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染桑幹河

鐵勒薛延陀部的酋長利咥夷男目光如隼,盯著遠處數裏之外甚囂塵上的隋軍鐵騎衝刺而來。s173言情小說吧旗幟上那個“秦”字他已經可以看清了,不過搜索腦海中的記憶,卻找不出什麽隋朝有名的邊將姓秦,想來應該隻是一個南邊內地掃**那些農民軍烏合之眾的將領了。

而昨日羅士信突圍進入雁門城的時候,被突破防區的部隊並沒有鐵勒諸部的兵馬在內,加上這個時代信息傳播總歸不流暢、不準確,多有誇大;所以鐵勒諸部的驍勇將領們縱然明知隋軍中有一支重甲騎軍硬拚時很是犀利,也沒有太在意。他們隻當是被始畢可汗放在雁門城東的二線部隊實在太菜太魚腩,才被敵人突圍殺進去了——畢竟,在此前圍攻雁門城的作戰中,受作戰形態所限,城東有桑幹河阻擋,楊廣最不可能從那個方向突圍,突厥軍隊也不可能從那個方向攻城,所以留在那裏的部隊本來就是二三線老弱。

“既然如此,就讓那些沒見過世麵的漢人,看看薛延陀鐵騎的厲害!”利咥夷男心中如是想到,此前渡河時對於突厥主帥讓他試探渡河打先鋒的怨氣也略微平息了一些,反而期盼著可以趁機撈一點功勞和繳獲。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繳獲,畢竟鐵勒諸部雖然在啟民可汗死前,就已經先後被東突厥可汗征服、名義上臣服了,可是草原上終究沒有納稅進貢的體係,也沒有賞賜撥付軍餉這回事兒,給可汗立功換來的那點賞賜,遠不如一場大戰的戰場繳獲和戰後掠奪值錢。一想到這支隋軍有犀利的兵器鎧甲,利咥夷男心中就有熊熊欲火升起。

今日一戰,因為始畢可汗需要留在雁門圍困楊廣。並不能親自帶兵過來與楊義臣一戰。所以突厥軍的主帥,乃是始畢可汗的幼弟阿史那咄苾。

始畢可汗的年紀雖然已經超過四十歲,但是很不幸他的兩個長子都早夭。後麵的兒子如今都還不滿十歲,所以沒有立為繼承人。而突厥人對於長幼嫡庶之序不如漢人那麽看重。畢竟草原遊牧民族當中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要重於禮儀倫常,才能保障草原民族的長久強盛。連父死後諸子分享父妾這種事情他們都做得出來,區區不按長幼秩序繼承又算得了什麽?

正是因為如此,如今突厥雖然沒有立過什麽正式的繼承人,但是人人都知道,如果可汗能夠壽命長久,那麽定然是將來還能從長計議,但若是可汗在這十年八年之內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應急的繼承人定然是其弟弟中最年長的阿史那俟利弗設。正是因為如此,始畢可汗對他的這個最年長的弟弟才有幾分提防,此次和楊義臣大戰,前前後後突厥人也調集了十五萬兵馬,當然不可以把兵權全部交給俟利弗設。權衡之下,可汗才選中了更年幼的弟弟阿史那咄苾。

阿史那俟利弗設和阿史那咄苾之間的競爭關係,用一句話就可以說明白:那就是如果此刻始畢可汗死了之後,阿史那俟利弗設也同時死掉的話,那麽就輪到阿史那咄苾坐上可汗之位了,他相當於是潛規則下約定俗成的可汗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事實上。原本的曆史裏,阿史那俟利弗設和阿史那咄苾正是先後成為了處羅可汗和頡利可汗。

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的原則,可汗自然對阿史那咄苾這個幼弟要放心一些。而且阿史那咄苾也不光是靠血統獲取如今的實權的。在王族當中,他的勇武和統軍能耐也是出名的,比他那個第一順位汗位繼承人的哥哥要明顯強一些。

阿史那咄苾一開始也是覺得有必要摸摸隋軍的底,沒敢輕視敵人,所以一開始先讓鐵勒諸部的騎兵散開、進行騷擾性的渡河,而把東突厥的核心部落兵馬留作戰略預備隊等到灘頭鞏固了再投入。s173言情小說吧薛延陀部如今有四五萬帳,相當於漢人的四五萬戶,刨除老弱,以草原民族全民皆兵的規模。戰時至少可以派出五萬精銳騎兵,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靠薛延陀人打頭陣。既有足夠的實力,又不比上東突厥嫡係人馬那般心疼。

突厥人分家比漢人更不積極。因為漢人好歹還有田地要分割,而突厥人對於土地的歸屬並不敏感,他們有的隻是牛羊。所以往往最長輩的沒死完之前是不會分家的,一“帳”有十幾口人、成年男丁四五個都算平常,而漢人按照朝廷統計,一“戶”算上老小女人,平均才七口人。

……

利咥夷男有五萬帳牧民,卻不代表他今日就會帶五萬騎兵來為始畢可汗賣命,畢竟保存實力是草原上生存的第一法則。實際上始畢可汗圍困楊廣之戰,薛延陀部總共出兵三萬多人,今日帶到安陽縣戰場上的,隻有兩萬人而已,不過都是精兵,輔兵老弱都留在了圍城營地等後方。不過縱然這麽一算,當他們遇到秦瓊迎頭殺來的時候,還是有一定的兵力優勢的。先頭上萬人已經徹底完成了渡河,初步擺出了架勢。不過突厥人不怎麽懂陣戰阻擊之法,所以要想防止被敵人殺亂己方的半渡之兵,最直接的辦法還是反衝鋒上去,直接和隋軍騎兵殺成一團。

利咥夷男就是選擇這麽做的,也不用過多的指揮,幾聲號角,加上漢人聽不懂的簡單呐喊,突厥騎兵就會如同被激發了野獸天性一般知道該做什麽,分工明確地嘶吼衝殺上去。

在他們的對麵,秦瓊心中最後一塊石頭也落地了,一開始別看他在楊義臣麵前胸脯拍得山響,其實還是有一絲不安的,他害怕身著輕便皮甲的突厥騎兵和自己玩騎射遊鬥,耗竭自己麾下騎兵的體力。而現在看來,突厥人並沒有認識到他鐵騎的可怕之處和長短板所在。

事實上,除了突厥人沒有分析明白秦瓊麾下鐵騎戰鬥力這個原因之外;單說隋軍逮住了半渡而擊這個時機,也注定了突厥人沒法遊鬥。畢竟如果前軍看到強敵就騎射遊鬥的話,若是隋軍不顧遊鬥的敵人。專挑還在河裏才過了一半幾乎沒有反抗之力的士兵殺的話,那很容易就會演變成一場一邊倒的屠殺。突厥人大刺刺選擇分兵迂回渡河的那一刻,已經注定了他們並不打算回避正麵硬仗。

“為國殺敵。便在此刻!兒郎們殺呀!”秦瓊把他在丹陽和遼東、三韓讓麾下騎軍苦練了大半年的正式版馬穆魯克騎兵戰術徹底發揮了出來,聲聲呼喝之下。一群群隋軍鐵騎穿著明晃晃的甲胄,從滾滾煙塵之中衝出,把猙獰冰冷的金屬光澤暴露在突厥人的眼前。

突厥人下意識地散開,試圖獲取更寬闊的正麵,然而桑幹河南岸略顯逼仄的地形似乎並不適合超過萬人的騎兵用鬆散隊形排開,薛延陀人也管不了那麽多,僅僅憑著本能就一*地放出了箭雨。箭雨的密度看似並不密集,似乎萬全不是萬人齊射該有的密度。但是仔細一看,便會發現突厥人的箭雨綿綿不絕,正是騎射遊擊的精髓,不求瞬間爆發,而求持續壓製。

然而,原本無往不利的薛延陀戰術,今天似乎並沒有什麽卵用。骨簇在鐵製胸甲上鋥鋥劃過的清脆輕響,被戰場的嘈雜所湮沒,所以似乎薛延陀騎兵的箭矢什麽回響都沒留下,就像泥牛入海一樣。秦瓊的鐵騎還在衝刺。就好像薛延陀人從來不曾放箭一樣。

一百五十步,一點卵用都沒有,一百步。似乎還是如此,八十步……六十步……好像終於開始有隋軍騎兵倒地了!不過看樣子也是戰馬被箭矢射中之後,騎兵被馬失前蹄甩下來的,而不是直接被射死後墜馬的,但是不管怎麽說,好歹薛延陀人的放箭開始收到反饋了,這讓薛延陀士兵們心中的震驚稍許去掉了一些,至少這還可以證明他們是在和活人戰鬥,而不是什麽被神秘力量操控的不死之物。

可惜。慶幸隻能存在很短暫的一瞬,具體有多短呢?大致上相當於騎兵全速衝刺時衝過三十步距離所需的時間。

一直憋著不出手的隋軍騎兵。在靠近到和敵人前軍三十步之內的時候,開始了不計準頭、隻求爆發密度的馬穆魯克式衝鋒騎射。這個戰術原本要到一百多年後。在塞爾柱突厥人在成為阿拉伯人的奴隸時、接觸了阿拉伯人吸取自拜占庭甲胄騎兵的新式裝備後才發明出來。這種戰術,不再是為了遊牧民族慣用的遊鬥,而是為衝鋒前打亂敵人陣形而存在的,他們把騎兵強攻的效率發揮到了極致。沒想到,在這個時空,這種戰術的首次綻放,是用來對付他原本發明者的祖先。

如果蕭銑真的讓秦瓊部下的騎兵裝備上了全套的15世紀米蘭板甲或者哥特板甲的話,這種戰術倒是不能用了——看過歐洲中世紀題材電影的都知道,歐洲騎士是隻知道拿著騎槍對衝的,絕對不會在馬背上操弄弓箭,就算是相對輕裝的鏈甲騎兵,充其量也就是拿一把手弩,衝刺前來一發,然後就沒有再裝填能力了。因為全套板甲對手臂的防護也很注重,用的是整體鍛造的鐵臂鎧、鐵手套,根本沒法使用弓箭。

但是,所幸蕭銑如今用的是加強式板甲,也就是隻有整塊胸甲、背甲、大腿外側是整鍛式,其餘手足部位並沒有強化到那種程度,也不怎麽妨礙人體活動。雖然仍然不能和使用輕便皮甲的突厥騎兵那般如臂使指好整以暇地瞄準騎射,但是如果隻追求不計較動作走樣、準頭缺失的快速盲射的話,還是可以做到的。三十步內,不求準心,隻求覆蓋麵,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對麵的突厥騎兵都已經開始把弓箭或插入弓鞘,或搭在馬鞍的掛鉤上,抽出長槍和彎刀準備接戰了,這時隋軍騎兵卻撲麵而來一陣箭雨,頓時血雨飛飆,慘叫連天。兩軍相撞之前的一刹那,突厥人的陣勢好像被扒下了一層血皮一樣,士氣如同被無形的千鈞巨錘猛然砸中,連悶哼聲都憋在那裏發不出來。

正麵對衝,騎槍相交,沉悶而巨大的聲響接連傳出。巨力撕扯之下,一排排騎兵從馬背上飛跌在地,縱然一時未死。也馬上被敵人或者自己後方戰友的馬蹄踐踏,筋斷骨折。

然而細看過去。居然落馬的人裏頭,突厥人占了八成以上!陣中的利咥夷男位置並不算太靠後,幾乎是身臨其境看到了這一幕,頓時覺得一陣瞠目結舌。

其實細細想來,人馬都有鐵甲的情況下,秦瓊部下的騎兵的慣性自然要比薛延陀輕騎大得多,而且還有一個竅門在內,那便是秦瓊軍的騎兵為了這種硬撼的戰法已經合練準備的半年多。大部分裝備都做了配合此種戰法的細致調整,以求配合絲絲入扣。連馬鞍都改成了後背橋狀遮擋加高尺餘的程度,這麽一改,騎兵在正麵兵刃與敵人相撞的時候,背後的推背力自然大增,也就坐得很穩。

這個改動有沒有劣勢呢?當然有劣勢,因為馬鞍的後橋加高之後,雖然推背力更穩了,但卻會嚴重阻礙騎手回身放箭騎射,對於打算用遊鬥戰術甚至是hit-run背射放風箏戰術的騎兵來說。這個改動對戰鬥力發揮的製約是非常致命的。所以突厥人別說沒有發明出這種結構,哪怕是發明出來了也是不敢用的,因為突厥騎兵不知道啥時候就需要使出背射放風箏的戰術。這麽改豈不成了自廢一門武功?

便是這個差距,高下立判!秦瓊部下的騎兵,就是為這種攻敵之所必救、必須騎兵之間正麵硬扛無法回避的戰場而生的!

更何況,並不是每一次相撞,都需要用硬生生把其中一方撞下馬來才算結束的。在冷鍛精鋼打造的長刃陌刀麵前,更有一些突厥騎兵被直接斬斷了手中木質槍杆,然後梟首而過,連用*的重量把對方撞翻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的*已經被揮做兩段了。

“頂住!全部給我上。壓住那些隋人!不要讓他們繼續衝起來!我薛延陀男兒怎能讓漢狗在馬背上討了好去,統統殺啊!”

利咥夷男氣急敗壞地嘶吼咆哮。中軍之中,發動總衝鋒的野牛號角嗚嗚吹響。突厥人的蠻勇血腥被徹底激發了出來,似乎萬全不顧己方的傷亡,繼續悍不畏死地層層圍裹上去。金鐵交鳴的牙酸聲響中,血肉飛濺的淒切畫麵裏,一陣狂殺如同風暴一樣瞬間席卷全場。

秦瓊似乎第一次感覺到了他趁手的騎槍在這種場合似乎殺得並不痛快,雖然突厥人中目前還沒有勇士可以在他手下撐過三合,但是長槍卻不能在這種衝刺為主的交戰場合下充分發揮出來,半晌血戰之後,死在秦瓊手上的突厥人還不過二十個。反觀秦瓊手下那從杜伏威軍中反正投降過來的王雄誕,如今雖然隻升到都尉之職,然而他和闞棱一樣是慣用陌刀的,居然已經麻溜地斬下了三五打人頭,或是直接把突厥人揮做兩段,活生生就是一號人肉絞肉機!

如果說秦瓊是一個和同級別對手單挑的達人,那麽王雄誕闞棱之流的就是碾壓a低等級灰名小怪時輸出特別強大的存在。前者打boss時dps輸出很是凶猛,而後者aoe群怪的時候可以殺得人不要不要的。認清了形勢之後,秦瓊不甘心被手下人比過去,撚著毒蛇吐信一樣的寒槍,開始在人群中搜索有價值的對手。

利咥夷男好歹是要將來要成為薛延陀主宰的男人,自然不會甘心把性命交代在這種為東突厥賣命的戰場上。眼見得秦瓊殺得興起,利咥夷男手下好幾個千夫長級別以上揮舞著狼牙棒的將領都在秦瓊毒蛇一樣的攻擊下斃命,漸漸膽寒的利咥夷男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輕視和銳氣,隻知道往後壓陣,讓自己人蜂擁著衝上去消耗隋軍騎兵,把他們徹底堵死,打一場陣地戰。

秦瓊又怎麽會怕陣地戰!他們的鐵甲利刃,為的就是硬戰存在的!他們害怕的,隻是被拖著跑到筋疲力竭,別的什麽都不怕!

數千根騎槍,數千柄陌刀,數千柄充作馬刀使用的橫刀,組成一片如同史前凶獸吞天巨口的可怖存在,每一柄利刃,都是那吞天巨口中的一顆獠牙,層層疊疊,令人膽寒。猛然如牆推進的過程中,無處閃避的突厥輕騎兵被絞碎橫飛,殘肢斷臂四處拋落。

突厥人唯一可以用於反抗的利器,最後被發現居然是狼牙棒之類的重兵器——因為隻有這種兵器,它本身的分量和打擊力度才足夠,它們不用破開鐵甲,隻要捶在人身上,巨力都可以把人打得吐血骨折,髒腑重創。然而可惜的是,突厥軍中使用這種兵器的大力勇士並不算多,其餘用弓箭和刀槍的蝦兵蟹將全部都抓瞎了。

潮水一樣的反複劇烈拍擊之下,利咥夷男再也撐持不住,他的兩萬騎兵果真在一刻鍾之內就全麵崩潰了下來,後麵還有四五千騎兵還沒過河,就直接選擇了按照軍令後撤不渡河了,已經渡過的人馬也倉惶地或向西奔逃,或原路折返,或尚在河心就調轉馬頭。秦瓊的騎兵在後麵攆鴨子一樣追殺,十幾分鍾後楊義臣的親兵也跟了上來,把這一段桑幹河南岸堵得根本不容突厥人再開辟灘頭陣地。一通血腥絞殺之下,利咥夷男至少丟下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屍體在桑幹河南岸或是湮沒在河水之中,失去了再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