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痕將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對人訴說一番,心中不再如平時那般憋悶。或許是心情大好,身體也跟著好轉,再沒有發燒,隻是傷口恢複的慢一些。

蕭月婚後便變得比做閨女時嘮叨,雖然比一般的婦人要好些,但嘮叨就是嘮叨,所以,她這兩天常幹的事,就是嘮叨蘇清痕配的藥膏不好:“治瘀傷的效果雖然好,可是治外傷也太差了些吧?這什麽破藥膏?哎,有總比沒有好,不過就是效果太差了些,太差了些,如果藥效能再好點……”

莫非她嘮叨幾句就能把藥效嘮叨好麽?蘇清痕雖然有膽子腹誹,但也隻有默默的聽著,沒有出聲打斷她的膽量。

待到食物和水都喝完,柴也燒完後,蘇清痕的傷口依然沒有愈合,隻是稍稍有一些好轉。

這裏實在不是一個適合養傷的地方,天寒地凍,寸草不生。

蘇清痕看著蕭月皺眉思索什麽,便道:“你不要再想著下去背柴了,小心像上次那樣,一天才打一個來回,累得半死不說,還容易失足滑下山。”

蕭月道:“誰說我在想背柴?我隻是在想,以你如今的狀態,能不能下山。你辛苦躲到這裏,已經元氣大傷,如今根本沒恢複多少,又要下山。一個弄不好,會把小命丟掉的。”

蘇清痕苦笑道:“就算我能安然無恙的下山又如何?我們兩個都不知道,宛昌現在打到了什麽地方。萬一貿然下山,卻落入宛昌境內,豈不是更慘?”

蕭月“嗤”了一聲,道:“以你現在的狀況,能下山都困難,我還指望你能在扶連山上走多遠?等走到了大胤境內的地段,估計你早累趴下了。何況正如你所說,我們又不知道走到哪段才是大胤。再說了,大胤邊境現在定然十分蕭條,連好一點的傷藥也很難找到。去大胤邊境有什麽用?最多找個暖和地方,好好歇息。”

蘇清痕奇道:“莫非你想讓我就這麽下去,在宛昌境內買到合適的藥來養傷?”

蕭月道:“我正是這個意思。紅玉參補元氣最好,宛昌還特產一種血玉膏,治外傷最好。不過,我沒有宛昌錢,所以那個藥是不能買的……隻能偷。”

“偷?”蘇清痕不由皺眉。

蕭月一看他這副表情,不滿道:“你裝什麽頑固?為了脫身,你都忍心把我往火坑裏推了。現在為了活命,你就不願偷東西了?”

蘇清痕道:“你看我像是有那麽偉大人格的人麽?”

“那你皺眉頭?”

“我隻是在想,我就算想偷也偷不了。就我這副樣子,一到了宛昌的地界上,恐怕就會引起所有人注意了。他們欺負了大胤這麽多年,但是他們自己卻對大胤敵視得很。我怕我剛一上街,就被人圍起來痛打啊。”

蕭月道:“我怎麽會讓你陷入這種境地呢?你也太小看我了。”

“莫非你有什麽好辦法?”

蕭月得意的仰起臉笑:“當然有。不然我也不會來了。”

蘇清痕怔了怔。她何時變得如此高明了?

蕭月看他這副模樣,又是抿嘴一笑:“你等著。”說完起身去了自己的包袱旁。

蘇清痕看著她言笑晏晏的模樣,不由呆了呆。待蕭月取了東西回轉身來,他才回過神來,忙恢複平靜的神色。

蕭月將手裏的幾件衣服抖開:“你換上這些衣服。”

看她手裏的衣衫款式,全是宛昌人的服飾。

蘇清痕道:“你連你的鬥篷和鶴氅都能拿來當床墊和被子,這幾件衣服卻當寶貝一樣護著?”

蕭月道:“我倉促之下,隻能找來這幾件衣服了,當然得好好護著。不然別說你,可能連我都逃不出宛昌人手心。這些衣服若是髒了或者破洞了,走到街上,那也太引人注意了。”

“我就算穿了這衣服也不像宛昌人啊。”連蕭月那模樣,說是宛昌人,都難得有人信,何況自己呢。他可絕對是麵如冠玉,劍眉星目,長得和宛昌人沒有一絲像。

蕭月再次對著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可以把你打扮成宛昌人。”

蘇清痕有些半信半疑。

蕭月卻將幾件衣服丟到他身邊,道:“快換吧,別囉嗦了。”

蘇清痕拿過衣服,決定相信蕭月一回。他不再考慮,伸手去解自己衣衫。一旁的蕭月,很不客氣的大力打掉他的手:“幹什麽?耍流氓啊你?等我出去了再換。”

蘇清痕覺得很委屈,他根本沒想那麽多,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蕭月站到洞口處,身子背對著洞裏,催促道:“快點。”

蘇清痕十分悲催,他現在行動不方便,身上新傷壓舊傷,怎麽快?好吧,蕭月最大,他乖乖聽話就是,以盡可能的速度將自己的衣衫脫下來,換上那身宛昌人的衣服。裏麵是土灰色的短棉襖,長棉褲,外麵再罩一件寬大的藍色斜肩外袍,腳上是一雙小牛皮的黑靴子,鞋麵上以銀絲線繡著狼頭圖案。好了,大功告成。

這副打扮,真是怎麽看怎麽難看,一點也不如他穿戎裝好看。蘇清痕感情因素作祟,覺得大胤隨便一身平民裝束都比這個好看。簡直有辱他英俊挺拔的形象!

待換好了,他才對蕭月道:“我好了,你快進來吧。”裏麵再怎麽樣,也比外麵強些,至少不用吹風。何況還燒過幾次柴,不像一般的山洞那麽潮濕陰冷。

蕭月這才回轉身來瞧他,讚道:“不錯不錯。宛昌人的個頭一般都比大胤人要高一些,大胤人穿他們的衣服,總顯得不倫不類的。你的個頭倒是能撐得起這身衣服。恩,就是略肥了一些,不過反正是冬天的衣服,也看不出什麽來。”

她打量了一番後,又走到包袱那裏,取出一個滾兔毛邊的帽子,來到蘇清痕身側,給他端端正正戴好:“這樣才好,更像了!”

蘇清痕沒料到她會忽然湊近自己,心中微微一窒,近距離打量她,隻覺得連她每一根眉毛都能瞧得清清楚楚。隻是蕭月給他戴上帽子後,很快收了手,後退一步,離他又遠了。蘇清痕隻能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好了”蕭月道,“現在該你出去了。”

“幹什麽?”蘇清痕還沉浸在方才短暫的歡樂中,情緒有些飄忽,一時沒反應過來。

“廢話,難道隻有你換衣服,我不用換哪?”

蘇清痕摸摸鼻子,垂頭離開山洞。身後是蕭月中氣十足的咆哮聲:“不許偷看。”

蘇清痕的嘴角抽了抽。他是那種人嗎!他以低到微不可查的聲音,“嗯”了一下,又提高聲音催促道,“你也快一些,這麽冷,當心著涼。”

簡直是廢話,一個大男人,居然如此嘮叨。這話用得著他說麽?誰在這麽冷的地方換衣服,動作都會加快的。蕭月三下五除二換好衣服,這才叫蘇清痕:“進來吧。”

蘇清痕瞧著她一身厚厚的淺綠色斜襟胡裙,誇讚道:“你穿這身也好看。不過,我們兩個這樣子,還不足以讓人認為是宛昌人吧?”

蕭月得意道:“我還沒弄完,等我幫你弄完了,保準沒人說你是大胤人。”說著,她手上多了個紅色的錦囊,“我這裏麵都是寶貝,一定可以大變活人的。”

“這是什麽?”

“這是鍾憑送給我玩的。”

玩的東西也可以拿來大變活人?蘇清痕有些疑惑。

但是很快,蕭月就打消了他的疑慮。她先是將他的帽子取下來,將他的頭發編成許多股又緊又密的小細辮子,然後再一一拆開,這樣,他的頭發看起來就是彎彎曲曲的許多小波浪了,很像宛昌人的頭發。蕭月這才又給他戴上帽子。

蕭月仔細端詳了他一番,從包袱裏取出一盒女人才用的粉盒。

蘇清痕問道:“你不是想給我擦粉吧?”

蕭月:“當然了。不過,這粉不會讓你變白,隻會讓你變黑。”說完,她自顧自在蘇清痕麵上塗抹起來,簡直像是在刷牆。蕭月刷完後瞧瞧蘇清痕麵色,唔,不錯,古銅色的皮膚,很好。她左看看右看看,又在他鼻翼旁掃了幾下,讓他的鼻子看著更高更挺更像宛昌人了。

接著,蕭月又變戲法似的,從錦囊裏取出兩枚碧色的水晶片,薄薄的,看起來玲瓏剔透。

蘇清痕問道:“這是什麽?”

蕭月隻管將這東西給他戴在了眼睛裏,並叮囑道:“千萬不要隨便揉眼睛。”

蘇清痕恍然大悟:“這樣,我的眼珠是不是就成了碧色的了?”

“聰明!”

蕭月讚了一句,最後又從錦囊裏拿出一個又彎又翹的濃密假胡子給蘇清痕結結實實粘了上去。

“好了,大功告成!”蕭月站起身,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看著看著,她忽然道:“如果鍾憑在就好了,他肯定會弄得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