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再立軍令狀
一刻鍾後,李府客廳內。
唇紅齒白略顯娘炮的李敏回府不久,一邊用手絹擦著虛汗,一邊拿著蕭銑遞給他的文表,有些哆嗦地說:“此事,莫不還是從長計議的好?蕭署丞雷厲風行,銳意進取之心,本官已經了然了……不過為了當下便拿到船,就隨隨便便再對上峰承諾縮短工期或是少用民夫,是不是太冒失了?如今這個速度,要想完成已經頗為不易,是擔了老大幹係的。”
“河監大人,下官表中陳情,那是直接呈遞給太子殿下的——在我等出京之前,朝廷允諾我們的是,隻要把徭役錢糧壓縮到10萬民夫、持續一年的限額之內,把江南運河修好,便算是大功一件。這個數字比此前宇文大匠和工部估給聖上的,已經折了一半。杭州至湖州入太湖這一段,又占江南運河一半的路程,此前便暫估是5萬民夫持續一年。現在,隻要能夠撥付到足夠的船隻,並且任從下官改造使用,下官敢再下擔保,把人工壓低到——3萬人修一年,或是其他等量的人工、工日。如若超支,甘當前罪!”
蕭銑這一番話,其實也算是打了一點折扣的。此前朝廷估算的時候,是平均60日一期、平均征發5期徭役。所以10萬民夫的工期是300日,並非做滿一整年。但是蕭銑如今這個開價,把江南河杭州段與湖州段的工程量支出又從5萬人工降到了3萬人工,就算在時間上打了一點馬虎眼兒,導致實際上並沒有降低四成開支,那也至少是降了三分之一了。
從來沒見過被朝廷逼著立了軍令狀的外官嫌棄自己死的太慢,還主動請求加碼卡死指標的。蕭銑這番折騰,隻是為了讓自己早點拿到船政權這個原塊模糊領域的權力,著實令李敏不能理解。
“蕭署丞,莫要少年衝動啊……若是到時候完不成……”
“河監大人,請安心聽下官說完——下官所說,是下官自作主張請求朝廷如此交換,一切責任,都是下官自己擔的幹係,不會連累到大人。”
“那你要本官做什麽?”
“下官隻要大人用您的權限官位,主動對這份陳情做個見證,然後用大人的名義逼迫揚州水曹參軍柳括立刻把下官要的船撥付出來——下官非要趕這幾個月時間差不可。”
“揚州水曹參軍?雖然本官品級著實比那柳括高一些,但是並非直屬上下級,這個事情……”
“大人難道忘了,江南河監有調度江南各州資源,協調修河的權限了?而且大人隻要讓柳括知道下官新承諾擔保的條件,相信他定然會撥付的。s173言情小說吧”
李敏愕然不解:“為什麽他定然會答應?”
“因為下官因為種種原因,和柳參軍有些過節,他不會放過讓下官獲罪的機會的,所以肯定會極力配合,好到時候不讓下官有推卸罪責的理由。”
如果蕭銑說了“隻要朝廷撥給足夠的船舶,那麽便願意承諾少用三分之一的是工人工”這個交換條件,並列入軍令狀,相信宇文述一黨肯定會馬上大開綠燈。而且不僅要開綠燈,還要絕對的配合——不然的話,豈非讓蕭銑說的那個“隻要”的先決條件產生了瑕疵?豈不是給了蕭銑到時候完不成留了借口?
李敏不知道蕭銑與宇文閥的過節,仍然娘炮地哼哼唧唧優柔寡斷。倒是一直在旁大大咧咧陪著的宇文娥英看不下去了。
“你還是不是男人,看看蕭署丞多響快人,這事兒又不要你擔幹係,隻是提前斡旋一番,有啥好婆婆媽媽的。”一邊說著,宇文娥英還“噗噗”把倆棗核兒吐在麵前的銀盤中。
李敏的娘炮臉憋得如苦瓜,他這份婚姻雖然不算是尚公主,但是一切禮法都是比照尚公主來的,誰讓當年楊堅覺得虧欠他丈母娘樂平公主呢?這些年來,李敏雖然因為這段婚姻白撿了一個柱國的爵位,但是實際上在老婆家人麵前就沒抬起頭來過,和贅婿性質差不多。
“既然夫人也這麽說了……那……本官便行文給柳參軍試試吧。送客。”
李敏不願意再被蕭銑看到自己丟人的一麵,匆匆答應了這樁事情,而且趕不迭地親自起身把蕭銑送出去了。
李府後堂,宇文娥英麵帶春風拿著一張剛剛疊起來的熟紙,饒有興味地讀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嘖嘖,居然看人家一眼就可以口占一絕,這小弟弟倒是有趣得緊,日後倒是可以提攜一番。”
一邊意**,宇文娥英便覺得麵色有些酡紅。她父親是前朝早死之君,她的夫君是母親之命選的,所以李敏屬於典型的“丈母娘看著不錯的男人”,但是光娘炮中看了,卻有些不給力。
……
果然如蕭銑所料。李敏出麵,並且把蕭銑已經送出的表章抄本拿去柳括那裏關說之後,柳括馬上就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這樁事情上變得非常配合。
很顯然,他就是想到時候看蕭銑狂妄的笑話,堵住蕭銑推卸責任的退路。在柳括的經驗看來,是否撥付船隻,根本不可能對運河疏浚這樣的工程產生什麽大的效率影響,區區一些船,更不可能替代三分之一的人工。
臘月十三這天,蕭銑便押著八十餘艘三丈以上大船,空載回到了杭州——江南河是古已有之的運河,年久失修之後,並不是說就徹底消失了,隻是淤塞後狹窄、水淺了很多。沒法通過重載的大船,或者說往來船舶交匯不易罷了,並非完全不能開動。蕭銑此番承接的任務,也是把河重新挖寬挖深、修固河岸而已,所以這些船在輕載情況下可以從太湖開回杭州完全是正常現象。
到了杭州,蕭銑少不得向刺史謝遠大致匯報了一下情況。謝遠聽說蕭銑為了快點兒拿到船,居然又輕易立軍令狀把承諾的人工用量砍掉了三分之一,也是驚訝得不行,連連為蕭銑的衝動惋惜,還想著安慰一下蕭銑。蕭銑也不想多解釋,隻管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次日一早,在西湖東北角的孤山一帶——孤山島在隋時,本就是西湖湖心的一個小島,後來要到唐朝白居易修了白堤之後,才和湖岸連接了起來。不過如今白堤蘇堤都已經被蕭銑提前開建了,所以孤山已經成了裏西湖防波堤的一部分。
“白堤”北側,一大塊湖區被圍堰圍住,放走了水。一條水渠從杭州城北的護城河直挖到西湖,把那些蕭銑弄來的船都弄進西湖裏,在泥淖中一字兒排開。數十座巨大的木質工棚便建在四周,裏麵斧鑿鋸條聲聲撕扯,一派趕工的景象。
一個從京師將作監帶來的老木匠,還是蕭銑當年發明雕版印刷術的時候用過的熟手,指著一排匠人的工場,對蕭銑說道:“署丞大人,小老兒幸不辱命,倒是在您離開的這些日子,把您要的槳輪和木鬥爬犁都做好了一批。您看沒問題的話,這便可以改裝這些船了。”
蕭銑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泥淖的裝配場地中巡視,看著八根槳片的大木輪和如同巨型爬犁的五鬥拖網,拖鬥邊緣有些還加固鉚接了鐵片,如同鋒銳的鐵鏟一般,心中頗為滿意:“這些都沒什麽難的,做的還行,不過鏈輪做出來了麽?”
“大人要的鏈輪小老兒不是太懂,輪子、挖鬥這兩件單件和這些也差不多少。隻是扣在上頭的鐵鏈子,總是尺寸難以吻合,隻能降低一些要求或是慢慢試手磨合才行了。而且那東西一個環一個環都要鐵鑄,一條船兩根鏈子,怕不要用去好幾百斤鐵料。”
“鐵料的東西,你不要去擔心,隻管做就好了。既然有了初樣,那就一並讓他們按照草圖改到船上去。”
因為船畢竟是現成的,就算是打孔改造,在人手充足的情況下倒也迅速,兩日後就有最初的五六條船改了出來,工匠們在圍堰的某一個區塊挖了口子灌水,把船重新漂起來,駛入西湖深處試用。
蕭銑此前自己畫草圖、設計原理,並且讓將作監的木匠鐵匠們完善的施工船隻主要有三種形態,動力改造上都差不多,隻是作業機構不太相同。
第一種,也就是最簡單的,那便是運泥船,解決此前用木筏竹筏疏浚時,沒挖多少泥便要往返運輸一趟的麻煩。尋常一艘木筏或許隻有三五石的載重量,而用了大船的話,即使是三丈船,至少也可以運兩百石左右,一下子就有幾十倍的載重量提升。至於動力方麵,蕭銑考慮到了重載船對低速高推力的要求,首先想到的便是學後來宋朝才成熟的車輪舸,在船體兩側水線以上部分裝一對木質槳葉的撥水輪,通過橫穿船體的曲軸,由民夫在船艙內如同蹬自行車一樣蹬船,如此一來,至少比靠臂力劃槳的船要高效一些。
後麵兩種船,在動力方麵都做了車輪舸化的試點,區別則在於作業機構——直接用民夫以長杆挖鬥手工從水下挖泥沙上來,這種作業方式在蕭銑看來還是太原始了。要想超額完成楊廣的給的任務,必須在這些上麵做一些革命性的改良。
試船的日子終於到了,成與不成,就看工匠們有沒有充分理解蕭銑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