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風景秀麗,名花古樹草木欣榮,秀美不輸櫻山泠海。更妙的是,嶗山多溫泉,一年四季溫暖如春,一派雲蒸霞蔚之姿。隻是嶗山自山門至山腰處奇陡,尋常之人上不去,隻能遠觀不能盡情遊玩,山上終年人煙稀少。林鍾憑初上嶗山之時,幾乎誤以為入了仙山。

林鍾憑在那裏生活的很好,充實、平靜、快樂。華一農收徒弟,不重資質重人品,四個徒兒裏,唯有大弟子林鍾憑是練武奇才,所幸女兒華若雪亦是資質過人。所以,華一農對林鍾憑和華若雪最為看重。華若雪怕吃苦,覺得練功辛苦,能躲就躲。她到底是女兒身,華一農也不好逼,於是,便將所有心力都放在了林鍾憑身上。直到林鍾憑十五歲那年,華一農下了一趟嶗山,自山下又帶回來四個男孩,最大的一個已是少年,那少年名喚曲猶揚,和華若雪一般年紀,隻有十三歲。自那日後,林鍾憑從兩個師弟一個師妹,變成了六個師弟一個師妹。少年曲猶揚成了他的四師弟。從此,華一農的注意力從他身上勻出去了幾乎一半。曲猶揚是華一農故交之子,那位故交臨終時將孩兒托付給華一農。華一農既受故人所托,自然對曲猶揚照看有加,加之曲猶揚資質上乘且品性敦厚,也是深得華一農喜歡。

師兄弟七個都將華一農奉若神明,將華若雪視為心頭寶般疼寵。可是華若雪自小到大,偏偏隻和林鍾憑最為親近。二人青梅竹馬,親密無間。那時候的華若雪活潑善良,淘氣天真,總是喜歡惡作劇捉弄林鍾憑。林鍾憑打心眼裏喜歡疼愛這個小師妹,也就樂得陪她一道玩樂。他有時候會故意讓她的惡作劇落空,有時候則故意被她作弄,偶爾也會真的被她作弄到一次。華若雪雖然喜歡犯淘氣,但對林鍾憑卻是巴心巴肝。林鍾憑若是因為練功錯過飯點,她是一準幫他留了飯的。林鍾憑的衣服破了,她總是主動拿走幫他縫補。甚至林鍾憑的鞋子壞了,她總是能很神奇的拿出事先已經幫他做好的新鞋子換上。華若雪那樣愛動的性子,卻為了他生生練就了一手好女紅。她不愛做女紅,他一直都知道。眾師弟甚至師父師叔的衣服鞋襪壞了,都別指望她肯拿去縫補。可是華若雪做給他的鞋子,總是舒服妥帖十分合腳。甚至後來離開嶗山後,他一直都穿不慣旁人做的鞋子。林鍾憑雖然十分孝順華一農,但有些事還是十分慚愧的。初上山的幾年,他總是背著師父帶華若雪下水摸魚,上樹掏鳥。到後來的幾年,他幹脆背著師父教他的寶貝女兒喝酒。他還記得有一次,他練功時不小心摔傷了腿,華若雪心疼他,便跑到後山的賓華樹上掏他很喜歡吃的一種叫不出名字的鳥蛋。賓華樹很高,華若雪當時生了病在發燒,結果不小心跌了下來,因為仗著會輕功,雖沒有大事,卻也摔的小腿骨折。當晚,師叔幫華若雪接骨時,他看著她疼得臉色發白,滿頭大汗,可就是死死咬著帕子不出聲。等別人都走了,華若雪小臉煞白,無力的笑著對他說:“師兄,我這樣算不算和你共患難了呀?以後有我這個斷腿陪著你,你養傷也就不寂寞了。”林鍾憑輕輕撫著她雪白嬌美的麵頰,心疼的無以複加。那時他方察覺,不知不覺間,他早已和師妹暗生情愫。

華一農冷眼旁觀這對小兒女,自是心知肚明,卻從不在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做出過於親昵的舉動時,拿出長輩的架子幹涉。林鍾憑和華若雪知道,師弟們也都知道,華一農是默許了他和華若雪。

一轉眼,林鍾憑年至十七歲,學藝滿十一年,按照嶗山派曆來的規矩,需要下山曆練。那一次,華若雪哭的雙眼紅腫,和他依依不舍的道別。在漂泊江湖的兩年,他一直按時寫信送往嶗山問候師父師叔師弟,順便報平安。他和華若雪則另養了一隻信鴿聯係,二人隔三差五就傳些紙條。他經常同她開些小玩笑,還興致勃勃的向她講起江湖上的趣事。華若雪則是殷勤的叮囑他天冷了要記得加衣服,要好好吃飯,少與人生過節,字裏行間還常常透著殷切的思念,日日盼著他早些回來。可是漸漸的,他在江湖上名頭越來越響,纏身的事情也就多了些,所以給華若雪傳紙條也便沒有一開始那般勤快了。而不知何時起,華若雪給他傳的紙條也僅僅隻剩了不冷不淡的叮囑,要注意安全,要注意休息。再後來,她給他的紙條也少了,他的紙條若是不到,她也是必然不回的。

等林鍾憑漸漸察覺到自己和華若雪越來越生分的時候,兩年的曆練時間已經過去了。林鍾憑思師心切,快馬加鞭趕回嶗山,卻適逢華一農閉關修煉,師叔田泰豐遊山玩水未歸。林鍾憑和師弟們久別重逢,很是熱淚盈眶了一把。當晚,師弟們為他接風洗塵,大家喝的酩酊大醉。林鍾憑是海量,最後一個醉倒,他清楚記得,當晚師妹關注曲猶揚比關注他更甚。林鍾憑隱隱覺得不妙。

師父出關之日臨近,林鍾憑約華若雪去後山,獵些山中野味做給師父做好吃的。說是打獵,多是林鍾憑獵野味,華若雪采些野蘑菇野果子,二人一路手牽著手玩一圈再回來。可那次華若雪卻推說不舒服,沒有和他一起去。

林鍾憑便自己去了後山,回來時在一處山林裏聽到隱隱約約傳來琴聲。他順著聲源一路找了過去,結果在林子口處看到讓他刻骨銘心的一幕。那林外方圓二裏並無樹木,反倒一年到頭開著大片的鮮花,杜鵑、牡丹、野**、百合、月季,姹紫嫣紅,一派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勢。

曲猶揚在花海中盤膝而坐,膝上架了一張秦箏,雙手在琴弦上撥弄著,彈出一段段林鍾憑聽不懂的曲子。曲猶揚一邊彈,一邊笑看席地坐在他對麵的華若雪。華若雪以手支頭,一臉入神的看著曲猶揚彈琴。

林鍾憑看到這情形,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變得一片空白。

曲猶揚邊彈邊徐徐吟出一首自作的詩句。林鍾憑全然聽不進他在念些什麽,但卻記住了那首詩的最後兩句。因為,那句詩裏嵌入了他心愛女子的名字。他清楚的看見曲猶揚明淨如水的眸子裏,不知壓抑了多少柔情,多少忐忑。他緩緩吟道“花飛花若雪,曲斷曲猶揚”。

華若雪聽了,竟然欣喜的不斷重複的吟誦著那句詩“花飛花若雪,曲斷曲猶揚”,到後來竟有些癡了,轉頭看向曲猶揚時,眼神竟也是癡癡迷迷的。

林鍾憑素來知道曲猶揚飽讀詩書出口成章,練功之餘尤喜彈琴作畫,卻不知道華若雪那樣的性子竟會喜歡這平時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四師弟。

曲猶揚本就有武功根基,入了嶗山後勤學多年,亦是一等一的內家高手。他琴聲甫一停了,便察覺不對,朝林子這邊猛一轉頭:“誰在那邊?”

林鍾憑聞言竟然落荒而逃,以最快速度離開了林子。本來依照他的性子,是怎麽也要上前問個清楚的。他不喜歡這麽拖拖拉拉,他喜歡當斷即斷,可那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十九歲的少年,看著變心的少女,唯一的念頭是逃走。

林鍾憑茫然的回到嶗山派所在山頭,剛入了大門,便見到一個末等弟子來報,華一農出關了。

林鍾憑顧不得多想,將獵來的野味交給那末等弟子帶去廚房,自己匆忙整理了下衣衫便去迎華一農。

見到出關的華一農,林鍾憑嚇了一跳。分別不過兩年時間,師父竟然變得瘦削不堪,兩頰很明顯的陷了下去。林鍾憑忙問華一農是否病了,華一農一口否認。華一農見到林鍾憑很高興,精神看著也不錯,林鍾憑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可是華一農的性子明顯變了,再不是那個和藹有趣的老人,變得有些沉默板正。林鍾憑隻和他一起吃了一頓飯的功夫,便察覺了華一農這明顯的變化。林鍾憑暫時將丟在華若雪和曲猶揚處的心強行收拾了回來,專注於華一農身上。

華一農的變化太多太大,從身形到性格,都讓林鍾憑難以接受。華一農也再不是那個勤加督促弟子練功的師父,常常整日縮在房中不出來。以往華一農用過晚飯,總是會沿著嶗山派後麵一處平坦的練功場所散散步,可是林鍾憑這次歸來後,卻再沒見過華一農散步。華一農變得憊懶,易困,而且一犯困,不管手頭上在做什麽都要丟下,直接往房裏奔去睡覺。林鍾憑既顧不得和華若雪的兒女私情,也沒有心情給華一農顯露手藝,隻是越來越擔心華一農。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去探究師父究竟躲在房間裏幹什麽。

PS:本文為架空文,各位讀者不要聯係中國版圖上那座真正的嶗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