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有人歡喜有人愁加入書簽

駱靈看知書作畫,她運筆如行雲流水,確實不是吹出來的,看美女畫國畫,倒也是韻事一樁。知書擅長的是花鳥畫,在詢問了駱靈的喜好之後,給她畫了一幅雲雀牡丹圖。

其實駱靈並不喜歡雲雀,她倒是想讓知書給她畫隻可愛的企鵝,可惜隻怕眼前這位堂姐連聽都沒聽說過。

正觀畫時,二夫人使人傳了話來,說是要留飯,駱夫人也已經答應了,讓知書好好兒陪妹妹玩著,也不知這兩妯娌哪裏來的許多話,竟然駱夫人說著就不走了,明明之前駱靈不大願來,她跟駱靈說好了不留下用飯,一會兒就走的。

奈何之餘,駱靈也隻得應了,她總不能不給駱夫人麵子,自己掃袖而去吧,那好歹是她的娘。

但是傳話的丫環走了沒一會兒,又氣喘籲籲地跑了來,招呼駱靈道:“快……快,四小姐,大夫人喚你,快些回去。”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這麽急急忙忙的。”知書率先開了口,她向駱靈打聽消息,這會子聽到皇後要為齊王選妃,正興奮著,巴不得駱靈多說幾句呢,纏著她一個細節就問上半天,實在舍不得駱靈現在走了。

“別急,慢慢說。”駱靈端起桌上的茶盅,遞了一杯給那丫環,丫環感激地衝她笑了笑,喝了茶水,這才緩過氣來說道:“聽說是宮裏來了旨,傳旨的公公正在真義侯府等著呢,那邊派了人過來,請大夫人與四小姐趕緊回去。”

“宮裏傳旨?會是什麽要緊事?”知書偏著頭問道,“不是有大伯父在麽?怎麽要大伯母與妹妹前去?”

“這個奴婢就不大清楚了,還得去問夫人。”丫環答道。

知書拉著駱靈的手:“好妹妹,咱們快些去前麵,聽聽是怎麽回事,宮裏如何就傳旨給你了?”

她的話語裏帶著幾分羨慕與嫉妒,不用猜也知道,十之**是好事,再聯想到宮宴才畢,沒準就是駱靈的親事定了,而這親事,還是皇後娘娘親自定的。

“妹妹先前還瞞我,如今你看娘娘的旨意都到了,還不從實招來,快說,大伯母給你定了哪家公子?”

駱靈一臉茫然:“真的沒有啊,沒有定誰,我還給母親說過了,不急著嫁,多陪她幾年,她也同意了的,難道姐姐認為宮裏會插手我的婚事?”

駱靈皺起了眉頭,明明駱夫人給她說的是選女婿時要給她自己挑過,她願意了再定,定了親也要等兩年再嫁,誰曾想如今宮裏的旨意就來了,那天宮宴她可是沒和誰對上眼兒啊?難不成駱夫人是在敷衍她?搖了搖頭,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應該不可能,駱夫人既然說出口了,又豈會反悔呢,她也盼著駱靈能夠在身邊多呆幾年,嫁了人,要侍候婆婆,母女倆就難得見麵了。

駱靈說得一本正經,知書也不敢肯定了,拉著她的手就走:“別管這麽多了,去了不就知道了。”

來到前頭,駱夫人已經等著了,侯府來的下人侍候在一旁,滿臉的喜色,見到駱靈,跟車的媽媽老臉笑得開了花,上前福道:“恭喜四小姐,賀喜四小姐!”

駱靈詢問的目光看向母親,駱夫人伸出食指,揩去了眼角情不自禁湧出的淚,牽了女兒的手就上了馬車:“走吧,上車再跟你解釋。”

二夫人一臉豔羨地看著這母女二人遠去,知書問她:“娘,到底怎麽了?”

“宮裏頒了旨,你四妹妹要做王妃了!”

知書心頭一緊:“她指給了哪位王爺?”

“齊王!”

知書隻覺得腦袋嗡地一下響,後退兩步,軟軟倒下。

“三小姐,三小姐……”阿滿驚慌地扶住她,二夫人也關切地上前問道:“晴兒,你怎麽了?你別嚇娘啊!”

聲音隔得那麽遠,知書半天才醒過神來,隨即撲到二夫人懷裏,“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直哭得肚腸寸斷。

“為什麽不是我!為什麽不是我……”反反複複,她就重複著這一句。

二夫人聞言,豈有不明白的,屏退了下人,好生安慰起女兒來。

駱靈在馬車上,亦聽駱夫人說了事情經過,這種事是喜事,傳旨的公公也想要討好啊,於是聖旨還未宣,就說了內容,並且點名要她親自接旨,駱侯爺這才派了人來二房將她們母女叫回。

“怎麽會這樣,齊王……”駱靈想到了那挑不出半分瑕疵的五官,還有那透著些許冷意,帶著幾分神秘的,墨玉般的雙眼。

她可不認為齊王會看上她,那天宮宴上,齊王雖在側,但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甚至可說是透著三分疏離,三分探究。她才被忠勇侯府拋棄,一個侯府世子都看不上她,皇家如何會接納她呢?沒這麽好的事吧!若是如她所想,該怎麽辦呢?駱靈第一次覺得惶然起來。

難道她要學著小說裏寫的,假死以離開駱府嗎?還是說就這樣聽憑命運的安排,嫁給齊王,從此後和別的女人一樣,在一個院裏為了一個男人偶爾幾天的光臨,梳洗打扮,爭寵鬥豔?

老實說,齊王確實是她欣賞的男人,可她是個理智的人,再好看的男人,也不可能一見鍾情,愛,於她不是外表就可以打動的,她重視的是一個人的心。

駱夫人卻是高興得無以複加,雙手合十念道:“老天保佑!靈兒,你終於熬出頭了,嫁到皇家,可比忠勇侯府好百倍千倍,寧辰以為他是個什麽東西,他們家不過是皇室宗親,富貴是一代不如一代,哪裏比得齊王,他可是太子最好的兄弟,皇上最痛愛的兒子!”

“母親,我嫁給齊王,是為妻,還是為妾?”駱靈問道。

駱夫人頓時愣住,這事她也忘了問,想了想笑道:“便是為妾,那也好過嫁給寧辰,怎麽說也是個側妃。”話是這麽說,心中也存了幾分難過,本來以他家的條件,駱靈就算是嫁給齊王做正妃,也是使得的,如今還真是說不準,她才被退了親,齊王可能娶她為妻嗎?

一切到了駱府便知,傳旨的公公是個新麵孔,駱靈沒見過,駱端誠卻是認識的,悄悄對女兒說道:“這是皇上身邊的李公公。”

“李公公好!”駱靈微笑著施禮。

“哎呀呀使不得,四小姐快快請起,咱家隻是個下人,如何當得小姐之禮,這不是折煞我麽!”嘴裏說著是下人,言辭間卻不見半分謙卑。

“公公言重了,您與家父年紀相當,怎麽說也是位長者,小女子對您行禮,正是應該的。”駱靈笑道。

駱靈知道,皇帝身邊傳旨的太監,一般都是較為受寵,少不得這位也是,這些公公其實淨身入宮,其實也蠻可憐的,她從來都是同情弱者,雖然說太監們在宮裏受寵,日子會比很多人好過,可畢竟他們身軀不健全,駱靈先就存了三分憐憫,對她來說,人與人之間都是平等的,於是言辭倒是發自真心,並不像有的人虛情假義。

對這些在宮裏修煉了多年,成了精的公公來說,什麽是虛情,什麽是真心,自然比旁人觀察得仔細,李公公見駱靈的態度,便知此女說的是實話,心中大為受用,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真義侯家這小小女兒,還真挺有大家風範的,無怪乎會給帝後看中,要指給齊王。

“四小姐真會說話,怪不得皇上與娘娘都交口稱讚!”李公公笑道,輕咳一聲,“咱家也不多說了,這就宣旨吧?”

在等駱靈與駱夫人的時候,府裏的香案等已是擺上了的,此刻聽得李公公說要宣旨,駱端誠率著闔家大小跪了下來。

李公公嘶啞而又綿長的聲音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真義侯四女駱靈溫柔賢淑、儀態端方,才德容工,可為天下女子之範,今賜婚配於皇九子——齊親王寧軒為妃,布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

駱靈低著頭,目光落在前方門檻上,不知是不是打掃的小丫頭沒清理幹淨,屋裏爬進了一隻螞蟻,正努力地尋找著出路,它朝著駱靈的左邊爬過去,那裏是開著的窗,也許它正是從那裏爬進來的,可惜它搞錯了方向,這裏路途遙遠,不知道什麽時候它才能去到外麵,其實隻要它一轉身,爬過門檻就是外麵的世界。

“恭喜四小姐,不對,應該是齊王妃!”李公公笑眯眯地捧著聖旨,邁前兩步,來到駱靈麵前。

駱靈在其示意下接了旨,馬上駱端誠就將聖旨拿去,卷成筒狀收起,親自捧著,奉在香案前,隻等這裏人走了就請到祠堂供著。

他樂得合不攏嘴,妻子還整天愁著女兒要嫁給誰家合適,這下可不用操心了,齊王妃,所有的京城名媛擠破了頭想要爭奪的位置,居然輕輕易易成了女兒的囊中之物。此時他看駱靈的目光,還真是前所未有的慈愛。

駱夫人聽到是正妃,喜得都失了神,還是駱老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忙招呼李公公進屋喝茶,又取了謝禮奉上。

李公公也不推辭,坐下喝了一口茶,客氣幾句收下了禮,起身告辭,駱端誠還要再留,他笑言道:“多謝侯爺熱情相待,隻是咱家事未畢,還有兩份旨意要宣。”

“既然如此,那就不耽誤公公的正事了,我送公公出門。”駱端誠起身送客。

駱靈自然也陪著,她到現在還有些茫然,一直以為齊王娶她,最多為妾,竟然是妻,那要跑路還真是有些難了,畢竟一個妾沒了,無人會多想,可一個王妃沒了,這事可就大發了,難道自己真的就這麽嫁了?

財,她不需要,隻要她想,這天下想要富過她的,隻怕沒有了;權,她不需要,她隻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好,若是她想藏身,這世上估計也沒人找得到她;剩下的,隻有情了,她想要,隻是怕要不起!

在心中輕歎一口氣,她想,也許嫁給齊王也不錯,雖然那些東西她不需要,但是駱端誠會要吧,無論從哪方麵來說,至少比嫁給寧辰好得多,聽說齊王沒有侍妾,也許還能試試,若能得他真心相待,未嚐不能做長久夫妻,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隻能先這樣了。

送李公公出了門,全家人都圍上來對駱靈說恭喜,駱老夫人慈祥地看著她,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這是你的造化。”老夫人心想,廣慧師太所說的駱靈之貴,想必就應在此處了。

駱家要出一個王妃了,駱端誠大是高興,傳話下去,府裏每個當值的下人都得了賞。

駱慧屋裏的丫頭仆婦自然也得了賞,駱端誠一高興,人也大方,賞銀給得厚,每人給了半年的月錢,駱慧屋裏頭的人如今沒了進帳,不似以前那般威風,正缺著銀子呢,得了賞一個比一個高興,嚷嚷的聲音未免就大了些,話難免就進了駱慧的耳朵。

“咱們可是沾了四小姐的光!”

“太好了!唉,若是我跟的是四小姐就好了,她身邊的丫環真少啊,現在也比咱們這裏人手還少,那幾個姐妹可是有福了。”

“可不是,跟著這樣的主子,以後榮華富貴可是少不了的。”

“天啊,讓我想想,以後侯爺和夫人見了四小姐,豈不是要下跪!”

“那是啊,四小姐做了王妃,那可是要行君臣之禮的。”

駱慧本來披散著頭發,坐在窗前發呆,聽了這些話,忽然一個激靈,起身衝出屋子來,狠狠地抓住了丫環蘇兒的手,尖尖的指甲嵌進了蘇兒的皮肉,痛得她尖叫起來。

“你說什麽?誰要做王妃了,是誰?”

蘇兒叫道:“你們快幫我拉開她啊,痛死我了!”

眾人愣了愣神,這才七手八腳地上前,來拉駱慧,駱慧紅著一雙眼,狀似瘋狂,更狠地抓住了蘇兒:“你快說你快說……”

“啊呀!痛死我了,是四小姐,四小姐要嫁給齊王為妃了,你快放開我!”七八隻手上來扯,也沒能將駱慧拉開,蘇兒隻得大喊出聲。

她喊完這一嗓子,駱慧終於放開了她,她愣了愣,忽然放聲大笑,笑得眾人心頭發毛。

他們知道駱慧是因為失了寵,駱夫人怕她鬧事,丟了駱家的臉,才被軟禁了起來,明白她不是真瘋,但是現在看她這個樣子,不覺懷疑起來。

“三小姐莫非真的瘋了?”一個小丫環悄聲說道。

駱慧耳尖,一下聽到了,她伸指揩幹了眼角笑出的淚水,麵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正色說道:“我沒瘋,誰說我瘋了?那是造謠!造謠!荷葉,給我梳洗打扮,四妹妹大喜,我這做姐姐的,怎麽也該去道個賀不是?”

這些日子以來,她整日坐在窗前,不是看著外麵發呆,就是以淚洗麵,心中恨極了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哀歎不已。

現在她想通了,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要振作起來,屬於她的東西,不能輕易就這麽毀了,她要奪回來!

她記起了那一日半夢半醒間看到的臉,想通了一切,自己不過是一廂情願地想著寧辰,寧辰負了她,若不是寧妍給她藥,也不會讓駱靈反手一箭,他們都是害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那張臉,她依稀記得不年輕了,可是也並不醜,當日能夠出入皇宮的男人並不多,扣除在宴席上的,總能讓她找到,她摸了摸肚子,本來她很惶恐,曾想過一死了之,如今想想自己真是傻,怎麽能放著仇人逍遙快活,自己去赴那陰冷的黃泉呢?

肚子裏這塊肉,本來是她最大的恐懼,現如今卻成了她的王牌,當然,她會繼續掩藏自己的秘密,還幸好駱夫人給她劃地為牢,不許她出這個院子,飲食上從出了事她就不正常,吃了東西就會想吐,沒有任何人懷疑到她。

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都踩在腳底!

駱慧抬著看著天空,眼中掠過一絲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