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意對扁梔的感情是很複雜又矛盾的。

想依偎卻又克製。

感覺安全又害怕自己會破壞。

隻能不遠不近的跟著,但是卻又很滿足,在扁梔身上體驗到的安全感,是別任何人都無法給與劉書意的。

所以即便離的再遠,她都會回來。

不僅僅是因為她從小在這裏長大,更是因為扁梔在這裏,支撐她強大的安全感在這裏。

扁梔抬眸看著對麵的劉書意。

她站的筆直,都不用近距離感受,都能感覺到她身上的緊繃跟若有似無的彷徨。

智商高的人,其實很多話都不用說,彼此間一個眼神,就明白發生過什麽,劉書意抿唇,站在原地,在燈光下低垂著頭,手也緊緊地靠在腿外側,像是個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然而——

“你去也睡覺吧,”扁梔卻柔聲開口,帶了點淡淡的笑意,“這麽晚了,折騰幾天累了吧,小六那家夥就是能鬧人。”

劉書意詫異抬起頭,對上了扁梔溫和的目光,她愧疚的心理在此刻達到巔峰。

劉書意動了動唇。

卻又聽見扁梔含笑說,“幾天沒睡了吧,黑眼圈都出來了,回去好好睡個覺,別的,日後再說。”

劉書意其實不想走,感覺頭上一把懸而未決的刀,可扁梔長途跋涉也會累,劉書意不敢鬧,點點頭,最終還是走了。

等人走遠了,周歲淮才問扁梔,“剛剛,不是有話要跟書意說麽?"

扁梔笑了一下,站起來伸懶腰,“我在看看。”

得再看看。

別搞錯了心思,折騰了人小孩。

扁梔知道,但凡她開了口,無論什麽事情,劉書意都不會拒絕。

她得看看呐。

兩孩子的幸福,她不敢草率。

扁梔對待家裏的小孩,從來都是寬容的,對家裏的孩子,也沒多高的要求。

小時候,孩子們玩的時候,她也能跟著一起玩,或者鬧的更厲害,所以家裏長輩中,小孩最不怕的就是扁梔了,跟最親的也是扁梔。

如今罰起人來,自然格外叫人驚悚跟意外。

被罰的還是平日裏扁梔最疼愛的小孩,帶著病呢,大家都不忍心,上去求情,扁梔隻淡淡說:“最受寵的小孩,平日裏看起來乖,犯蠢也是最可惡的,罰罰吧,出不了大事。”

人是醫生,說出不了大事,誰也質疑不了半點。

周恩幼都不行。

這一罰,就是三天。

吃喝倒是有,可是周辰述胃口不好,每天吃的也少,平日裏最嬌氣的人,這會兒倒是硬氣的很。

一聲不吭的,一跪就是三天。

周辰述這裏咬著牙的沉氣,暈暈乎乎的白著一張臉,笑起來的時候,虛弱不堪。

吃午飯的時候。

周恩幼在飯桌上問扁梔,“什麽時候能讓小六起來啊?我今天去看,又瘦了,而且昨晚發燒39度,早上去,燒都還沒退幹淨。”

毒蠍有小弟也看不下去了,不明白平日裏最溫和的扁梔,怎麽對自己家孩子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對啊,老大,差不多了,小六也是受害者,他被網暴,他自己也不想的,您就別罰他了,那孩子小臉蠟黃,我看著都心疼。”

大家七嘴八舌。

扁梔拿著筷子,慢條斯理的夾著菜,一邊餘光輕輕的抬了一下,掃過某個麵色沉重的人時,扁梔視線一轉,笑了一下,依舊沒鬆口。

第四天的時候,有人驚呼一聲,“少爺!”

扁梔還沒看清楚呢,就見劉書意丟了手裏的碗,飛奔出去。

扁梔到的時候,劉書意臉色都變了,抬起頭來看扁梔的時候,臉上餘驚未定,倉皇的眸色狠狠震動著。

如果是別人這麽罰周辰述,即便是周恩幼,劉書意都不能答應。

可這是扁梔。

是她的院長媽媽。

是周辰述親生母親。

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她要罰,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包括劉書意。

扁梔教周辰述謀定的時候得心狠,周辰述是真的見識到了,親生兒子都跪暈了,還是那一句話,“讓醫生過來看看,救過來了,繼續跪著吧,腦子清醒了再起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小六跪都跪不利索了,趴在門邊,奄奄一息。

扁梔看了一眼,而後去了書房,劉書意敲門進去,直接就跪下了。

扁梔看著眼前跪的筆直的人,還詫異呢,問,“怎麽呢?怎麽好好的給我跪下了?”

劉書意:“您別罰小六了,是我沒照顧好他,所以才惹的是非,您怪我吧。”

扁梔聞言,淡淡一笑,“他處事不夠利落,才叫外人給欺負了,我得給他點教訓,怎麽能是你的錯,傻孩子,起來吧。”

劉書意依舊跪著,“是我的錯,原本我應該攔著他的,他年紀小,應當被照顧,我沒照顧好,讓他犯了錯,都是我錯,您要罰罰我吧,他身子不好,禁不起折騰。”

扁梔安靜了好一會兒。

她輕輕笑了一下,有一些想法在心裏逐漸明確。

毒蠍老大,用自己的親兒子去做試探,不得不說一聲:太絕了。

“你啊,”扁梔微歎一聲後,站起來,走過去把劉書意從地上扶起來,她語調溫柔,低低的無奈了一句,“心思太重,打小就這樣。”

扁梔把劉書意帶著往陽台處走,然後落座在長椅上。

“小時候,記得你都喊我院長媽媽,後來,怎麽不叫了?”扁梔後背靠在椅背上,淡笑著,似聊天一般慢慢的問。

“小時候……不懂事。”

“是麽?”扁梔略遺憾的說,“我很多小孩,可隻有周恩幼一個閨女,周恩幼土匪頭子慣了,說著的,小棉襖的體貼,在你身上我其實感受的更多,前幾日歲淮還說呢,說書意這孩子聰慧,也通透,就是心太重了,怕你日後自己折騰自己。”

劉書意低著頭,看著掌心的紋路,抿著唇,心裏一片柔軟。

“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但是我從始至終都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看待,你很小的時候,我把你放在周家有一段時間,其實那段時間對一個孩子心靈上的培養是很重要的,可我當時確實無暇顧及,這裏,得跟你賠禮道歉。”

“是院長媽媽沒做好。”

“不是,”劉書意立馬反駁,“您……很好。”

孤兒院的孩子最終落到誰家不可知,裏麵落魄跟討好更是層出不窮,比如李金玲,又比如許多被呆住孤兒院最後被苛責的小孩。

可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周恩幼他們有的,周家一視同仁的給過她,之前她以為是因為她跟周恩幼關係好,後來進入毒蠍,做了一段時間的財務,管理過扁梔的個人賬戶,她才明白。

扁梔沒在的那幾年裏,她沒有對自己不管不顧,她每一個月都打一筆巨款到周家,作為她的日常開支。

每一個月都會按時打過來,即使是在毒蠍最艱難的那五年,也從未拉下過。

後來周家又把錢打還給扁梔,扁梔收下了,然後又以“劉書意”的名義將這些錢捐給了孤兒院,捐款人的名字,留的都是“劉書意”的。

這些事情,扁梔從來沒告訴過劉書意,都是默默做的。

這讓劉書意後來想起來小時候的那些歲月裏,都內心滿溢,她也是會大人牽掛的小孩。

“好的好的,咱們不論了,”扁梔拿過劉書意的手,握在手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些年你在家裏,總照顧著家裏的幾個小孩,可你也是小孩,小六最鬧人,長了一顆二百五的腦袋,回回找事,

可沒辦法,他生在咱們家了也沒轍,他事情總是最的不漂亮,你從小就跟著善後,為難你了,這些年,也辛苦你了。”

“其實今天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我想跟你說說,小六長大了,從小屁孩長成了一個男人了,很多事情,他受得住,也麵對得了,他的心思呢,我看清楚了,也明白。”

劉書意聞言,頓時慌亂起來。

扁梔笑笑,手輕輕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聽我把話說完。”

“你呢,我不知道,也不是你要跟我保證,或者承諾什麽,我今天呢就是想跟你說,周辰述是我的小孩,你也是,

日後,若你選擇跟小六在一起,我是絕對支持的,

過去背景是非的什麽我不論,我隻知道,你是我閨女,一直是最好的那一個,配小六那破傻子,是你委屈了,若你覺得小六不行不合適,也沒關係,尊從自己的內心,就都很好,我剛剛也說了,他是大人了,能受得了實話,你也沒必要一直讓著他,

另外我還得跟你說一句話,現在喜歡,要在一起可以,若日後覺得這二百五實在煩人了,不願意在一起了,也別因為我,因為周家,因為別的任何什麽而拘著不敢放手,沒什麽不能放的,感情這種東西,誰也說不透,若日後喜歡上別人,也能說。”

“因為周辰述是我的小孩,你也是。”

“我希望他好,也平等的希望你好。”

“書意,你能懂院長媽媽今天找你說話要表達的意思嗎?”

——

“未來無論你們怎麽樣,這裏都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