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漂浮在城市的上空,麵無表情的看著身下喧囂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行人,以及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沒錯,就是那個十字路口的拐角處,剛剛發生了一起車禍,而車禍的受害人,正是她。哦,不,更確切的說,是生前的她,因為此刻的她,已經是個脫離肉身的遊魂。
出神的望著渾身是血的自己,空中的王一覺得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而夢的起點就在幾天前——
“一一,你妹妹快要死了……”
我妹妹?我哪來的妹妹?王一噙著嘲諷的冷笑,輕輕晃著杯中的紅酒,欣賞著鮮豔的**在透明杯子中搖曳。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媽媽隻生了自己一個女兒,哪裏來的妹妹?!
“一一,你妹妹很可憐,先天性的心髒病,從出生那天起就不能像你一樣快樂的長大!”
可憐?難道我不可憐?快樂的長大?放屁,你見過哪個單親家庭的小孩能快樂長大?
王一聽了這話,心裏一陣煩躁,胸中似乎被壓了幾千斤的巨石,壓得她快要窒息了。於是,放下酒杯,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向日葵形狀的布包包,摸起針線,靜靜的縫了起來。
想起來也悲哀,手工布藝是媽媽年輕時學來消遣的玩意兒,家庭破裂後,卻成了王一養活自己、養活媽媽的工具。縫包包、繡十字繡、加工布偶,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同齡的孩子還在父母懷裏撒嬌的時候,王一卻用稚嫩的小手做著針線活養家糊口。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王一也養成了習慣,當她心煩、難過的時候,隻要摸起針線,似乎一切的痛苦都能消失,不安、燥亂的心也能平靜下來。
“一一,”對麵的中年男子麵對王一的沉默,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最後下定決心一般,說道:“你妹妹如果再不換心,她會死的,但是,我們找了許久一直沒有合適的心髒。一一,你是她的親姐姐,不會看著她年紀輕輕的就死掉吧……那個,你把心髒捐給她吧,爸爸求你了!”
“噝~~”
鋒利的針尖忽地紮到了白皙的手指上,一顆鮮紅的血珠子冒了出來。王一似乎沒有感覺到手指的鈍痛,她的心更痛。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傷心,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但是為什麽,為什麽聽到親生父親說出這樣的話,心像被人狠狠撕裂般的痛。
嗬嗬,把心髒捐給她!他怎麽想得出來,怎麽好意思說得出來?!
難道那個私生女是他王立揚的女兒,她王一就是從仇人家抱來的孩子?!從小對她不理不睬、不疼不愛也就罷了,長大後對她漠視、無視也無所謂,反正沒有父親,她王一照樣能長大。如今十五年過去了,他卻跑來讓她用自己的命救那個破壞自己家庭、毀掉自己幸福的女人生的女兒?!
“一一……”
王立揚見王一還是低著頭一言不發,便有些急躁,雙手撐在餐桌上,探著頭出聲催促道。
“好呀,”王一輕輕的拂去指尖上的血珠,抬起頭有些飄忽的說道。
“真的?”
王立揚臉上一陣狂喜,他也知道,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不會答應。說實話,誰能舍棄自己的命救另外一個人,更不用說,這個人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他這個當爸爸的都不會同意,開玩笑,心髒又不是腎髒,捐給別人一個自己還能留一個!
沒想到,這個前妻生的女兒居然答應了,不管為什麽,王立揚心裏隻有高興的份兒。嘿嘿,女兒終於有救了!
“當然,”捕捉到王立揚眼中的驚喜,王一破碎的心被擰成了一團血肉,好疼、真得好疼,她用可以結冰的語氣慢慢說道,“隻要我身體裏有兩顆心髒,我一定捐給那個私生女一顆!”
“你!”
王立揚聽了這話,頓時火氣,他一拍桌子,“一一,你怎麽可以這樣,要知道,她不是別人,她是你妹妹,你、你怎麽能見死不救!”
“嗬嗬,‘爸爸’,您覺得您說的這話還是人話嗎。”王一雙手緊緊握著布包,任由棉布上的鋼針刺入掌心,“我救她?憑什麽?她是我什麽人,需要我用命去救?!妹妹?王先生,您別惡心我了,一個勾引別人丈夫、破壞別人家庭的妓/女生出來的雜/種,會是我王一的妹妹?”
王一冷冰冰地的話吐出後,王立揚保養極好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紋,尤其是那個“妓/女”“雜/種”,別人都不許提到的字眼,被自己的女兒如此不屑的說了出來,簡直就是當眾抽他耳光。
王一的話還沒有說完,“嗬嗬,也就您‘大度’,把不知誰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王先生,我聽說先天性心髒病可是遺傳的哦,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咱們王家從太爺爺起,個個身體倍棒,連個鼻炎都沒有遺傳,哪來的心髒病?!”
“再說了,如果我‘妹妹’有心髒病,那沒準兒我也有呀,噝~~,讓您這麽一說,我還真得去醫院查查呢,或許,我的身體也不好!”
“劈裏啪啦!叮當叮當!”
被女兒一頓冷嘲熱諷,王立揚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麵孔,他用力推開兩人中間的碗碟,一把抓住王一的手腕,“閉嘴,你媽就是這麽教你的?恩?什麽妓/女,雜/種,這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話嗎?還有,不準你汙蔑你林阿姨,她雖然做過伴遊公關,但一向潔身自好,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女孩兒!”
“哈哈哈,冰清玉潔?”王一聽了這話,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流出了眼淚,“沒錯,你說的沒錯,我是個沒教養的孩子,誰讓我有媽生卻沒有爹管教呢?”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我虧待了你們母女兩個,”王立揚麵對王一的指責,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短暫。
王一和愛琳都是他的女兒,比起一個從來沒有疼愛過的女兒,從小承歡膝下的小女兒更讓他重視。當然,還有林娟剛剛冒出來的親生父親,居然是全國數得上的大富豪,如果能把愛琳救活,那自己豈不是和林氏財團有了血緣的羈絆?!
而王一的外公早在十五年前就走了,接任王家的大舅和王一也不親,更因為當年的事記恨王立揚,和王家早就成了對立麵的敵手。
所以,兩者一對比,留誰舍棄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但愛琳是無辜的,一一,你救救她吧。爸爸會補償你的,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答應!”
愛琳?是愛林吧?!哼,不說這個名字還好,一提起這個名字,王一更覺得心痛。同樣是女兒,她王一的名字是個隨便一筆的“一”字,而那個私生女卻叫什麽愛琳?!
難道從出生起,就注定了,她是個不受歡迎、不被期待的孩子?!
“補償?那好吧,我什麽都不要,隻要好好的活著,‘爸爸’,這不過分吧?!”
算啦,眼前這個人除了當年貢獻了一個**,從來沒有關心、愛過自己,更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之前還曾經有過的一絲幻想,如今被他親手打碎。
從今天起,她王一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說完這話,王一利索的推開餐椅,冷冷的注視了王立揚一眼後,斷然轉身離去。王一背後沒有眼睛,所以也錯過了王立揚眼中閃爍的陰狠。
“虎毒不食子,他果然連畜/生都不如!”
王一漂浮的身形跟著自己的肉身一起來到醫院,正如她所預料的,她的身體直接被送進了王愛琳的手術室隔壁。
看著自己還在跳動的心髒被取了出來,放進王愛琳的胸腔裏,王一的臉上卻露出冷笑,手指不自禁的摸向手腕上的佛珠,“菩薩,您不會怪我心狠吧。是他先要我的命,我、我隻不過反擊罷了!”
而詭異的,那顆原本在王一肉身上的菩提子佛珠居然出現在王一的幽魂上,依然是在左手的手腕上,隱隱的,還有一絲金色的煙霧圍繞著那個透明的魂魄,牢牢的保護著。
第二天,手術成功的王愛琳終於醒了過來,一旁守候的王立揚、李娟連忙圍上來,一家人相擁而泣!
“嗬嗬,高興吧,欣喜吧,放心,王先生,這才隻是開始而已!”
王一的魂魄也一直跟著他們,冷言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全然忘了太平間裏那個冤死的人。
可是,王一卻沒有看到自己設計的結果,她說完這句話,透明的身體開始泛起黃色的光芒,然後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二少爺,你要相信我呀!”
古色古香的院落外,一個瘦弱的女子,正一手抱著肚子匍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一手哀求的敲著關閉的院門。
“吱嘎!”
女子敲了很久,門終於開了,露出一張滿是怒火的臉,他一腳踢開地上哀求的女子,大聲吩咐道:
“來人,還不把這個毒婦送到莊子上去!”
得了主人的吩咐,原本遠遠圍觀的眾仆婦,呼啦一聲跑了過來,行禮的行禮,拉人的拉人,慌亂了沒多久,瘦弱的女子被兩個壯碩的婆子扯上了馬車,身下嘀嗒著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