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虞世南
這個年,就在躁動中過完了。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懷著野心,才年初四那天,蕭銑就投入了求學補習的生活裏去。此前他需要避免高調、深居簡出,以至於不敢和楊昭、楊暕以及府上其他伴讀的貴族子弟一起念書,現在這些疑慮都打消了,當然是怎麽高效怎麽來。如今他的目標隻有一個,好好通過清平幹濟一科,好好表現,並且把自己偽裝成徹底心向大隋,讓自己通過楊堅那一關。
王府的私學,除了楊昭、楊暕這兩個主角外,還有七八個伴讀的貴戚重臣子弟,加上服侍的小宦官,總共十來個人。教諭的先生原本隻有一個正職的,後來又加了一個教授書法、不擔名分的歐陽詢;如今,因為這些人裏麵有要考取開春後的“清平幹濟科”的,所以額外加了一個專門教習文表書寫的人。
初四一大早,蕭銑第一個來府中書院報道。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他居然在路上遇到了世子楊昭,這讓他很是詫異。
楊昭原本按說是不必來趕這個場子的,可是他提前聽說了表弟蕭銑改了主意,願意來書院和大家一起讀書,所以她也就很熱心地來了,好帶著蕭銑認認門路、混混臉熟。顯然楊昭對蕭銑這個表弟還是很仗義的。兩人見了邊走邊聊,楊昭也抓緊機會先給蕭銑介紹起一並的同窗與先生來。
“原本書院的先生是內史舍人虞世基的弟弟,諱世南,早年在陳朝時,他們兄弟二人便都已經是飽學之士,分授南陳尚書左丞、太子舍人等職。南陳滅亡、入我大隋後,兄長虞世基因家貧,不得不出仕任了內史,以俸祿養家。弟弟虞世南性情耿介,不願入朝做官,便留在蘇州隱居,不過其實他也沒什麽可清高的——他一家,還多靠在外做官的兄長接濟錢財,才能衣食無憂。
我父王任揚州總管後,卻知他學問明達,又做過太子舍人,便禮請他來給咱兄弟授業。原先教授的都是諸子經典、史書典籍;如今因為府上那些伴讀子弟也有要參加科舉的,他便也教授些策論詩賦。”
蕭銑聽了楊昭的講解,微微頷首,大概了解了虞世基虞世南兄弟的情況——無非虞世南清高,要裝馬克斯一般的人物,但是家裏又沒錢,隻好讓哥哥做了恩格斯,出去賺錢養家。蕭銑本不是清高之人,所以自然也不會說因此便看高虞世南或者說覺得虞世基貪慕富貴。楊昭見表弟不置可否,也就繼續往下說道:
“不過父王也說過,這位虞先生終究不曾在本朝做過京官,縱然學問不錯,卻是缺了修朝議文表的經驗,而且按照父王打聽的‘清平幹濟科’章程,確是要考文彪的。s173言情小說吧所以,近日又請了個先生,專門教習公文表章,以補虞先生的不足——這位兼職的先生,卻是賢弟的本家至親了;便是某的八舅、新安郡公,賢弟卻是該叫他一聲八叔。”
八叔?蕭銑心中一驚,很快反應過來:“蕭瑀?哦不是……時文公麽?”
“哈,賢弟可是心中詫異,連避尊長諱都忘了,居然直呼其名。這世上你還能有幾個本家尊長?如今在世的,也就一個堂伯、兩個堂叔了吧。”
果然是蕭瑀!後來在李唐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中位列第九的那個蕭瑀!
蕭銑微微有些羞赧,告罪道:“這不是小弟此前隱居僻壤,不問世事麽,故而不知族中長輩去向,倒讓表哥見笑了。不過八叔如今居然還沒有授官職麽?”
兩人聊著聊著,已經進了書院內坐定。楊昭聽蕭銑此言,也是苦笑,知道這個表弟原先太謹慎,以至於外頭的消息從來不打聽,才會如此閉塞。眼見二人來得早了,還沒到授課的時辰,院內也才寥寥三四人坐著自古看書,楊昭也就繼續見縫插針地給蕭銑科普說:
“為兄知你此前因為身世,與人交往不得不謹慎,唯以深居簡出為務。不過如今既然身世之事已經全部攤開說了,一些該知曉的東西,也不必再忌諱。為兄便與賢弟略微說一下你的親族長輩近況。
你的大堂伯,梁公蕭琮,那是沒的說的,畢竟是遜位了的帝皇,此生也就隻有在京師做寓公了,不過朝廷在錦衣玉食奉養上定然是不會虧欠他的。除了這個堂伯之外,原本在西梁入朝時,還有你五叔蕭璟、六叔蕭珣、七叔蕭瑒、八叔蕭瑀四位叔父隨去京師。其中你五叔後來病故了,不去提他;七叔蕭瑒身體也不好,一直養病在家,隻得虛銜並不任事。所以將來還有可為的,也就是六叔蕭珣和八叔蕭瑀二人了。
你六叔時章公算是兄弟中仕途最好的,當年入朝後封為房州刺史,任職至今,頗有政績,今年二十七八歲年紀。不過也因為前朝遺族身份,他上任時不得不把他當時還在稚齡、繈褓之間的兩個兒子全部留在京師大興為質。那兩個孩子,按照輩分算是你的族弟,一個叫做蕭钜,今年約莫十歲,小的叫做蕭鈞,才六七歲。
至於你八叔時文公,今年也才二十二歲,也正是得益於當年入朝時他尚未成年,故而雖然沒有得官職,卻也躲過了被皇祖父強留在京師的安排。後來我父王討了恩典,說是你八叔自幼與胞姊親近,便準了帶他來揚州做事,在外另尋府邸——隻可惜賢弟此前禁足,卻是不得去過。時文公的陳情文表乃是一絕,這兩三年來,我父王給皇祖父上書,也已經多讓他代筆,文法更見老辣,所以如今才煩請他來教授表章之法。”
聽到這裏,蕭銑倒是對自己家族長輩的境遇有了一個更加全麵的了解和判斷。
六叔雖然做了房州刺史,也算是“五品地級市市長”級別,但是想來沒有楊昭說的那麽風光;蕭銑畢竟有了兩世的知識,知道房州大致上相當於後世的湖北十堰,在湖北、河南、陝西三省交界。這個地方距離長安、汴、洛都不算遠,但是又被秦嶺漢水切割夾束,是一塊既不容易逃脫、也沒法割據自立的絕地。所以自從隋唐開始,房州便成為了幽禁前朝權貴或者本朝政鬥中失敗被廢黜宗室的專用地盤——
曆史上,武則天廢了她兒子的帝位之後,就把他兒子丟到房陵圈禁,整個唐朝乃至五代,都沿用了這個優良傳統;一直到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為止,還把遜位的周恭帝柴宗訓改封為鄭王、封地房陵。可見房州這塊地方的地方官,都是軟禁專業戶,隻不過如今隋朝才剛剛開啟這個趨勢,還不明顯罷了。
相反八叔蕭瑀雖然現在基本沒什麽官職,但是卻已經呆在姐夫身邊四五年了,天天能夠給姐夫代筆文表、當個事實上的“秘書長”。將來楊廣隻要登上帝位,蕭瑀一個內史侍郎或者說中書侍郎的官職就跑不掉了——這個官職,基本上相當於後世的“中央辦公廳副主任”了。而且在爭奪姑母蕭妃對楊廣的“枕邊風”資源方麵,相信八叔蕭瑀會是蕭銑最重要的對手——畢竟枕邊風也不是天天都可以絮絮叨叨的,以楊廣將來登基後在女色方麵的逐漸放開,蕭妃要在有限的機會中給娘家人撈好處,顯然是會出現厚此薄彼顧此失彼的情況。
君不見,外戚翹楚強悍如王莽者,在自己的伯叔死光之前,也沒能靠姑母王政君給自己撈多少官職權位。蕭銑自問自己就算有了兩世見識,在資源運作上,不一定能搶過王莽。所以將來說不得指望蕭妃枕邊風給娘家人要官的資源,大半會被蕭瑀占走,蕭銑就隻能更多靠自己了。
當然,如果蕭銑可以把表妹弄到手的話,倒是可以多一條路子走裙帶關係。不過這些都是暫時看不著影兒的事情了。
楊昭與蕭銑二人竊竊私談,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刻,教授文賦策論的虞世南已經來了,學生也基本上到場了。除了少數幾個之外,其餘的蕭銑都不認得,不過他意外地看到了楊暕也在其中,而且臭著個臉忿忿不平的樣子。
在剛才和楊昭的溝通中,蕭銑知道楊暕完全是因為今天楊昭也來上學,所以不得不也來應個景,免得被人說做弟弟的架子比兄長都大。而實際上,王子們因為根本不需要參加科舉,按例可以過完元宵才來上學,楊昭完全是因為蕭銑今天第一次來,給他帶個路認個臉熟而已。明天楊昭就不會來了。
一想到楊昭因為仗義任性,又為自己拉了一些不必要的仇恨值,蕭銑心中就想苦笑。不過別人可是未來的太子,自己的表哥,肯這麽仗義,終究是應該感動的。
台上,虞世南巡視了一圈,拿出戒尺點了人數,見蕭銑坐在一側,並不認識,便開口喝斥道:“台下可是昨日大王所說,要新來的蕭銑了麽?”
蕭銑聞言趕緊起身,恭敬行禮,答道:“末學弟子,正是蕭銑,給先生見禮了。”
虞世南擺個架子,也不答複,竟把蕭銑晾在一邊,一甩袖子說道:“既如此,今日便開始講策論!”
蕭銑不僅聽清了這一句話,還聽清了虞世南後麵一句壓低了音量的碎碎念:“哼,祿蠹一般的幸進小人,聖人之學不上心,到了這些求取功名的實用之學,便上趕著來聽課,真是斯文掃地。”
蕭銑唯有苦笑,假裝沒聽見這句話,自顧好生聽課。對於這個問題,他沒有辦法解釋,誰讓他確實是此前從來不和眾人一起讀書,唯有這裏改教策論之後才做“插班生”混跡進來呢?被耿介清高的先生當成求官心切的小人,也是在所難免的吧?所幸虞世南對他的印象並不重要,可能的話,就靠時間來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