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麽?

隻見眼前立著一座兩樓兩底的鋪麵,中間門楣上,掛著一塊黑底金漆的匾額,匾額上鬥大的隸書寫著四個字:“李記雜貨”。

或許是店鋪的年數太久了,匾額上的黑漆有些脫落,幾個字上的金粉也消去了大半,**出原木的底色。

門坊下,立著兩根紅漆立柱,柱子上掛著店鋪的幌子,是用半舊的杏黃底兒緞子做成的,上麵亦是用隸書寫著店鋪的招牌。

紫晶張了張嘴,又扭頭看了看兩側簇新精致的店鋪,伸手摸了摸立柱上斑駁的紅漆,以及不知被哪個調皮的孩子用小刀刻出的歪歪斜斜的線條,苦笑道:“二少奶奶,您確定就是這裏?”

不確定王綺芳瞪大眼睛,仔細對照著手上的地契,反反複複的印證了N次後,這才頹然的點點頭:“唉,不用看了,就是這裏。清風,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找掌櫃的有事”

“是,二少奶奶”

清風答應一聲,利索的閃進半開的店門,叫起趴在櫃台上酣睡的小夥計,簡練明了的告知她們的來意。

“啥?找我們掌櫃的?”小夥計拿袖子擦了擦流出來的口水,睜著惺忪的睡眼,吃驚的看著半個月來第一個‘光臨’的貴客,不確定的問道。

“沒錯,你們掌櫃的呢,我們少奶奶有要事要和他商量”

清風掃了一眼光線晦暗的房間,當目光接觸到簡陋的貨架上那可憐兮兮的十幾樣破舊的‘雜貨’後,暗自搖搖頭,心裏為二少奶奶擔心不已——厄,就這麽個破地方,別說能收回利錢了,不賠錢都是好的。

“哦哦,好,我這就去叫”

說著,小夥計麻溜兒的從櫃台後麵跑出來,三步並兩步的奔上樓,嘴裏更是吵吵嚷嚷的喊著:“掌櫃的,有貴客要見您”對清風這個陌生人全然沒有一絲的戒備,也不怕店裏的貨物有所丟失。當然,就這麽個破地方,也沒有什麽可丟的。

……

“老朽李懷恩,不知這位二少奶奶找在下有什麽吩咐?”

半個時辰後,紫晶扶著王綺芳來到二樓的會客室,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迎了上來,隻見他個子不高,麵容消瘦,尖尖的下巴上長著幾縷短須,不大的雙眼裏滿是精光。

“紫晶,把東西拿給李大掌櫃瞧瞧”

經過一番觀察,王綺芳對這個店鋪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憧憬,她隨意的坐在上首的主位上,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紫晶把地契和合作契約拿出來,展示給李懷恩看。

“哎呀,原來是大小姐呀,老朽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竟然連東家都沒有認出來,”李懷恩眯著眼睛仔細的看了看地契和那份自己親手簽訂的合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光,似失落,又似如釋重負的暗自歎了口氣,激動的屈膝要給王綺芳見禮,嘴裏還絮絮叨叨的說著:“足足二十二年了呀,老朽一直守著這個雜貨鋪,就是等著大小姐哪天能來把鋪子收回去……老天有眼呀,總算是讓老朽等到了?對了,太太可好?大少爺可好?”

王綺芳楞了下,她被李懷恩激動莫名的樣子嚇到了,看一個年紀足以當自己父親的人,老淚縱橫的要給自己下跪,她、她還真有些不適應,連忙衝著紫晶眨眨眼,示意她把人攙起來。

“我母親已經過世了,大哥也遊學在外,”等等,不對呀,按理說,能幫自己料理這麽隱蔽的產業的人,肯定是娘親王太太的心腹呀。可如果李懷恩是娘親的心腹,又怎麽會不知道娘親已經過世的消息?

懷疑的目光投向李懷恩滿臉淚水的老臉,王綺芳緊緊的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他的神態中瞧出些端倪來。

隻可惜,她瞧了半天,除了看出老人家聽了母親過世的消息真的傷心外,其他的一概沒有瞧出來。便放心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李大管家,你替我掌管店鋪真是辛苦了——”

“唉,大小姐千萬別這麽說,說起生意,老朽真是慚愧的很呀,”李懷恩接住話茬,插嘴道:“想這京城,堂堂大周朝的國都,天子腳下,皇族豪貴更是滿街都是,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拿咱們東市的商鋪來說,每一家都是背後有大靠山的人,而我們‘李記’,唉,真是一言難盡呀,”無奈的搖搖頭,李懷恩從袖袋裏摸出一串鑰匙,又高聲叫過一旁伺候的賬房,“賈先生,你把櫃台和倉庫的賬冊拿來,以前呢,太太一直沒有吩咐,老朽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該交給誰,如今大小姐來了,這‘李記’的一切東西,老朽也該物歸原主啦”

“紫晶,你跟賈先生去”

王綺芳見李懷恩滿臉赤誠的樣子,心裏很覺得安慰。好吧,雖然這個鋪子破了些,但掌櫃的還算盡職,就算每年的紅利不多,二十二年積攢下來,想必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吧?

“是,二少奶奶”

紫晶知道二少奶奶帶她出來,便是為了接收鋪子的賬務,聽到王綺芳的吩咐後,連忙應聲稱是。

“二少奶奶?”李懷恩聽到這個稱謂後,一雙深沉的老眼悄悄的打量著端坐上首的王綺芳。唔,赤金鑲嵌紅寶石的四蝶紛飛金步搖,蠶豆大小的南珠耳環,以及身上那身繡工考究的緋色滾金絲邊兒的廣袖長袍……嘖嘖,這是哪家的二少奶奶?

李懷恩常年在界麵上混,一雙看人的眼睛最是毒辣。單從麵前女子簡單的衣著和配飾,他就能斷定,他這位救命太太的女兒,想必嫁入了京城的大戶人家,恩恩,瞧著通身的氣派,不是高官就是顯貴呀。

想到這裏,李懷恩的心裏升起幾分忐忑,不知這位少奶奶看了賬本後,會不會當場發作。

“對了,李大掌櫃,剛才你提到說京城生意難做,是不是有人為難咱們‘李記’呀?”王綺芳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小口,便拿帕子沾了沾嘴角,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哎呀,可不是,”李懷恩咬了咬牙,暗自打定了主意,決定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如今聽到王綺芳的問話,他咧著嘴露出無奈的苦笑,“大小姐呀,您是不知道,先是十年前的那場變故,東、西兩市的商鋪被亂民打砸了十之八九,咱們李記也未能幸免於難呀,好端端的一個鋪子險些被人硬搶了去。

後來,亂民被娘子軍鎮壓了,咱們鋪子總算是保留了下來,隻可惜,庫房被搬空了,房子也毀了大半,光恢複店麵、補充貨源就將幾年的盈利花了個精光……厄,這也是老朽一直未能把盈利給大小姐送去的原因”

“哦,還有這麽一回事?”

王綺芳對此完全沒有概念,十年前她還在清苑老家呢。

“沒錯,當時老朽還把店鋪的損失上報了官府,想必官府裏還有存檔呢,”李懷恩回憶起往事來,唏噓不已,“動亂平息了,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店鋪總算緩過勁兒來,可偏偏隔壁鋪子發生了火災,那時正是春天,天幹物燥的,不一會兒就燒到了咱們的庫房,滿滿一庫房的上好府綢頃刻間化成了灰燼……大小姐,你一定也聽說過,這府綢是棉布的一種,亦是當年周氏棉布行首創的織品,價格比最好的貢品綢緞還要昂貴,僅這麽一項,就把店鋪數年來的經營毀於一旦”

“火災?”

這麽倒黴?還是這麽巧?王綺芳聽著聽著,便覺得李懷恩的話裏古怪太多。本來呢,她瞧李懷恩麵容麵容瘦了些,但人看著很忠厚。

尤其在知道她是接手的東家後,二話沒說便主動把店鋪的賬冊和庫房鑰匙交了出來,整個過程幹脆利索,沒有半分不情願或者故意拖遝。這一點讓王綺芳很滿意,因為李懷恩這種坦**的樣子,讓她可以確定,母親當年沒有托付錯了人。

隻是,聽完李懷恩剛才的話,王綺芳總覺得怪怪的,可究竟哪裏不對勁,她又一時想不起來。

“可不是,那場大火連駐守坊間的坊衛們都驚動了,調配了幾十人來救火呢。”

李懷恩說這話沒有半分的猶豫,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且有證據可查。

“唉,火災也就罷了,這是天災,咱們也無能為力。可、可坊間的那些小混混,時不時的來店裏騷擾,每次來了,佘東佘西的不說,還經常勒索咱們,叫嚷著交什麽‘保護費’。僅僅這一項,老朽就有些吃不消。”

“這麽說來,李大掌櫃真是辛苦了,”王綺芳壓住心底的懷疑,想到她一直不解的問題,問道:“對了,既然‘李記’經營的這般辛苦,李大掌櫃為何不去求助大舅爺?”

“大舅爺?哪位大舅爺?他也住在京裏嗎。”

李懷恩聞言,神情明顯一滯,語氣中也多了幾分急切。

“怎麽,你不知道我的大舅、母親的嫡親大哥在京裏當官?”

王綺芳見李懷恩的反應有些奇怪,便故意試探道。

“當、當官?”李懷恩臉色有些僵硬,他咧著嘴幹笑幾聲,搖頭道:“太太從未提起過,隻是說,不想讓家裏人知道這項買賣,所以才命老朽遠遠的跑到京裏來看鋪子。”

兩個人正說著,紫晶滿臉古怪的走了過來,她手裏抱著幾本厚厚的賬冊,走到王綺芳的近前,“回稟二少奶奶,賬房和倉庫都清點完了,賬麵上總共還有現銀一百一十七兩三錢,庫房裏還有麻布十匹,棕繩百餘丈,鍋碗瓢盆等瑣碎物件若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