起來,教訓道:“多大的人了!生老病死,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你還能親眼見著你媽多年。我呢?不是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還不是好好活著。”

藍澈頓時一怔:“媽是什麽?”

“就是你娘!”鳳紅鸞一時口快忘了。

“我也知道。比起姐姐,我幸運太多。以後再不想了。”藍澈暖暖一笑。

“嗯!”鳳紅鸞鬆了一口氣:“你今日來幹什麽?可是有事?”

“我來找他!”藍澈看向雲錦,緊抿著唇,半響道:“我知道即便你不出手,母後怕是也要自殺的。所以我不怪你。”

雲錦哼了一聲,怪不怪他也不以為意。

“我隻是想與你商量一件事兒。我母後入住藍雪皇陵。不送回雲族。”藍澈道。

鳳紅鸞看向雲錦。這麽一個要求,她也覺得對於雲錦來說不是難事兒。

“雲族之人。死後葬於靈山。無論天涯海角,走之多遠,都會葉落歸根。”雲錦看著藍澈,緩緩開口。

“幾百年前,不是有一位雲族的皇夫葬入皇陵了麽?”藍澈就是靠這個來的。一上來就堵住雲錦:“更何況姐姐的娘親不是也沒葬回雲族?”

“雲族之人,身死會保存一魄。葬於雲山,受天地靈氣孕養。來世可再為雲族人。即便不為雲族人,也會富貴榮華,不必受輪回之苦。”雲錦挑眉。看著藍澈:“難道你想你的母後下一世再不為人?”

藍澈臉頓時一白。

鳳紅鸞心思一動。難道她娘親的墓寢搬入了雲山?

“你若真不想她回雲山墓葬。到也無不可。”雲錦道。

藍澈唇瓣緊緊咬著,半響,搖搖頭道:“我去問父皇。父皇說母後葬在哪裏。就葬在哪裏。”

話落,藍澈離開了公主府,向著皇宮而去。

鳳紅鸞看著藍澈道背影,覺得這個孩子一夕之間就長大了。伸手揉揉額頭,抬眼看著雲錦,蹙眉道:“你說的是真的?如此之神?還有輪回之說?”

她為何總感覺不信?

“沒有!”雲錦拉著鳳紅鸞轉身,吐口道。

“那你是騙他?”鳳紅鸞睜大眼睛,拉住雲錦:“為何?”

雲錦看了鳳紅鸞一眼,緩緩的,慢慢的,輕輕的吐口:“因為她必須葬在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