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王中說的話,蘇清痕記得十分清楚,王中說,他們已經找了蘇清痕和蕭月三天。很明顯,陸詢應該是三天前上了扶連山,在林鍾憑待過的山洞裏發現了又有人住過的痕跡,猜到蘇清痕在那裏住過,但又離去了。然後他才下山,派人在木梁鎮裏尋人。那麽,陸詢三天之前在幹什麽?為何他不先上扶連山找人,反而要等到那時候才派人尋找他和蕭月?難道說他那段時間在調派人手?另外,找人的是王中等人,陸詢並沒有去,那麽王中他們找人的時候,陸詢又在幹什麽?總不至於在紅羅窪村的小院裏死死等了三天吧?

信長風聽了蘇清痕的話,道:“哦,他那段時間應該是在救治得了吸血蟲病的兵卒。”

“哦?”蘇清痕有些納罕陸詢的義舉。

信長風道:“大軍後撤前,留了幾個軍醫照顧垂死的病人,陸詢也在其中。誰知道後來陸詢自告奮勇獨自留下,讓另外幾個軍醫追趕大軍。軍醫們都怕被傳染,又怕被宛昌軍追上,都急著離開,眼見陸詢肯獨自留下,便都匆匆追大軍去了。誰知道宛昌攻陷木梁鎮後,便再沒有追趕。陸詢留在那裏,直到最後一個病人死了之後,他就一把火燒了那些染了疫病的屍體,之後,他自己也追了上來。等他追來之後,發現不止你不在軍中,連蕭月也不在軍中。他便來問我怎麽回事,我如實相告,說你一直都沒有回來,蕭月去找你了,也沒有回來。然後陸詢就突然失蹤了,今日才知道,他居然是去找你了。他哪來這麽大本事?”

蘇清痕抱歉的笑笑:“這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陸詢雖然救了我,卻不希望我和別人多說這件事。”

信長風一怔:“這人可真奇怪!”

蘇清痕問道:“陸詢守了那些染了疫病的士兵多久?”

信長風道:“大約五天。”

蘇清痕陷入思索。五天?如此算起來,陸詢的時間又不夠了。他守了五天的垂死士兵,然後追上大軍,接著才知道自己遇難。王中怎麽會說,他已經找了自己三天?如果陸詢還要臨時組織人手去找自己的話,那時間豈非更不夠用?

信長風忍不住叫道:“蘇將軍,清痕,清痕。”

蘇清痕這才回過神來:“啊?”

信長風道:“你怎麽了?在想什麽?”

蘇清痕問道:“陸詢那幾天一直在救護染病士兵的事,可有人親眼瞧見?”

信長風搖搖頭:“沒人見過,是他自己說的”他忽然察覺到什麽,問道,“怎麽了?是不是陸詢撒謊騙我?”

蘇清痕道:“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

信長風瞳孔微微收縮:“莫非你懷疑他是奸細?”

蘇清痕道:“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

信長風問道:“用不用我特地派人留意一下他?”

蘇清痕搖搖頭:“陸詢此人雖說忠奸難辨,但卻深藏不露。隻怕你自己親自上陣,都未必能監視他。如果他真是奸細,派人盯著反而打草驚蛇。如果他不是奸細,那他就是有功之人,我們這麽做就更加不對了。”

信長風道:“可是,萬一他是奸細呢?我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蘇清痕注視著信長風問道:“你覺得他像奸細嗎?”

信長風思量許久,搖搖頭道:“不知道,又像又不像。”

“算了”蘇清痕凝視了他片刻,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再記掛著了。”

信長風:“可是……”

蘇清痕疲憊的閉上眼,打斷他道:“我很累了,想休息。這件事,我們改天再從長計議吧。”

信長風隻好點點頭:“你好好休息。”

蘇清痕又吩咐道:“記住,沒有我的吩咐千萬別亂來。”

“我明白。”信長風答應一聲,離開了蘇清痕的營帳。

出了蘇清痕營帳,信長風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下,慢慢踱回自己的營帳,一邊思索蘇清痕剛才那番話。莫非,蘇清痕懷疑陸詢是內奸?陸詢到底做了什麽事惹得他懷疑?可若說陸詢是內奸,又有些說不通。畢竟這次是陸詢將清痕救回來的。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還真是夠亂的!

他一路走一路想,待到了自己的營帳前,正要進去,忽然聽到裏麵傳出的女子和小孩的聲音。

門前守衛的親兵見他回來了,正要開口,卻被他揮揮手打斷,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林亦許久不見爹娘,看到娘來了,一頭撲進蕭月懷裏,拉著蕭月又是撒嬌又說笑,一刻也停不下來。這會子,娘倆還在互訴離別之情呢。

林亦一本正經道:“娘,你以後不要再把我突然丟給別人了,我這些天一直都很擔心你。”

蕭月“撲哧”一聲樂了:“你才多大點個人,說話能不能不要學大人?”

林亦仍是一本正經道:“爹不在,我有責任好好照顧你,自然要快快長大。你笑什麽?不許笑,不許笑,嚴肅點!”

他越是這麽說,蕭月越想笑,憋了半晌,終於爆發出一串響亮清脆的笑聲。

林亦委屈的都快哭了:“有那麽好笑嗎?”

蕭月抱過兒子,在兒子額頭上重重親了一記:“沒有,乖兒子,娘這是高興啊。哈哈!”

信長風在營帳門口停駐半晌,聽了二人對話許久,踟躕片刻,終於還是沒有進去,默默的轉身離去了。

蘇清痕正在閉目休息,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麵親兵的聲音:“信將軍,蘇將軍已經休息了。”

蘇清痕有些詫異信長風的去而複返,睜開疲憊的雙眼,低聲道:“讓信將軍進來吧。”

外麵的親兵知道蘇清痕和信長風交情非淺,剛才也隻是按規矩行事,如今得令,忙退到一邊:“信將軍,請!”

信長風大步跨入蘇清痕營帳,坐到他床榻對麵的椅子上。

蘇清痕望著他:“有事?”

信長風悶悶不樂道:“何止是有事,還是大事!”

“怎麽了?”蘇清痕一驚。

信長風苦著臉道:“你看,這眼看天都要黑了,可是我的地盤被鵲巢鳩占了。蕭月和林亦在裏麵玩鬧得歡暢,等天黑下來以後,我的營帳自然要讓給她們娘倆的。沒辦法,總不能讓剛剛救了你的巾幗英雄沒有睡覺的地方啊,是吧?可一旦這樣的話,我睡哪啊?沒地方睡,這是多麽恐怖的大事情啊?所以,隻好過來跟你擠了。想當初你在我那裏擠了那麽久,今天該換我來你這裏了。”

蘇清痕挑了挑眉毛:“可以,讓人把你鋪蓋搬過來,打地鋪就行了。反正地上地方那麽大。”這話是當初他要去信長風那裏和他擠在一間營帳裏的時候,信長風的原話。

信長風嘿嘿笑道:“你倒是真記仇!”

“嗯”蘇清痕繼續回憶信長風那天說的話,“記得每天清晨起床後,要把被子疊好放到榻上來,免得讓人誤會我欺負你。”

信長風氣得咬牙道:“要不是看你受傷了,我真想掐死你。”

“客氣客氣。”蘇清痕說著,忽然坐了起來。

信長風忙扶住他:“你要幹什麽?需要拿什麽東西告訴我。”

蘇清痕道:“你扶我去你那裏看一看。”

“現在?”信長風驚疑道,“你要幹什麽?”

蘇清痕道:“我估摸著,蕭月又該不安分了。”他幾乎因為疲累就要睡著了,卻在信長風一番話下想起了蕭月。說不定她一發瘋,根本不等休息足夠的時間,說不定她根本沒耐心等到恢複體力,就會帶林亦離開。

信長風一邊扶著他往外走,一邊歎氣道:“蕭月這個不省心的”想了想,又道,“我說你能不能別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你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嗎?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

蘇清痕一邊聽著信長風跟老媽子似的叨叨,一邊不耐煩的伸手掏掏快長繭子的耳朵。真是煩人哪!

信長風的營帳距離蘇清痕的營帳不過一百來米,二人很快到了信長風營帳前。

信長風依然示意營帳前把守的親兵別出聲。

就聽蕭月的聲音道:“好了,就這些吧。”

林亦問道:“娘,你突然收拾我們的東西幹什麽?”

蕭月道:“帶你離開,我們去找爹。”

“真的嗎?”林亦歡呼雀躍起來,可是很快又冷靜下來,“蘇叔叔不是在幫我們找嗎?”

蕭月道:“他的人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我反正是等不下去了。莫非你還能安心等下去?”

林亦歎口氣,搖頭晃腦的學著大人的口氣,道:“老實說,我也有些等不下去了。”

“那還等什麽?咱們這就離開吧?”

“恐怕不行。”

“為什麽?”蕭月問,“你不想找爹?”

“當然想!”

“那你是白天練功寫字太累了,現在不想走?”

“我早休息夠了,我是怕你累著。你剛從外麵回來,不累嗎?”

“不累不累。”蕭月隨口敷衍兒子。累又怎樣,不累又怎樣?反正上路找林鍾憑的話,是一定會走累的,要不要多休息一晚上她根本不在乎,她隻想盡快找到他。再在這裏守株待兔,她會發瘋的。林鍾憑,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到底跑去哪裏了!

“那也不成。”林亦道。

“為什麽?”蕭月很納悶兒子的反應。

林亦繼續搖頭晃腦,歎氣道:“娘,你覺得蘇叔叔會放你走嗎?”

蕭月對著兒子晃晃拳頭:“他敢攔我,我就揍他!”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蘇清痕中氣不足的聲音:“我若真的攔你呢?”

一邊說著,蘇清痕在信長風的攙扶下,從容走入營帳。

蕭月見他二人進來了,拿起榻上的包袱,嗬嗬幹笑道:“兩位來的剛好,我正要同二位告別呢。”其實她原本打算不告而別的。這兩個壞東西,剛才肯定在外麵偷聽到她真實的意圖了。

果然,蘇清痕輕輕咳了一聲,道:“恐怕你是想悄悄溜走吧?”

蕭月被他一語道破目的,幹脆道:“好吧,我就是想離開,怎樣?你憑什麽管我?你有什麽資格過問?”

蘇清痕推開信長風,緩步走到蕭月麵前。蕭月被他身上突如其來的氣場壓迫得有些緊張:“你幹什麽?”

蘇清痕對她笑笑:“我口才有限,現如今精力比口才更有限,所以不打算說服你,那就隻能是強留住你了。”他嘴上說著,一雙手忽然點向蕭月腰際的軟麻穴。

“唔”蕭月悶哼一聲,身子立刻軟軟歪倒在榻上。她一雙眼睛恨恨瞪著蘇清痕:“蘇清痕,你真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