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記得塔木柔說過,梧桐山外麵的地方,頭一處叫慶豐縣,那她隻需與人打聽慶豐縣城怎麽走即可。她正想著,迎麵走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蕭月心下一動,忙上去對那牽著老牛的少年道:“小哥啊,我是從山那邊的和陽縣來的,請問咱這慶豐縣縣城在哪個方向,怎麽走,還有多少路啊?”

那少年看她生得好看,不由就想多和她說幾句話:“姐姐去我們縣城裏做什麽?”

蕭月眼珠轉了轉:“是這樣的,我有個遠房親戚家裏遭了災,房子被大水衝了,就來和陽縣投奔我們。誰知他們到了慶豐縣,身上帶的銀兩被人偷走了。他們還欠著一貫住店的錢,和兩餐飯錢,人家店老板把他們扣住不讓走了。於是,那親戚就托人去了和陽縣,與我父母說了情況。我父母年紀大了,可膝下無子,隻有我一個長女,便著我去慶豐縣將我家親戚接回去。”

少年聞言,忙賣弄自己見識:“喲,你家親戚莫不是菘江府人氏吧?聽說那邊發大水了,還很嚴重呢,簡直那什麽餓,餓死的屍體,有一千裏那麽長啊!”

蕭月道:“正是正是了,我娘也說那邊是餓殍千裏,慘不忍睹,所以打發我趕緊接了我家親戚來,好生住上一段時日。”

“喲,那姐姐趕緊去吧,就一路向北走,見村過村,走上兩個多時辰就到縣城裏了。”

“哦?去縣城的路段這麽好記啊?”

“那是,我去過好幾回城裏呢,記不差的,姐姐隻管放心去吧。”

蕭月謝了那少年,匆匆趕路往縣城去了。而早被她撇得遠遠的蘇清痕,卻也一路上循著她的蹤跡往這裏走來。蘇清痕始終是不放心她,又不敢跟近了,待她走得都不見影了,又約莫等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敢循著她的蹤跡,不緊不慢的跟著。那丫頭雖然沒見識,但是人卻鬼機靈,若真讓她發現端倪,隻怕下次連跟著的機會都不會給他了,所以他也隻敢這麽遠遠跟著。待蘇清痕找到樹叢裏留下的那攤碎步和絲線之際,蕭月早快進城了。蘇清痕望著蕭月留下的一大攤碎步和絲線,心下納罕,這丫頭是要幹什麽啊?他不由加快了腳步,循著蕭月的足跡繼續追蹤。

蕭月一路向北而行,口渴了,就去附近農家裏討口水喝,就這麽來到縣城裏。這慶豐縣實在不如和陽縣,蕭月看這縣城,也就跟和陽縣裏的鎮子上差不多。在這地方典當金子,蕭月覺得著實不妥。這小地方出不起價,這裏地方又偏,村民去大地方一趟太難,估計經常在這小破地方挨宰,可她又著實需要錢,想了想,蕭月隻取了一隻金戒指出來,進了當鋪。隻當一個金戒指,至少不會虧太多,而且她也不敢一次拿出來那麽多金子,怕招來紅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那個蘇清痕,別以為她沒見過世麵就當她什麽也不懂。

當鋪夥計見這戒指金燦燦的,足有三錢重,金是赤金,做工又是上乘,便開了三兩的價碼。蕭月道:“不行,五兩銀子,差一點也不行。你若不當,我再往北去寧縣,那裏可不是慶豐縣這小地方,肯定比這出價高。”夥計一聽對方說的是官話,雖然年紀小,但弄不好還真是個走南闖北的主兒,怕這生意黃了,因道:“來當東西的都不容易,這樣吧,四兩銀子,頂天了,姑娘若還不當,那我這小店也沒辦法了。但我好心勸姑娘一句,你這戒指到了寧縣,能不能當得三兩銀子都是個事兒!人家那裏生意好,不缺去當東西的!”

蕭月聽了,這才裝模作樣,不情不願的將那金戒指當了。又打聽到:“大哥,敢問這鎮上可有成衣店?”“有,前麵的巷子拐過去,在走一段路就有。”

“還有件事,大哥,我是要去東邊的林州府的,大概還要走多遠啊?”

“喲,姑娘,你小小年紀又是一個人,跑那麽遠幹什麽?”

“去探親,我家裏隻有我這麽一個女孩兒,父母年紀大了,隻能讓我一個人去了。”

“哦,那你還是雇一輛馬車吧,約莫一天工夫就到了。”

“多謝大哥指路了。”

蕭月路上早打聽過了,這慶豐縣,往東可到林州府,往西可到金州府。那金州府生活富足,知府又是個做派清廉愛民如子的好官,林州府那邊百姓生活比之金州府差了不少,知府還是個昏庸無能的貪官。她是打定了主意往金州府走,但她又料想蘇清痕估計沒這麽容易放棄,肯定還得遠遠跟來,所以故意擺了個迷魂陣。

蕭月按照當鋪夥計指的路,去成衣店買了一身合身的男子衣衫,臨離開成衣店前,又特地留點線索,好讓蘇清痕認為她是打定主意往林州府去:“這位大爺,往東去林州府可有近路麽?”

那老板奇問:“姑娘要去林州府?”

“是啊,人家跟我說,得雇一輛馬車,趕上一天車才到。我急著去,想找近道!”

“哦,那沒有別的路了,這附近的人去林州府,有錢的雇馬車,沒錢的徒步走,雇馬車得走一天,徒步的,那就看個人腳程了。”

蕭月聞言點點頭,道過謝後離開了。接著,她又去了一家小有規模的飯館子,選了個雅閣,叫了一堆好吃的。她在雅閣裏換了那套合身的男裝,又束了頭發,對著擦的鋥亮的桌麵照了照,自我感覺十分滿意。唔,活脫脫一個俊俏少年郎!換完裝,美美大吃一頓,連嫁衣也不要,背著自己的小包袱結賬走了。摸摸腰畔的銀袋,裏麵還剩下三兩六錢碎銀子。

夥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發呆:“娘哎,這天仙似的美人,怎麽換了身衣裳走了?”

旁邊上了年紀的掌櫃道:“大概是林州府要麽金州府裏哪家出來瞎玩的有錢小姐吧。哎,你怎麽還看?幹活去!”

夥計不情不願嘟著嘴幹活去了,邊幹活邊往窗外使勁兒瞅那背影。哎,真是個美人兒喲!結果收拾雅閣時,叫他發現了美人留下的衣裳,材質上好,做工精細,可是叫他美了半天。可惜就是破了幾道口子,縫的歪歪扭扭的,不過沒關係,送給自己家那隻母老虎,母老虎照樣會變成小綿羊的。那母老虎手巧,拆了重新補過就好。

蕭月一路問著人,找到一個年過五旬的車夫家裏,雇了馬車去林州府。她看這車夫人老實,似乎還有些懼內的樣兒,便覺得可靠,於是像模像樣的和人談價錢,雙方以三錢銀子外加管三頓飯的價格成交。蕭月催得急,那車夫隻得匆匆辭了老伴,駕著馬車載了蕭月,往林州府去了。誰知蕭月打的卻是別的心思。待馬車出了慶豐縣縣城,到了無人地段後,蕭月便掀開簾子,看著外麵地形。眼瞅著馬車到了不平坦的地段,那老車夫道了聲:“小夥子,這裏顛,我慢著點,你也坐穩著點。”蕭月朝前頭伸著脖子,粗著嗓子應了一聲:“哎——”結果等車子真慢下來後,她卻留下五錢銀子,自己悄沒聲的溜下了馬車。車夫毫無察覺,過了顛簸路段後,一揚鞭子,遠遠去了。此際早是仲夏時節,路旁雜草叢生。蕭月瞅瞅四野無人,便轉身進了那荒草叢中往西去了。

再說蘇清痕。他來到慶豐縣後,首先進了城裏唯一一家當鋪,蕭月身上沒錢,一到了縣城,勢必要找當鋪當首飾。他在這裏果然打聽到蕭月行蹤。聽說她是要去林州府,他不由一驚,這丫頭怎麽去那了?那地方窮苦不說,治安也不好!他原本隻是想在蕭月身後慢慢跟著就好,她要去哪裏,他在二十裏地後麵陪著也就罷了。等她的錢財被人偷光騙光搶光或者運氣好隻是被她自己花光了,他再出現在她麵前也不遲。可如今一聽她是要去林州,蘇清痕不由加快了腳步追蹤。他先是根據當鋪夥計的指引去了成衣店,又跟著成衣店老板的指的方向去了那飯館,最後又按掌櫃的指示去了城裏最東邊一戶人家。敲開門後,那年紀約莫五十上下的婦人告訴他,自己的男人早趕著馬車帶了那“小夥子”往林州府去了。

蘇清痕沿著車轍痕跡,提起輕功一路追蹤。不管找到她之後,她是什麽態度,會不會回心轉意,總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護她周全!蘇清痕向北追了約莫有兩個多時辰,直到累得筋疲力盡,這才看到一輛破舊的小馬車。趕車的車夫是個年紀約莫五十三四的老漢,頭上戴個破草帽,這情形跟那老婦描述的一模一樣。蘇清痕飛身上前,與趕車的老漢並排跑,口中喝道:“停車!”

那老漢被嚇了一跳,不知道怎麽多了個年輕後生出來,跑得還真快。他忙停下車:“小夥子,有事?是要捎你一段路?”

蘇清痕也不答話,隻是走到車廂處掀開簾子:“小月……”待他掀開簾子,一下子愣住了。這車廂裏空****的,哪有人在?隻在坐墊下方半壓半露著一小塊碎銀子。

那老漢也來到車廂處:“你這小夥子是要幹什麽?”走到後頭,他也愣住了。嘿,那姑娘人去哪了?

蘇清痕揪住老漢衣領子:“車裏的少年呢?”

老漢跺了跺腳:“什麽少年,那就是個穿了男裝的小姑娘!”打量他年紀大了瞧不出來呢?隻是大胤國的姑娘,凡是出身清白的,若是迫不得已出遠門,多半會換身男裝,所以他也就裝作瞧不出來罷了。隻不過麽,隻不過那小姑娘扮的也委實太不像了些。

蘇清痕這下可是傻了眼。他妄自混跡江湖多年,今日竟被個小姑娘給甩了!蕭月,她是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