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慶的新年裏。

扁梔的房子,從裏到外都是冷的,暗的,死寂的沉默。

這房子像是也給時間沉澱了,了無生氣。

這是扁梔一個人的房子,她不讓任何人在這裏住。

扁妖妖輕聲推開扁梔的門,小心翼翼的,“今天……好點了麽?”

入眼的房間很小,放一張床之後,就剩不了多少了。

床挨著窗戶,窗簾沒拉,從這裏往下看去,院子裏是七零八落的老樹。

這樹年紀大了,終究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今天砍伐的人已經來了,地上是七零八落的樹枝,跟光禿禿的樹墩子。

扁梔蜷縮著坐在床尾,抱著膝蓋,下擺放在上頭,一邊手捏著脖頸上的細鏈。

扁妖妖叫了她一聲。

扁梔沒回應。

扁妖妖走過去時,她下意識的戒備另外一隻手立馬摸到了床尾處的匕首。

“是我。”扁妖妖再一次重複。

扁梔似乎才從自己幻覺中清醒過來,她偏頭看了眼扁妖妖後,身上緊繃的肌肉鬆了,“不是叫你這段時間別過來,”扁梔的聲音低啞,眼神在黑暗中,散發著暴戾的暗色幽光。

像是夜裏潛伏的野狼,空氣中稍微有蛛絲馬跡,都會驚動她。

“知道,我來的時候很小心,今天不是過年麽?想送點東西過來給你,”

扁梔很冷漠的轉回頭,聲音很淺,“不用,你走吧。”

扁梔很多天沒有睡覺了。

抑鬱症的幻覺在一年前,她生孩子的時候達到頂峰,那是她最危險的時刻。

猛虎的人知道她生孩子,集中了各方活力,毒蠍遭受重創,扁梔也在產房內遇險。

一枚硬冷的子彈射穿了她的左肩,她差點再也拿不起搶。

混戰持續的時間比她想象的還要久,前任毒蠍老大因為扁梔生孩子,重新回到戰場,一個月後還不等扁梔順利生育,他就死在了搶下。

至此。

毒蠍老大,全數死在了任職期間。

對方放話,讓扁梔成為死在任上的第十二個亡魂。

這段時間,她太忙了,連想周歲淮的時間都沒有,等到真正注意時間時,是扁妖妖抱著孩子跟她說,一晃,孩子又一歲了。

兩年了。

周歲淮,還好麽?

她沒回去,他會生氣吧?

當有一枚子彈從她心髒穿過去時,扁梔想——

她失約了。

她要成為死在任上的第十二人毒蠍老大了。

麵對死亡的時候,扁梔很坦然,除了——

有一點遺憾。

遺憾明明眼見著幸福就在手邊了,卻總是與之失之交臂。

遺憾。

沒跟周歲淮走到頭發發白的那一刻。

會生氣吧。

會跟別人在一起麽?

會像他說的,跟別的女人生孩子,讓別的女人睡她的床,吃她愛吃的東西麽?

很奇怪。

人生的終點,扁梔想到居然都是這些。

不過,又好像應該是這樣。

走馬觀燈這一生,她唯一重要的,隻有周歲淮。

扁梔沒想過她會醒過來,林靈把她從火場裏救出來,子彈沒射準,偏了0.5公分的距離。

她在醫院裏隻匆匆養了一個多禮拜,對方的人就找了過來。

扁梔撤了,找到了眼前的這個住所。

兩年之約。

她注定要失約了。

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還挺像聽一聽周歲淮的聲音的,像吸毒的人吸鴉片般那麽想。

過去接電話的時候,還以為能聽見周歲淮的一星半點,可惜了,什麽也沒有。

扁梔低垂著眼睛,喝了手裏的咖啡,扁妖妖送過來的那盤水餃,一直放到冷了,酸了,也沒人動,最後被掃進了垃圾桶裏。

幾天後。

激戰再一次發生。

誰都以為毒蠍是最後一搏,誰都以為扁梔是病死垂中坐,曇花一現了。

可當扁梔扣動扳手,隔著百米距離,穿過障礙物,打碎對方老大的腦殼時,眾人心裏還是折服。

毒蠍老大,不虧是毒蠍老大。

身受重傷,還能百發百中。

猛虎的新一任老大在幾天之後產生,聽說叫沈樹新,是個很會盤算的男人,猛虎能夠如今勢頭,聽說是他當初在後麵籌劃。

在被選出來之後的幾天,猛虎發來見麵邀約。

扁梔最初沒應。

對方再一次發來邀約,這一次比之前更誠懇,大致意思是,真要僵持下去,隻會兩敗俱傷,坐下來,聊個十分鍾,不行接著打。

約了個中間地帶見麵。

沈新書一出現的時候,目光就落在扁梔蒼白的臉上,他笑了笑,在扁梔對麵的位置上坐下。

扁梔泡了杯茶,沒給對方倒,自己靠在一直上,慵懶的喝。

“扁梔,厲害!”沈新書是真的佩服,毒蠍裏頭的女人以一當百,名不虛傳,“我過來,是想跟你談談合作。”

“合作?”扁梔低聲,很輕的笑了一下,忽的,她拿起桌麵上的被子,狠狠丟擲在地上,眼底的暴戾一下子散開,室內壓迫感重了起來,“你把這杯子原原本本的複原,我就跟你談合作!”

毒蠍折了兩個人,一個老六,一個為扁梔頂崗的前任老大,還有下頭兄弟身上無數的傷,沈新書不在意下頭的人死活,她不行。

“別那麽大火氣嘛,”沈新書笑了笑,“那也不是我手上做的事,毒蠍是強,真要硬拚到最後,猛虎肯定團滅,這沒的說的,”猛虎就是仗著人多,其餘的,啥也比不過毒蠍,“但是,那也不得需要時間麽,咱好好多,也免了時間,你覺得呢?”

扁梔靠在椅背上,太陽穴突突的疼,她沒什麽耐心。

“這樣,”沈新書看出來了,“我有個提議,你看哈,我現在是猛虎老大,你如今是毒蠍老大,咱兩在一起,你說兩家是不是就變一家了?”

扁梔一開始還以為對方要放什麽屁呢。

結果,就這?

扁梔拿著擦拭桌麵的濕巾,擦著刀口,問,‘還有別的話說的麽?’

沈新書自以為風流,他就喜歡扁梔這股子狠勁,野性,他的目光落在扁梔身前,瘦瘦小小的身子,生育過,倒是越發的——

“砰!”

一枚子彈穿堂而過。

誰都沒有料到之時,沈新書已經倒下了。

子彈從他的眉心穿過,死了。

現場再度陷入混戰,來之前毒蠍這邊的人做了埋伏,他們大本營那邊也有人去問候,這一站,猛虎的人傷亡慘重。

因為嘴上一個便宜,因為自不量力看上毒蠍老大,喪了命,沈新書這一舉叫猛虎的臉丟到了姥姥家。

從那天之後,猛虎氣勢大不如前。

毒蠍那邊乘勝追擊,猛虎大本營在幾日後被端了,江湖上都在議論這件事,說猛虎的人腦子不清楚,好好的搞事業,平白換了路子,想搞女人。

毒蠍老大是普通人能肖想的麽?!

送上門去找死。

好好的一個組織,最後被打的七零八落,大本營也被燒的隻剩下灰,一群人灰溜溜的不知道隱匿在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