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風笨拙的執筆,一筆一劃的寫了個“痕”字,字跡隻是堪堪看得過去,能讓人認出來而已。

林亦也學著他寫的字,寫了個歪歪扭扭,十分笨拙難看的“痕”字。

蘇清痕在一旁看得直笑。信長風沒好氣道:“我都說了我寫字難看,再笑?還笑?”手中的毛筆作勢要往蘇清痕身上擲過去。

蘇清痕忙往一旁偏了偏頭,仿佛真怕被他打中似的。

信長風收回毛筆,好好的塞入蘇清痕手中:“還是你來吧,這麽重要的使命,我可做不來。”

蘇清痕隻得接過毛筆:“算了,不難為你了。萬一林亦回去後,真的寫出這麽一手字給蕭月看,我怕我吃不了兜著走啊。”他重新坐到林亦身後,繼續手把手教小孩子寫字。

信長風估摸著,讓他此刻把小家夥攆走是不可能了。反正要說的話也無關緊要,他便問道:“清痕,王元帥怎麽忽然叫你問話?他說了什麽?沒有為難你吧?”其實看蘇清痕從王斯禮出來時候那副樣子,很明顯是被質問甚至是訓斥了,但他不好直接憑猜測就誹謗主帥。

蘇清痕道:“沒什麽啊,就是一些無聊的小事。”

“可是你好像氣得不輕。”估計現在已經不少人知道他在王斯禮那裏吃癟了吧?還逞什麽強?

蘇清痕看了一眼懷裏的小孩子:“恩,這些事稍後再說吧。”

林亦年紀雖小,卻心思通透,聽蘇清痕這麽說,便放下筆道:“蘇叔叔,我先回娘那裏一趟。你和信叔叔先說話吧。反正今天還有這麽久,我一會還能過來學寫字。或者,讓娘教我也可以的。”

蘇清痕本來下意識的想去摸摸他的頭,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就改成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嫩臉蛋:“小亦乖,那你先回去,記得不要亂跑,直接去娘那裏。”

“我知道,亂跑給人看到的話,元帥要生氣的。”林亦禮貌的和蘇清痕道別後,自己一個人離開了。

信長風這才看向蘇清痕:“現在沒顧忌了吧?可以說了嗎?”

蘇清痕歎了口氣道:“都說了不過是件無聊的小事。”

“如果是小事,你會被氣成這樣?別死撐著了,到底什麽事?說出來聽聽,沒辦法幫你,至少可以幫你分分憂吧。”

蘇清痕麵色有些暗了下去,低聲道:“昨日,王斯禮命人截走了我一封家書。”

“家書?”信長風麵露喜色,“莫非你娘和你妹妹還活著,並且終於肯聯係你了?”

蘇清痕搖搖頭:“不是,信封上來看,是有人冒充我的侄子給我寫的家書。”

“你侄子?”信長風不由好笑,“你哪來的侄子?莫非你妹妹已經成親嫁人了?話說回來,假如你妹妹真的十五六歲適齡出嫁,你現在或許真的會有一個已經能寫信的外侄子,哈哈哈。”

蘇清痕正色道:“別再笑了。信裏的內容是有人冒充曲猶揚寫來的,目的是栽贓陷害我和曲猶揚有勾結。”

信長風這才吃了一驚:“什麽?那信裏的內容,莫非是想栽贓你和宛昌有勾結,所以大胤才會連吃敗仗?”

蘇清痕道:“沒有寫的這麽清楚,但是從大意上看,很容易讓人往這方麵聯想。”

信長風道:“難道王斯禮……”

蘇清痕忙叱道:“小心說話。”

信長風忙學著蘇清痕方才的樣子,將聲音壓低,語氣卻是出離憤怒:“莫非那老匹夫竟然隻憑著這樣一封來曆不明的信,就敢懷疑你?”

蘇清痕輕輕吐了一口氣,道:“算了,他小心些也是應該的。肯將我叫進去問明白,終歸比就這樣咬死了,以後對我暗中使絆子強。”

信長風卻很替他不值:“你戍邊多年,功勞有目共睹,他不過在京中閑置多年,享了那麽多年清福,剛一來到邊關,就先拿你開刀立威,此番又如此懷疑你。簡直欺人太甚!”

蘇清痕似乎也很生氣,但終究沒有發作,隻道:“他信不過我們的人也是應該的。誰讓我們自己當中有內鬼。”

信長風忍不住道:“清痕,你不能再這樣任由別人欺負你了。什麽貓三狗四的人都能騎到你頭上去,你覺得好玩嗎?以前是嚴懷,現在是王斯禮,你明明有機會自己做統帥,為什麽卻要一再的拱手讓人?這麽多年來,為了抗擊宛昌,立功最大的是你,他們算什麽東西也可以隨便欺負你?!”

蘇清痕卻是心煩意亂道:“夠了,別再說了。”

信長風見好就收,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問道:“你有何打算?”

“什麽打算?”蘇清痕不解。

信長風道:“他已經懷疑你了,而且敢當眾如此待你,你就任由他欺負嗎?總得想些法子證明自己清白吧?莫非要坐以待斃?”

蘇清痕道:“我能有什麽法子?他喜歡查我,就讓他查好了。我行得正坐得端,隨他想怎麽樣吧,我看他能查出什麽。”

信長風急道:“你平日不是很聰明嗎?怎麽這次就這樣想不通呢?萬一又有人栽贓你,弄一些其他莫名其妙的所謂證據陷害你呢?”

蘇清痕一怔,半晌方道:“我倒是沒想到這個。”

信長風道:“算了,我這人一向腦子遲鈍。你自己好好想想打算怎麽做吧,如果需要幫忙,知會一聲,我一定竭盡全力相助。”

蘇清痕點頭道:“好!”

蕭月聽了林亦的話,頗有些驚訝:“你說王元帥可能叫了蘇叔叔過去問話?”

林亦道:“很可能不是問話而是訓話。因為信叔叔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他們兩個關係那麽好,王元帥如果對蘇叔叔不好,信叔叔肯定會生氣的啊。”

蕭月不滿道:“王斯禮怎麽這樣過分?從他來了以後,就一直在欺負蘇清痕。蘇清痕一直忍他,他倒好,還越來越來勁了。說到底,邊疆這幾年的安定都是蘇清痕拿命換回來的。他拿有功之人立威,已經很過分了。兩人又沒有深仇大恨,他何必苦苦相逼呢?”

林亦歎了口氣,搖搖頭道:“誰知道呢。你們大人做事,有時候就是那麽奇怪。我們小孩子就簡單多了。”

蕭月更加不滿了:“喂喂喂,你才六歲,說話不要總是學六十歲的老頭子。”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兒子,心思不要過重!

林亦不屑的看了蕭月一眼:“我跟你不一樣。你有爹愛護,有兒子孝順,還有個蘇叔叔不知道打的什麽心思,總是對你那麽好,你就算二十二歲的人活得像個十二歲的人,也不會怎樣的。我是男人,我有自己的責任,要快快長大,快快成熟起來。”

蕭月聞言哭笑不得。她兒子怎麽可以這麽成熟這麽早慧?是她的教育哪裏出了問題,還是她兒子天生就異於常人呢?

蕭月的帳篷很小,遠不如蘇清痕信長風的那樣氣派,加之母子二人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帳外守衛的士兵也能聽到裏麵的談話,兩個士兵聽了林亦的話,都忍不住吃吃笑出聲來。笑聲隻一瞬便止住,二人很快恢複嚴肅的神色,一副盡職盡責的樣子。但就是這一刹那的失控,也足以讓蕭月警醒了。她仍舊大喇喇的保持了平時的音調,但卻正色對兒子道:“以後咱們說話得小心了。蘇叔叔營帳裏發生的事,不可以再隨便亂說了,免得給人聽去。”

“哦。”林亦鈍鈍的點了點頭,心中卻覺得母親著實多慮了。蘇清痕其實謹慎得很,能讓他聽到的,基本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或者是一些大家都已經知道的事。現在滿軍營裏,誰還不知道蘇清痕被王斯禮叫去訓斥了一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