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裴家使命
沿著運河走了多日,與訪倭使裴世清的多日交流之中,蕭銑也逐步了解了不少這兩年他身處外郡所得不到的中樞內幕消息。這也算是聞喜裴閥對結好蕭氏的一種投資誠意吧——當然,這隻是誠意之一,畢竟如今這天下,蕭氏的勢力哪怕不算蕭皇後,最大的績優股也輪不到蕭銑,而是蕭銑那個一直擔任內史侍郎的八叔蕭瑀,蕭銑通過自己的努力,如今最多是排第二。
通過裴世清,蕭銑了解到,最近幫助裴蘊在這個節骨眼上跳出民部這個火坑的,主要是他的一個遠房堂兄裴矩出力的結果——這裴矩如今也有六旬年紀,已經是朝中元老,是大隋朝著名的外交戰略家,一生功績還遠在裴蘊之上,和大業初年重新起複的宰相蘇威檔次差不多,隻是蘇威的權勢不過是曇花一現,當初楊廣為了製衡楊素才起複的擋箭牌,楊素死了之後就沒用了,這個裴矩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進入中樞的,卻能在楊素死後一直保持重用,這在文帝一朝時就已經算是重臣的老臣裏麵頗為不易。
隻是裴矩不如裴蘊那樣容易進入近侍之臣的位置而得到寵幸,但是正道上的才能絕對是頗為可觀的。現在官居黃門侍郎,是門下省的二把手。
插句題外話,在裴蘊被堂兄裴矩拉了一把,在楊廣綢繆驍果軍的當口從民部的火坑裏撈出來之後,自然也要有人去填這個火坑的。新被調去當民部侍郎的,乃是樊子蓋,後來尚書長孫熾年老之後,樊子蓋更進一步做了民部尚書。此人以嚴厲清廉著稱,倒也擠著牙根幫楊廣把驍果軍的錢糧湊了出來,而自己沒有從中貪汙,後來深得楊廣信任,在楊廣出征高句麗的時候,便把樊子蓋留作東都留守。與樊子蓋一起提拔上來的,還有新一任的刑部尚書衛玄,也是屬於在驍果軍建軍過程中與樊子蓋合作嚴謹,治貪有功之人,後來衛玄則被楊廣留為大興留守。這兩個在建立驍果軍中靠幹髒活累活起來的人,分守兩京直到隋末,也算是這件事情引起的一個餘波。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裴矩仕隋,至少也是國朝初年的事情了,當時不過三十歲上下的裴矩,在隋文帝楊堅初年就有不俗的外交斡旋才華表現。
隋滅陳之後,裴矩受命深入嶺南,用分化瓦解、拉攏一派打壓一派的手腕,把那些形同半自立的嶺南二十餘州地盤統統納入了朝廷代言人的控製。如冼夫人、馮盎等一方豪雄,都是被裴矩斡旋之後大浪淘沙留下的朝廷代理人,而被裴矩認為不可管理的那些豪族族長們,則都如同潮寇俚賊湮沒在曆史的長河中,許多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其中隻有俚人酋長王仲宣算是在曆史上留下了名字——一個被裴矩推到對立麵殲滅的失敗者名字。而俚人原本在此之前,相當於是在後世廣西省境內最強大的部族,在裴矩的操作下,就被聯合廣東的冼夫人勢力滅了。平定一省之地隻在彈指斡旋之間,手腕不可謂不高明,雖然沒有多少直接的赫赫武功,卻著實比硬打硬殺死人無數更見真章。
開皇末年,嶺南無事之後,裴矩又被楊堅調到了北方,運作了挑撥突厥各部互相仇殺的事情,啟民可汗與都蘭可汗、達頭可汗之間的相互廝殺,就多有裴矩挑撥離間的功勞。
尤其讓蕭銑聽了感興趣的是,根據裴世清的講述,在義成公主和親**啟民可汗之後、朝廷也根據蕭銑的建議增開鹽茶酒邊榷貿易,漸漸吸幹了突厥的經濟儲備,裴矩在這件事情上也是大做文章,屢屢和義成公主預謀合作,以手頭的貿易權限作為籌碼,挑動突厥各部廝殺。雖然礙於義成公主明麵上的身份不好支持啟民可汗的敵人,但是也可以通過泄露隋朝商隊的行蹤、商路種種手段引起敵人的覬覦。
大業三年,義成公主為親姐安義公主報仇、由啟民可汗麾下突厥軍隊出擊,在一次決戰中斬殺了仇人達頭可汗,這件事情之中,按照裴世清的說法,就多有裴矩運作的功勞,才讓啟民和達頭那次決戰打得規模如此大。
大業三年之後,按照曆史的原本走向,鐵勒和薛延陀各部應該隨著達頭之死而逐步被啟民收服,內耗殘殺多年的突厥原本應該在這個時間點走向逐步的統一和強盛。然而因為蕭銑帶來的榷場貿易蝴蝶效應。以及茶葉資源對於草原民族人民壽命延長和治病養身上的一些效果,在義成公主多年不遺餘力的潛移默化宣傳下漸漸深入人心。所以裴矩和義成公主操縱的茶葉榷場貿易這個魚餌相比曆史同期更加珍貴了。
在外交挑撥天才裴矩的操作下,鐵勒等薛延陀各部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風聲:比如一旦他們歸順啟民可汗,啟民可汗就會在對隋貿易物資的二次分配權力上向自己的人傾斜,而鐵勒人到時候既不能劫掠,也不能通過二次分配的正規渠道得到隋貨,長此以往自然會不費啟民可汗一兵一卒自行衰落。
於是,曆史出現了拐點,鐵勒各部始終以劫掠隋朝商隊自給的辦法保持其獨立性,以確保族人的供應不至於如歸降啟民之後那樣配給下降。鐵勒各部與**可汗之間的關係也由曆史上的擁戴轉為繼續廝殺。這一來一去、一合一戰,數年之間至少讓草原突厥整體上多損失了二十萬精壯人口,可謂是殺人不見血。也就是到了如今大業五年,朝廷開始把重心從突厥轉向吐穀渾之後,裴矩被楊廣調走操作吐穀渾方麵的外交斡旋,啟民可汗才開始逐步統一草原,但是這個步伐也已經比曆史上晚了兩年多、而且額外多死了二十萬精壯的發展潛力。
在吐穀渾之戰中,裴矩又為楊廣擔任了兩件重大的外交任務:第一件是在隋軍正式出兵之前,裴矩成功以茶葉物資等貿易權為籌碼,挑動鐵勒部落出兵從北麵攻打了一下吐穀渾的臨接疆域。第二件事,便是出使西域,讓以高昌國為首、加上其餘二十六個西域小國組成的西域國家集團,在楊廣出征吐穀渾的當口,到臨津渡(今蘭州附近)來朝見楊廣,為楊廣在討伐吐穀渾的關鍵時刻得到了外交上“吐穀渾包圍網”態勢。
這一切的成功,讓裴矩在終隋一朝上,在外交籠絡事務上擁有了絕對的權威和皇帝的絕對信任。如今朝廷籌劃的討伐高句麗的事情上,原本楊廣也是想讓裴矩先出使高句麗探探底看看能不能給高句麗找點兒內患或者背後捅刀子的麻煩。隻是高句麗棒子學乖了,從中原探聽到了嶺南俚人潮寇、漠北突厥薛延陀、西域吐穀渾三大勢力在裴矩的外交陰謀下吃了多大的虧,所以不管裴矩想去幹嘛都不聽不合作,才讓楊廣不得不純粹靠武力解決問題。
饒是如此,本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思想,裴矩還是讓自己的本家侄兒裴世清擔任了回訪倭國的國使,想借機探聽一下倭國、新羅這些高句麗南邊的鄰國有沒有和睦的可能性、有沒有讓新羅騰出手來在高句麗背後捅刀子的可能性。
……
船到蘇州,裴世清需要繼續南下,從明州港搭乘日本人的船渡海,所以自然要在這裏與蕭銑分別了,臨了,蕭銑結合這一路上的見聞,對裴世清再叮囑提點到:
“想不到朝中斡旋,居然有如此多曲折,裴相謀深,當真是古來少有啊。蕭某沒想到裴大人居然還身負如此使命,那定然是要鼎力相助的了。不過據蕭某所知,這倭國此前與高句麗是盟國,蓋因兩國不接壤,中間正好夾著新羅、扶餘。所以遠交近攻之策下,在推古女王在位之初,就曾與高句麗聯合夾擊新羅。
要想讓倭人為我所用,隻怕頗為不易,裴大人此番前去,但凡隻要能夠說通倭人暫時不與新羅為敵,便已是大功一件。剩下的,咱無非就再在新羅身上做做文章,也不求新羅能出兵多少,隻要新羅肯暫借地方給我朝廷大軍屯兵,並為我渡海軍馬提供一些糧草,免得咱隔海運糧,那麽夾擊高句麗的戰術就多了至少一半勝算——當然,聯絡新羅之事極宜機密,當下萬不可提起,免得高句麗先有了防備,先下手為強對新羅不利。朝廷討伐高句麗還要一年多的準備時間,所以裴大人此次訪倭,隻要求得倭國暫且與新羅和睦這一點便足夠了,別的一句也不要多提起,到時候再另行有人處置便是。”
裴世清拱手回禮,口稱:“蕭駙馬所言,裴某牢記在心。其實便是出京之前,叔父也是這般教導下官的。下官定當仔細,不會誤了朝廷的大事。”
蕭銑點頭稱是,又補充了一條:“到明州之後,別急著馬上走。蕭某會讓朝廷海船水師派遣周法明周郎將和來整校尉帶幾艘船,跟著你一起去倭國。如此,也好便於咱的水手認清去倭國的航路,摸清東海海況。周郎將是周法尚的胞弟,來校尉是來護兒來大將軍的公子,都是將門之後。回程的時候,記得尋幾個願意歸化的倭國水手,從新羅沿海、州胡島的航路歸國,那條海路將來朝廷征伐高句麗也是要經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