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白芷和白術送蘇清痕和蕭月回邊關時,蕭月就問過白芷和白術的年紀。白芷白術一樣大的年紀,都比蘇清痕小了一歲多,故而蕭月說讓白芷白術做妹妹,倒也不會在年齡上鬧了笑話。話說回來,以大胤男女的婚嫁年齡,白芷和白術這會可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了,蘇清痕這個“大哥”,可是有得頭疼了。

聽了蕭月的主意,陸詢拍手道:“好主意好主意。”轉頭又去看蘇清痕,“要不咱們各退一步,我不用她們給你做妾了,就給你做妹子吧。”

蘇清痕卻是擰眉道:“那是你的丫頭,你憑什麽要賴給我,還讓我給她們尋歸宿?”平白多兩個這麽大的便宜妹妹供著不說,還不能苛待了,等尋了合適的人家,他還得倒貼嫁妝。主要是,他也做不來苛待人的事,等真尋了人家,他也不好意思一文錢嫁妝不出,就直接把人打發出去。所以為了以後不吃這個啞巴虧,他這會兒堅決不能妥協。何況這也不叫妥協,這哪算各退一步呀?無論怎麽算都是陸詢占大便宜自己吃大虧。

陸詢涎著臉道:“這不是我說的,我是要把她們兩個配給你做妾。是蕭月提議要給你做妹子的。既然是你妹子,人家出嫁的時候,給添嫁妝也沒錯。”

蘇清痕一時張口結舌。他哄著讓著蕭月已經成習慣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陸詢笑道:“你就認了吧。我反正肯定得塞倆人看著你才放心,你若實在不要丫頭,我給你塞倆小廝做孌童也行。”

蘇清痕最恨有人在他麵前提“孌童”倆字,聞言登時色變,眼神帶著淩厲的殺氣狠狠睨向陸詢。

偏林亦不知趣,揚聲問蕭月:“娘,什麽是孌童?”

蕭月臉皮再厚,也不好跟兒子談這個。別說眼前還有別的男人在,就是背著人她也不好開口解釋,一時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最後隻得使出殺手鐧:“小孩子家家的,別打聽這麽多。”一轉頭看見蘇清痕臉色不佳,忙去扯陸詢衣袖,“你都占了這麽大的便宜了,就別在嘴皮子上不饒人了,小心玩笑開的太過火,再把人惹毛了,看你怎麽收場。”

陸詢這才閉嘴不說話了。

蘇清痕狠狠瞪了陸詢一眼,暫時壓下一口惡氣。無論鬥嘴皮子還是鬥武功身手,他怕是都不如眼前這個家夥,也隻能暗暗生悶氣。心下卻道,若日後有機會,他非得把場子找回來不可。

這時,遠遠的忽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就看見兩道窈窕的碧色身影,一人一騎往這邊風馳電掣般趕來。猛的瞧過去,竟是白芷和白術的身影。

“來了來了”陸詢道,“果然一看到我發的信號就往這裏趕來了。”

原來他那會發信號是為了讓白芷和白術趕過來。總算理清了陸詢一番打算,蘇清痕是徹徹底底舒了一口氣。但是心底也不由佩服陸詢的行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要說陸詢容易信任誰,那是不可能的。他性子中,必定也是有些多疑的,可是他把自己的多疑擺到明麵上,防範人的手段也是這麽出人意料,還能顧全各方。不但讓人少了對多疑上位者的害怕,反倒隻剩下敬服,話說回來,即使不服那也得不得不服……誰叫你惹不起他。可是眼瞅著這麽大兩個便宜妹子,而且是看似柔弱實則騎馬舞劍皆不在話下,就這麽風馳電掣的往自己這邊來了,蘇清痕心裏還是十分別扭。這個死陸詢,一番胡攪蠻纏就塞了倆妹妹給他,還一副話都是蕭月說的,他什麽也沒幹的無辜樣子。他嫡親的妹子出嫁時,他都沒有幫著添妝,更遑論是備嫁妝了。想起這檔子事兒,蘇清痕更加鬱鬱。

蕭月知道蘇清痕不痛快,湊上去對他低聲道:“放心吧,怎麽看陸詢也不是那等刻薄小人,定然不會叫你受委屈。我看這事八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陸詢聞言大樂:“還是蕭月明白。”

蘇清痕白了蕭月一眼:“可是沒人給你塞人。要是有人給你塞倆小廝做麵首,你堅持拒絕,最後人家就讓你收了那倆小廝做弟弟,你就明白個中滋味了。”

蕭月聞言氣不過,在蘇清痕腰間狠狠掐了一把:“我好心好意勸你,你卻來打趣我。”

蘇清痕被掐得生疼,齜牙咧嘴,卻是絲毫不做還擊,隨她掐多長時間,隻是口中連連討饒。

陸詢看著二人直歎氣:“出太陽了。大白天的,別當著小孩子的麵打情罵俏。”

蕭月氣得差點一腳朝他踢過去,虧得陸詢看情勢不對,往林亦身後側了側,蕭月這才收起了那番打算教訓陸詢的小心思。林亦則憤憤不平的朝後白了一眼陸詢,很不滿意他拿自己當盾牌的行為。陸詢卻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嘴裏說的話卻是陰陽怪氣:“小家夥,我不過是借你來避避難,瞧你這不高興的樣子。嗬嗬,倒很是分得清親疏遠近啊。好歹我也教導過你一場,到頭來,還是比不上人家誰誰誰啊。”

林亦尚未來得及反駁,白芷白術已經到了近前。二女翻身下馬時,姿態俊逸舒展很是英姿颯爽,等到朝陸詢斂衽下拜時,又是一副弱柳扶風的嬌怯美態,齊聲道:“婢子見過公子爺。”

陸詢卻是朝蘇清痕一努嘴:“別對我行禮了,還是先拜大哥吧。”

白芷和白術麵上俱是一怔,但很快便明白過來,互相看了一眼,便滿麵欣喜的朝蘇清痕拜了下去,此番行的竟是跪拜大禮。

蘇清痕不敢托大,忙上前將二女扶起:“兩位妹妹不必多禮,這可是要折殺我了。之前承蒙兩位相助,我才能順利回營,今番竟能結下這等緣分,我自是求之不得。以後咱們兄妹三人便都不是那沒有親人的孤家寡人了。”語氣十分誠懇,麵色十分欣喜。

聽了他一番話,白芷和白術俱是笑意更濃,連忙點頭表示認可。

蕭月和陸詢皆是暗自搖頭苦笑。

林亦卻是暗暗翻白眼:以前也沒發現蘇叔叔這麽壞。剛才還百般推脫,好像陸叔叔是要他的命一樣。這會發現事情已成定局,就立刻擺出一副高興還來不及的樣子,還說出這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太壞了,太壞了……小家夥幾乎忍不住要搖頭歎氣。

陸詢又對白芷和白術道:“你們兩個不是還有見麵禮送給大哥嗎?”

二女一聽,立刻各自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封雙手奉給蘇清痕,竟又是齊齊道:“還請哥哥笑納。”

看兩位妹妹都是大大方方的,沒有絲毫的扭捏,蘇清痕心裏也坦然不少,當下笑道:“也不知是什麽好東西。”他先從白芷手裏接過牛皮紙封,打開一看,卻是兩張賣身契。當下看向陸詢,麵上滿是不解。

陸詢解釋道:“這是當年她們姐妹倆被賣入王府時的賣身契。雖說他們以後明麵上就是你的妹妹,但是賣身契就捏在你手裏。”那意思是,白芷和白術雖說是他派去監視蘇清痕的,但卻也的的確確算是蘇清痕的人了。

蘇清痕好笑不已,當即將兩張賣身契撕了個粉碎:“既然是給我做妹妹的,那就再也不是奴籍的身份了,這賣身契留著無用。我絕不會將兩位當做奴婢使喚。說好了是兄妹,那就是妹妹。”

白芷和白術當即對蘇清痕報以感激的神色。

陸詢笑道:“我果然沒挑錯人。既然如此,那就都按蕭月說的辦好了。反正給她們兩個恢複良籍,再把你們三個的戶籍弄成一家人,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蘇清痕對他道:“這才是正理。”

陸詢問道:“你的戶籍上寫的是哪裏的籍貫?”

蘇清痕道:“合陽縣,文竹風巷。”

陸詢點頭道:“好,我回去後,即刻命人去辦這件事。”

白術此時方對蘇清痕道:“大哥,看看我手裏的是什麽吧。”

蘇清痕笑吟吟的接過她手上的牛皮紙封,從裏麵抽出一張字條,細看之下,麵上頓時變色。

蕭月瞧得奇怪,想不通那字條上寫的是什麽。

陸詢開口道:“你當年勢單力孤,手上無權,又無銀錢傍身,想要找失散的母親和妹妹,談何容易?現在可好,不用你親自去找人了。這上麵將你妹夫家的地址、門第、大致景況寫的清清楚楚,你也可以放下一樁心事了。”

蕭月聞言驚道:“你怎麽知道這些?”

陸詢回道:“我當初打定主意要用的人,自然要查清楚。”他這話雖然說得直來直去,卻很是讓人信服。蕭月當下無話。

蘇清痕看了那字條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起先他隻道反正也見過芳容了,若想打探,隻要回到那兩家客棧翻翻當日的花名冊,找到妹妹自然不難。這下連這番功夫也可以省下了。對方將蘇芳容的地址送上來,他自是感激不已,忙向陸詢抱拳道:“多謝了。”

陸詢卻道:“客氣客氣,我不過是動了動嘴皮子。真正去辦事的,還是我這兩位……你這兩位新認下的好妹妹。”

蘇清痕又朝二女謝了一番,又道:“今日之事著實倉促,我尚未來得及事先備下見麵禮。不如兩位妹妹待會去我那匣子裏隨意挑兩件小玩意好了。”

陸詢笑道:“如此甚好,你那個匣子裏,隻怕滿滿一匣子都是寶貝。”

白芷和白術自是高高興興的應了。

林亦瞧著,隻覺得蘇叔叔這兩個新妹子實在討喜,又嬌俏又愛笑。大約蘇叔叔,也不算是吃虧吧。

陸詢瞧瞧天色,這才道:“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咱們就此別過吧。”

白芷白術聞言,麵上俱是依依不舍,連眼圈都紅了,卻都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雙雙朝陸詢磕了個頭,便退到一邊去了。

看這主仆三人的樣子,應該是提前已經說準了這事的。

蘇清痕拱手道:“我隻盼陸兄大業有成,日後這天下有明君當政。”

蕭月則隻是對陸詢道:“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你以後多多保重。”他選的那條路,可並不好走。

陸詢也終於正色朝幾人拱了拱手:“諸位珍重。”

言罷,飛身上馬,調轉馬頭,絕塵而去,走得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待陸詢去的遠了,蕭月望著噴薄而出的紅日,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才確信,自己此番真的可以離開軍營,再不用回去了。

她喜道:“小亦,我們這下是真的可以回江南了。”

林亦其實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個小院子,但是看蕭月難得這麽開心,他也跟著多了幾分高興,笑道:“好,我們回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白芷則是笑道:“這次我們還是會沿路打點妥當的,必然不會叫哥哥和小月受了委屈。”

一行五人各自上了馬,隻是林亦和蘇清痕共乘一騎,蕭月和白芷共乘一騎。五個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隻剩下幾個小小的黑點,慢慢的,連那黑點也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