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來到朱家,就見林亦在炕頭上躺著,一臉的血。朱嫂子已經給他簡單包紮過,可血跡還是滲出了薄薄的白棉布。蕭月被嚇了一跳,忙上前去看。林亦已經醒了,看到她,直嚷嚷頭疼。看他還有精神嚷頭疼,蕭月估計他傷得不嚴重。不過那樣子忒嚇人,而且還昏迷過,她這做娘的瞧著還是揪心,忙坐到炕頭前去安撫兒子。

朱嫂子道:“王三已經去鎮上請大夫了。”

蕭月隨口應付了一句:“那還真是麻煩王大哥了。”

一直窩在朱嫂子懷裏抹眼淚的朱小梅聽了這話,氣呼呼道:“才不麻煩呢,就是他們家王小田拿一塊凍硬得土坷垃把小亦哥哥打成這樣的。”

“啊?”蕭月問道,“王小田為什麽打我家小亦?”

小梅抽抽噎噎道:“我也不知道他為哈動手。小亦哥哥來找我,我們就出去玩捉迷藏,小亦哥哥還分我雞蛋卷吃。也不知怎麽的,王小田就和大壯、小騾子他們過來欺負我們。他們搶了雞蛋卷,還要罵小亦哥哥,小亦哥哥氣不過,就跟他們吵,他們就打人了。”

雖然是小孩子打架,蕭月還是忍不住火大,心裏一陣陣的疼:“三個打一個,太混賬了。”

小梅也道:“就是,他們太討厭了。非說小亦哥哥是沒人要的野孩子,還說他不是你和林叔叔的兒子,一邊說著就要打小亦哥哥。小亦哥哥氣不過,就跟他們動手了。別看他們比小亦哥哥大,還不如小亦哥哥厲害。可是後來他們使壞,大壯和小騾子從後麵抱住小亦哥哥,王小田撿起一大塊土坷垃就朝小亦哥哥腦袋上砸了過去……”小姑娘說到這裏,又嚶嚶哭了起來。

小梅也不過五歲,能把話說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蕭月越聽臉色越難看。林亦拉著她袖子,聲音有些抽噎:“娘,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小騾子說,我是在一個冬天下大雪的時候,被你和爹撿來的。”

“別聽他胡說。如果你沒大礙還好,萬一你有個什麽,娘一定幫你討個公道回來!”

林亦撓了撓自己沒受傷的半邊額頭:“其實我也沒什麽,我就是傷心,而且頭痛。”

“有事沒事得大夫說了算,你說了不算。”蕭月氣哼哼道。豈有此理,那三個孩子也不過比林亦大個一歲半歲,三年前的事兒,他們知道個屁,定是家裏大人說出去,讓孩子聽見了,於是一幫壞孩子就拿這個說事,來欺負林亦。

林亦憤憤然道:“他們就是氣小梅妹妹隻和我一道玩,不和他們玩。幸虧小梅妹妹一直在旁邊大喊,引來了朱大伯,不然他們肯定還要欺負我。”

小梅擺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他們看你倒在地上閉著眼不吭氣兒,也嚇壞了,就都跑了。”

小梅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麵一陣叫門聲,“朱大哥在嗎?”“月娘是不是也來了?”

林亦就要爬起來看,被蕭月按了回去:“好好躺著。”

屋裏幾個大人起身往外看去,原來是鎮上的孫大夫和那三個打人孩子並孩子爹娘來了朱家。

一眾人進屋後,自然是先緊著孩子。孫大夫看了林亦的傷後,對蕭月道:“這麽看著隻是外傷,就怕腦子裏麵也有傷,那就恕老夫無能為力了。”

蕭月被這個半吊子大夫氣得半死:“那到底他腦子裏麵有沒有受傷啊?”

孫大夫道:“看起來不像是有傷。”

三個打人的孩子聽了這話,煞白的小臉好容易才恢複了點血色。他們身後站著各自的爹娘,那六個神色各異的莊稼人也都同時籲出一口氣。

結果孫大夫又補了一句:“不過這種事,很難說。”

眾人聞言,倒抽一口涼氣。

蕭月氣得恨不得拍扁那大夫,但這已經是鎮上最好的大夫了,她又不能真拍扁人家。她無奈,隻得道:“那就有勞大夫給我家小亦先治傷了。”

孫大夫醫術精明不精明很難說,但是很有幾分神醫的架勢,一言不發就上去給孩子處理傷口去了。

蕭月這才把眼睛轉向過來的六大三小九口人。這許多人擠在朱家的堂屋裏,慌得朱大哥跟什麽似的:“大夥慢慢說,慢慢說,別傷了和氣。”

王小田的老娘先開口,小心翼翼上前,跟蕭月賠笑道:“月娘,你看,孩子們也是不小心。那個……醫藥費……我們三家全包了,就當賠個不是。”

蕭月拉著臉,直直挺著身子端坐在炕頭前不吭聲。

小騾子他娘也道:“月娘,你……你倒是說句話。”

蕭月拿眼上下左右掃了掃這九個人,還是不吭聲。

孫大夫的手還是比較快的,很快就上好了藥,重新包紮好傷口,又拿出一瓶藥粉來叮囑蕭月,什麽時候給孩子上藥,換布等等。

蕭月對著孫大夫才露出幾分和顏悅色。待到付賬時,另外三家人都嚷著說不用蕭月出錢,蕭月卻是冷著臉橫了這幫人一眼,自己給了大夫錢,又將大夫客客氣氣送走了。

送走大夫,她轉身回到朱家堂屋,解下身上的棉襖,把林亦從頭到腳包了個嚴嚴實實,抱起來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另外三家人急了,林家人的底細他們不清楚,可是林大平的力氣似乎大得很呢,人家要是真的敢打上門來,別說自己打不過,就是真能招呼鄉親一起把人家打出去,那終究是自己理虧。

幾個大人忙追出了院子,叫蕭月:“月娘,月娘,你倒是說句話。”

蕭月忽然立定,回頭看著追出來的人。此際,除了他們三家人,左鄰右舍也出來不少看熱鬧的。

就見蕭月平時白嫩嫩的一張臉不知是氣得還是凍得,通紅通紅的,一雙眼跟刀子似的直往人身上剜,她瞪著追出來的人道:“孩子還小,不懂事。可他們為什麽會說出那種話來,你們自己心裏清楚。虧你們還是當人家爹娘的,背後嚼這種舌頭根子,也不怕爛舌頭。小亦從小穿的鞋子是我做的,衣服髒了是我洗的,生病了是我熬夜照顧的,淘氣了也是我教訓的,他有名有姓叫林亦,跟他老子一個姓,名字還是他爹取的。誰敢說他不是我兒子?”她說著,掃了一眼在場眾人,“我不管你們之前說過什麽,但是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敢胡扯,扯什麽小亦不是我和大平的兒子,我不管你們是人前還是背後說的,我就請個道士下咒,咒他全家一輩子不得安生,死了還要拔舌頭下油鍋!”

她這番話,聽在林亦耳朵裏,好像就是在告訴他:“小亦,你就是我兒子。”聽到村民的耳朵裏,那就是詛咒。村人無知,多信鬼神。以前背後議論過這事兒的,都有些惴惴不安,琢磨了下蕭月那番話,哦,蕭月說的是,以前的不管,隻說以後,以後誰要是再敢說這事兒,不計人前背後,她都要咒人家。這麽一想,眾人都噤聲了,心中暗道,以後可不能亂說話。

蕭月說完,抱著兒子氣哼哼往家去了。

林亦很安心的趴在她胸前,得意道:“還是娘厲害,難怪爹平時什麽都聽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