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倚著床欄坐著,背後墊了靠枕坐著。林鍾憑將那一小盅酸奶龜苓膏一勺一勺喂給她吃了,又將還溫熱軟和的小花卷,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給她吃。

蕭月吃飽喝足了,趁著精神頭還足,便想跟林鍾憑多說幾句話。還好林鍾憑也沒什麽要走的意思。

林鍾憑細瞧著了她之後,才發現她眼瞼下一片淡淡青暈,兩頰微微凹陷。他道:“當時真不該將你一個人丟下,否則若雪也沒機會傷你。”

想起這事,蕭月也十分鬱卒,她道:“林大哥,你師妹她……”話到一半,卻又打住了。難道告訴他,他師妹還喜歡他嗎?不是給他平添心煩嗎?華若雪到底已經嫁人了。

提起華若雪,林鍾憑便無端端心煩,平素十分利落的人變得愁腸百結,他蹙眉問道:“她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就是想說,她誤會你害死你師父,有些不應該。”

林鍾憑歎了口氣,不願再說這個話題。別人誤會他冤枉他也就罷了,他大可一笑置之,可是華若雪也……

蕭月忙轉了話題:“林大哥,我的診金是不是很貴呀?陸公子打算管你要多少錢啊?”

林鍾憑樂了:“診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陸詢不會管我要錢的。他問我要診金,都是讓我幫他做事,用我的勞力充作診金。”他之前請陸詢瞧過幾個江湖上的朋友,陸詢每次都開出個他付不起的天價診金,然後提出一件頗為難辦的事讓他幫忙做,診金則一筆勾銷。這小子,從來不在這種事上吃虧,用他的時候都是發狠的用。還好,他從沒讓他幫忙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蕭月不好意思道:“那可真是給你添麻煩了,自從認識你,我就總是給你添麻煩。要不,我還是日後想法子賺到錢,自己還他診金吧。”

她這話說的有些生分了,林鍾憑的眉頭不由又蹙了起來:“說什麽麻煩不麻煩,你不也照顧過我,幫過我嗎,你不用和我這麽見外。”說來也奇怪,他和這少女認識了沒幾天,可是卻好似已經認識了她很久。她的過去,她的經曆,她的秉性脾氣,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好像她天生就該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他的生命裏,與他相熟相知,他甚至不知不覺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便和她有了肌膚之親。

蕭月顯然和他的感覺不一樣,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林大哥,你答應過我的事不會忘了吧?”

“什麽事?”

“你”蕭月急了,“你說過,要把你過去的事都講給我聽。”她對他的過去,可沒那麽深的了解,他也不願意跟她提起。這讓她覺得,他是拒絕她參與進他的生命裏的,讓她如何才能自來熟的不與他見外?

林鍾憑看看她沒什麽神采的眼神,比平日暗黃不少的臉色,揉了揉她頭發,道:“那你得乖乖養好身體,等你康複了,我就全都講給你聽。”

蕭月笑道:“其實,講不講給我聽,都不重要。我隻是怕那些委屈悶在你心裏,天長日久的,成了解不開的心結。林大哥應該是心胸磊落,襟懷坦**,不拘小節的人,若是有了心結,變成個‘怨夫’可怎麽好?隻要你自己想得開,那些事你願不願意講給別人聽,都沒什麽。”

不知是不是身體太虛的過,她現下笑起來的樣子,比平日少了幾分活潑,多了幾分溫柔婉約。林鍾憑心頭一暖:“你呀,自己好奇就好奇吧,還有這麽多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所以也不會叫你失望的。等你好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蕭月笑著點頭應了,林鍾憑道:“外麵的杏子都熟透了,我去摘些來給你吃。你先休息。”

“嗯。”病中的少女分外乖順,順著他的意思躺下闔眼休息。

林鍾憑一直在床邊守著,等她睡著了,這才從屋中悄悄退出來。

他剛出來,就看到搬了把藤椅歇在槐樹蔭涼處的陸詢。這小院不大,陸詢亦不是尋常之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便將他和蕭月在屋中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陸詢道:“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你這會去給她摘什麽杏子?”

“我摘了之後做成杏脯,等她身體養好些之後再給她吃,成不成?”

陸詢竟然真的認真思索了下:“生津止渴、潤肺化痰、清熱解毒,唔,到時候可以給給她吃一點,不過一次吃上一兩顆即可。咳咳,主要是,我那倆丫頭很惦記你做的杏脯、杏幹,哪用得著你親自摘啊,她們倆已經摘了半筐,就等你動手了。”

林鍾憑十分無語。

陸詢忽然話題一轉,道:“那位蕭姑娘看起來很不錯。”

“嗯?”陸詢的話題跨度太大,讓林鍾憑一時半會有些反應不過來。

陸詢接著道:“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覺得她的容貌品性,都比華若雪強出不止一點半點,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實意對你好。我這人,最不耐煩這些唧唧歪歪的男女之事,不過我們好歹朋友一場,所以我這才勸你一句,早些忘了華若雪吧,莫要舍美玉而就頑石。”

林鍾憑歎息一聲,望著院外深濃的杏林,良久無語。

陸詢也不耐與人在這種事上廢話,該勸的勸了,也就不再說什麽。作為一名醫者,他還是很稱職的,很快就將注意力轉移到調理蕭月的身子上。

蕭月雖然十分過不慣這種無法自理事事靠人的日子,但這小院清靜怡人,白芷白術又是相處起來讓人覺得十分妥帖舒服的性子,她每日裏霸占了主人原本舒服的睡床,還不用做家事,不用逃亡,不用擔驚受怕,林鍾憑偶爾還會將她抱到院子裏,讓她歇在藤椅上,對著院子裏的姹紫嫣紅透透氣,她倒也過得十分安閑自在。唯一讓蕭月不滿的是,白芷和白術做的飯,不大和她胃口。其實憑良心講,白芷白術的手藝很不錯,隻是自從吃過林鍾憑做的蛋包飯後,蕭月就心心念念惦記著林鍾憑的手藝。

蕭月吃白芷和白術做的飯菜時,總是讚不絕口,絕對是很真心的誇獎,但是一轉臉,依然會對著林鍾憑小聲道:“還是你的蛋包飯更好吃。”

蕭月的暗示十分明顯,林鍾憑自然聽得出她話裏的意思。林鍾憑在詢問過陸詢後,便每日給蕭月開小灶加餐。什麽脆皮香菜豬肉卷、水晶蝦餃、酥炸南瓜花、香菇豆豉醬爆雞丁、龍井蝦仁、什錦炒粉、蜜豆餐包、明目**魚,都是些好吃好看的可口美味,隻是分量很小!

蕭月在適應被人日日伺候的生活後,又每日吃著林鍾憑做的美食,頓覺圓滿。唔,這才叫人生。

陸詢和白芷白術越來越看不下去了。終於有一日,陸詢爆發了:“林鍾憑,老子好歹和你相交一場,你切菜的時候順手多切點,放油的時候多放點,出鍋的時候分一盤子給我們吃你會死嗎?”

一旁的白芷、白術也是一副幽怨的表情,怪林鍾憑太不懂得憐香惜玉體察人心了。

林鍾憑對陸詢嗬嗬一笑:“想吃我做的飯?有條件。”

陸詢虎軀一震:“你說!”

“診金一筆勾銷。”

陸詢叫道:“林鍾憑,你知不知道一顆鳳血珠要多少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即使有錢都買不著??你知不知道宮裏的禦廚也不值這個價???”

林鍾憑閑閑開口:“你可以去吃禦廚做的飯,反正京城裏那麽多酒樓都是請的宮裏出來的禦廚掌勺。”

陸詢語塞。

林鍾憑繼續道:“你知不知道我做一頓飯要花費多少心思?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即使有錢都請不動我做飯??你知不知道宮裏的禦廚也不見得有我的手藝好???”

陸詢看著林鍾憑手裏托著的正要給蕭月送過去的一道臘味合蒸金瓜煲:被切開成蓮花狀的南瓜瓣,那金色“蓮花瓣”裏盛的是直接在去瓤後的南瓜心裏蒸出的白米飯,米飯上鋪了一層切得整齊好看的紅彤彤的臘肉,上麵灑了翠綠的蔥末。這顏色,這賣相,這香味,饞得陸詢口水肆虐,為了麵子,他隻得將口水一遍又一遍的咽回肚子裏。

林鍾憑甚是悠閑的端著托盤往屋裏走。陸詢吸氣吸氣再吸氣,忍著似是鈍刀子割肉一般的痛楚,咬咬牙,對林鍾憑道:“成交!”

林鍾憑很上道,立刻停下步子,擺出一副很賣力的樣子,對陸詢主仆三人道:“今晚我就給三位加餐!”

屋裏的蕭月倚著床欄坐著,正在剪窗花,聽了外麵人的一番對答,樂得拿剪刀的手直抖。

林鍾憑進屋後,看到已經養得白白胖胖的蕭月笑眯眯坐在床頭,頓覺自己辛苦做的飯菜都沒被浪費,忙端著托盤過去獻寶:“小月,來,嚐嚐這道很受廣府人喜歡的臘味合蒸。”

蕭月則將手裏還差最後一剪子的窗花剪完了遞給他看:“送你的。”

林鍾憑放下手裏的托盤,接過剪紙一看,竟是個生得高大結實的男子側影,男子指尖一柄飛刀,欲出不出。林鍾憑笑道:“這不是我嗎?”

蕭月不好意的笑笑:“是這幾日才跟白術姐姐學的,剪的不好。難得你還能認出來。”

林鍾憑讚道:“不錯不錯,回頭我就把他貼在陸詢現在睡的房間裏。”

“為何要貼在他房間?”

“我要讓他天天看著我的身影,煩得他寢難安枕,食難下咽。我林鍾憑做的飯,是那麽容易順順當當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