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瀟陡然抬眸,“你說什麽?”

阿夏的眼淚頓時就落下來了:“小姐!之前您讓我出去找柔兒,我去找了,可怎麽也找不到她,入夜時,就傳來噩耗……”

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她哭著看向後院:

“您……您去看看柔兒姐姐吧……”

葉錦瀟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往前踉蹌了半步。

“小錦兒!”

君無姬忙抓住她的手臂,見她臉上血色皆白,不禁擔心的擰眉,可她卻拂開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朝著後院走去。

那沉重的腳步蹣跚著,單薄的背影仿佛碎了一地……

他看在眼裏,心裏不是滋味。

“好端端的,怎麽會失足落水?”他壓低了聲音問。

阿夏幾個婢女不知情,葉二開的口:

“是我與順天府做的交接,順天府說,約摸大半個時辰前,接到有人報案,說湖裏淹死了人,便派人調查。”

“順天府給的結果是意外失足,柔兒身上並無傷痕,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由於不會遊泳,外加天色黑暗,沒人瞧見她,沒能及時救助,才會不幸溺亡。”

這理由未免有些牽強?

即便天黑,光線不好,可那麽大一個人在水裏掙紮,拍打出來的水花聲響,怎麽會被忽視?

此事定有蹊蹺。

“蕭痕。”

“門主。”

“立即去查。”

向月軒後院。

燭光昏暗,燈籠被風吹著影子搖晃,趁得夜裏越發安寧,堂屋的兩扇門開著,正中央的門板上,豎躺著一具單薄的身體。

柔兒緊閉雙眼,麵色蒼白,冰冷的身體僵硬,如此死寂的躺在那裏,早已沒了氣息。

明明兩個時辰前,她還挎著籃子,說是要出去買魚。

一夜之間,卻是陰陽永隔。

葉錦瀟站在院中,雙腳猶如灌了鉛般,沉重的再也邁不出去。

不敢去看。

隻記得剛來異世時,是這丫頭和她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無論麵對怎樣的艱險困境,她永遠都會衝在第一個護著她,哪怕窘迫到隻剩半個饅頭,也能做到拿命護她。

她是唯一一個陪了她近十年的人。

今夜,仿佛極速墜落般腦中一片空白,令葉錦瀟神情恍惚,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她怎麽會死?

好端端的,怎麽會溺亡?

她們終於從聿王府脫離出來,她還說,她給了她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餘生不用再愁生計,以後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可她還什麽都沒做,就這麽走了。

她甚至那麽年輕,還未成親。

自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柔兒……

葉錦瀟步伐踉蹌,一步一步的邁上台階,看清她永遠沉寂的臉,一股腥甜湧上喉頭。

“小錦兒!”

君無姬閃身而至,“你剛習了心法,內息不穩,萬不可動氣!”

當心遭到反噬,傷及己身。

葉錦瀟捏緊門框,五指捏得極盡發白,用力地咽下喉嚨裏的腥甜,“我沒動氣。”

聲音啞著:

“我……沒動氣。”

她神色平靜:“不過是個婢女罷了,人終有一死。”

“走吧,就讓柔兒先走吧。”

“我沒事。”

“君門主,你不必擔心我。”

她拂開他的手,進了屋,拿起一盞紅燭,點燃了後,擺放在柔兒身旁。

紅燭長明,黃泉引路。

點完後,她扶著桌子坐在那裏,“我沒事,讓下麵的人好生準備,買最好的棺木,挑個依山傍水的向陽墓地,她喜歡簪花,多買點,好看的衣裳,金銀元寶,全都備好。”

她茫然的喃喃著:

“還有什麽……哦,再多紮點紙人下去伺候,柔兒命苦,跟著我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是我虧待了她,把我的錢拿來,葉二,葉二啊,把我那十萬兩取來……”

她起身就要去叫人,君無姬捏住她的雙肩,將她摁坐了回去。

他不過才說了一句,她便解釋了那麽多,還說自己沒事?

她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又怎會輕拿輕放?

憋在心裏,定會將自己憋壞。

“我陪你。”

他雙目認真,“小錦兒,我一直在,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當真沒事,隻是有些頭暈,坐會兒就好,我在這裏陪陪她,她膽小,定然不敢一個人待著……”

“我陪陪她……”

她的手摸到桌上的茶杯,想盡可能保持平靜,可那發顫的指尖,簌簌的晃著,卻是連一隻杯子都拿不起來。

刹那,君無姬的心似針刺一般,彌漫出痛意。

認識這麽久以來,從未見過她這般傷痛的模樣。

她總是肆意、明媚的樣子,來去灑脫,拿得起,放得下,但唯有這一刻,他的感情像是被推到了頂峰,恨不得將她擁入懷中,為她付出一切。

院外。

蕭痕來了。

君無姬握了握她冰涼的手,給她獨處的安靜空間,先行出去。

“如何?”

“門主,有人看見柔兒入夜時分,去了陽江茶樓,可茶樓人多複雜,進出客人極多,怕是不好查。”

“那個時間段,可有皇家的人在?”

“有,翊王妃在。”

君無姬聞言,手掌一翻,逐月便躍然於掌心,迸射出飲血的嘶鳴,微顫的劍身冷芒凜然。

“翊、王、府!”

夜,安寧。

葉錦瀟靜坐在桌旁,看著下麵的人進進出出,抬棺木的、燒錢紙的、掛靈幡的、張貼綠色對聯的,人影形形色色,唯有柔兒一直靜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就這般出神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

“小姐。”

阿夏捧著壽衣,“柔兒姐姐該入棺了。”

葉錦瀟的思緒逐漸找了回來,扶著桌子茫然的起身,“我給她換衣裳。”

柔兒的手冰涼。

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是蒼白的。

葉錦瀟仔細的為她更衣,確實如順天府所言,她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是意外溺亡。

阿夏紅著眼,沒忍住低聲啜泣:“柔兒姐姐,想不到你會遭遇這等橫禍……早知如此,下午說什麽也不叫你出門……柔兒姐姐……”

葉錦瀟垂著眸子,捧起柔兒的頸子,想為她綰發時,手心突然刺了一下。

她皺起眉頭。

揚起手來,隻見掌心裏緩緩冒出來一顆血珠。

她眸色微寒,兩根指尖抵在柔兒的後頸,稍微摸了摸,往下一按一捏,緩緩抽出來一根極長的銀針……

阿夏嚇得捂嘴:

“小姐,這!”

“小姐,不好了!”同時,外麵,葉一急切的奔了進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