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了蘇清痕一眼:“你已經被你妹妹欺負得這麽可憐了,我就放你一馬,不跟你計較了。”過了會,卻又哀怨道,“瓷器本來就易碎,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瓶子會碎掉,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蘇清痕鬆了一口氣:“你不生氣就好。”

“誰說我不生氣?你剛才那麽對我,我很生氣!”蕭月不滿的看著蘇清痕。

蘇清痕卻道:“你下狠手打我妹妹,我還生你氣呢。”

蕭月麵上的厲色忽然淡去,柔聲道:“蘇清痕,其實我很感激你。”

“嗯?”蘇清痕不知她為何忽然這麽說話,話題轉換速度太快,他頗覺莫名其妙。

蕭月依舊睜著一雙無邪的大眼睛看著他,認真的道:“這些日子如果沒有你在身邊陪著,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說不定早就瘋瘋癲癲了,甚至也許,已經……死了。我對你冷淡,不跟你說話,是因為我真的很傷心。我沒有心情和人說話,隻想一個人清清靜靜的發呆或者走路。可我是真的從心底感激你。我一點也不希望看到有人欺負你。蘇芳容那麽對你,我當然很生氣,所以才會出手教訓她。我可以對你冷淡,可以偶爾欺負你,但是我看不得別人對你不好,就是你親妹妹也不行。話說回來,你妹妹更應該對你好才是。”

她一番話本來說得蘇清痕心裏暖暖的,可是聽到後麵兩句,蘇清痕又忍不住笑道:“哪有你這樣子的?”

蕭月不滿的看著他:“我這樣子怎麽了?總比你強。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清痕又笑了:“難道還是我錯了?”

“當然是你錯了。你明明也很生蘇芳容的氣。不然你為什麽不告訴她你是雲麾將軍,不是什麽奴隸?你生她的氣就行,我生她的氣就不行!”

蘇清痕收起笑意,低聲道:“小月,我剛才不該向你亂發脾氣,我現在向你道歉,你不要再生我氣了,好不好?”

蕭月卻反問道:“那你還氣不氣我打你妹妹?”

蘇清痕心中暗暗好笑,卻故意板起臉道:“本來是很生氣的,可是聽你這麽一說,我就不是太生氣了,不過還是有一點點生氣。”

蕭月大怒,瞪著他道:“可是我很生氣,十分生氣!”

蘇清痕本是有心逗她玩玩,看她真的動怒,忙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蕭月耷拉下臉:“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人開玩笑。”

蘇清痕歎了口氣,道:“芳兒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是妹妹,但是處處讓著我這個哥哥,從小就很懂得疼人。雖然我娘說,兩個孩子他們都是一樣疼愛。可我心裏明白,我爹娘一直都偏心我。芳兒其實也很想讀書識字,可是我家裏生活比較困難,給我買了紙筆,就沒辦法買她的,而且我爹平時教書已經很累,她也就不願意再多讓爹爹操心,所以她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我小時候就想著,如果能快些長大就好了,我要讓我爹娘和妹妹都過上好日子。我從來也沒想過,我們一家人會落到後來那般田地。其實你說得對,芳兒不肯認我,我確實很生氣,所以故意不告訴她我是誰。但是我再生氣也舍不得打她。結果你倒好,下那麽重的手,她嘴角都裂開流血了。你應該也明白我的心情吧?我自己可以氣她,罵她,但是別人動她一根手指頭我都不樂意,會很心疼她。”

蕭月的臉不再緊繃,道:“這個解釋,勉勉強強可以接受。”

蘇清痕又道:“她就算做錯了事,你可以說她,訓斥她,幹什麽要動手?你會功夫,手勁比一般的女子要大得多,她手無縛雞之力,哪能和你比?她這麽細皮嫩肉,那半邊臉至少要腫個兩三天,她現在啊,恐怕正在為怎麽和別人解釋自己的臉頭疼呢。”

蕭月嘲笑道:“你當了冤大頭,受了這麽多年罪,別人卻一點不領情,你居然還惦記著人家怎麽和人解釋。沒見過這麽笨的人,活該你妹妹不認你!”

她一邊說著,還朝蘇清痕擠眉皺鼻子,仿佛生怕自己損的不夠力度,得再靠表情來加強效果。殊不知自己這番模樣著實怪趣可愛。蘇清痕一下子沒忍住,伸手去捏她鼻子:“你居然取笑我?你還不是一樣?你爹那麽對你,你還不是巴巴的趕回去看他?活該你爹當初賣女兒!”

蕭月被他捏的喘不過氣,忙伸手去拍捏著自己鼻子的“狼爪”,蘇清痕怕弄疼她,沒等她拍到自己手背便已經收了手。

蕭月揉揉鼻頭,不服輸的瞪著蘇清痕:“我爹怎麽也比你妹妹強。你還說你妹妹性格乖巧懂事,人長得好看。我看她一點也不乖巧不懂事,長得還不如你好看!”

蘇清痕聞言頓時哭笑不得:“哪有你這樣形容人的?!”

蕭月卻仰起下巴,凶巴巴道:“我就這樣,你待如何?”

蘇清痕頓時無話可說。

二人這麽一番鬥氣,反而誰也顧不上傷心生氣了。蘇清痕心道,早知如此,就早些和她吵一架,讓她早些疏散鬱結在心頭的傷懷情緒,也省得她之前一直那麽呆呆的,害他擔心她以後是不是一直都那麽呆了。

看蘇清痕忽然間心情大好,蕭月道:“我看你現在這樣,應該是不傷心了吧?”

蘇清痕笑了:“本來是有些難過,不過現在想想,也沒有什麽好傷心的。我當初那麽做,就是希望家裏其他人可以好好的,沒想到卻害得我爹去世。我後來就一心盼著我娘和妹妹能過上好日子。如今總算心願達成,芳兒是大戶人家的奶奶,我娘也安享晚年”他不無感慨,“這下我也算‘老懷安慰’了。”

蕭月問道:“那你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去追你妹妹,告訴她你是雲麾將軍?”

蘇清痕道:“還是不要了。她既然過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當務之急,是趕回邊關。我已經擅離職守好幾個月,你這個做娘的也有好幾個月沒見到兒子了。再者說,你到底和林大哥夫妻一場,我怕胤迷的餘孽,有人不遵守諾言,還是想要除掉你這塊心病。在曲猶揚殺光他們之前,我不敢帶著你隨便亂走,既容易給你招危險,也容易連累無辜的人。我們兩個還是低調行事,快快回去吧。”

蕭月又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真相?”

蘇清痕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宛昌國力日下,撐不了多久了。大胤始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離瘦死還有一段距離。我看朝廷這次弄這麽大的動作,應該是不想再拖著戰事了,邊關的戰爭應該很快就要結束了。等戰爭結束,如果我活著,我就自己去告訴她。如果我死了,你幫我告訴她!”

“別胡說八道,你是雲麾將軍蘇清痕,哪能那麽容易戰死?”

蘇清痕遙遙望著北方,感慨道:“我剛入軍營時,身邊的人一提起對敵宛昌都要變色,可我卻從來也不覺得宛昌可怕。但是這次,這次不一樣……”

這次要麵臨的對手是信長風!大胤邊軍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大部分主將的習慣、性格、優勢、擅長的戰略部署,他也都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蘇清痕怕的不是強大的對手,而是怕和昔日的好兄弟生死對決!難怪林鍾憑寧可被華若雪重創,也不願意和華若雪動手!

蕭月被他無端的傷感嚇住了,忙道:“蘇清痕,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你前半輩子都在吃苦受罪,後半輩子一定榮華富貴!”

蘇清痕“噗嗤”樂了:“放心,我一定不會戰死,我會長命百歲。”他答應過林鍾憑,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即使沒有答應過林鍾憑,他也不放心丟她一個人在人世獨活。

他樂了,蕭月卻又傷感起來,嘀嘀咕咕念叨著:“隻可惜我家鍾憑,好人不長命……”

她一邊念叨著,一邊茫然的向前走去。

蘇清痕看她忽然又傷感起來,歎了口氣,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