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衿心中有愧,也不故意去惹他著急,也就溫順的點頭,“我知道了。”

宋寧默隻當是她心中不痛快了,揉了揉她的發旋,輕聲說道:“等你身子好了,我們便下江南,到時候就在那鄉野之地住上些日子,你想去哪裏,想看什麽都成,可好?”這算不算是畫了個大餅?

隻是可惜,葉子衿偏偏就吃這麽一套。畢竟是在病中,有一件值得憧憬的事情,總是好的,總好過心頭沒有個掛念,這日子便百無聊賴的過去。

葉子衿也就笑了笑,“既如此,那便在蘇州住些日子吧,我在那邊也有莊子。”說起此事,麵上泛起了一絲得意,“你不知道吧,我在蘇州種了好些藥草,還有黑護子,就是那種能治療瘟疫的藥草……”

這些事情,在葉子衿進門之前,艾葉都仔仔細細的匯報過。不過宋寧默卻隻當是第一次聽見一般,不時附和幾句,最後又摩挲葉子衿的頭,“我們子衿真聰明。”葉子衿偏過頭,打量了他一眼,“宋寧默,我怎麽覺得你這是在打發小貓小狗呢?”

那模樣,那神情,的確像是在聽小孩子講故事一般。

宋寧默撲哧一聲笑了,又輕撫她的麵頰,眼中閃爍著曖昧的光芒,“等到了蘇州,也差不多該出孝期了,到時候我們……”葉子衿鬱悶的瞪了一眼,雙靨不可抑製的染上了一抹紅暈。宋寧默見著,嗬嗬直笑。

“寧默,我和你說件事情,你別太驚訝。”葉子衿深深望著他,拉下他搭在自己雙肩的手,略有些急切的握住,“你信不信我?”“自然是信的。”宋寧默一刻也閑不住似的,伸指摩挲她眼角,“怎麽?”

葉子衿醞釀了好一會,輕咳了一聲:“是這樣的,我住在蘇州的時候,發現那裏有一種泉水,用來泡茶十分好喝。後來偶然發現,那泉水若是用來澆灌藥草,藥草的長勢會格外的好,或許需要一年才能長成的藥草,淋上泉水,隻消一個月兩個月的功夫……”

葉子衿說完,一瞬不瞬的望著他。這種事情實在太過天方夜譚,保不住宋寧默會嗤笑她在說笑。哪知預料之中的輕笑並沒有出現,宋寧默托著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過了好一陣,才轉過頭,幽幽問:“若是人喝了泉水,會如何?”

葉子衿一愣,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也就順口答道:“我方才不是說了麽,用來泡茶,很好喝,倒是沒有別的異常了。”宋寧默略有些鬱悶的瞥了她一眼,“那如果不泡茶,生喝呢?”十多年來,葉子衿從來沒有喝過生水,哪知其中滋味。

“不知道。”葉子衿想也不想回道。

宋寧默的視線在她胸前梭巡:“下次我們去了蘇州,不妨試試。”葉子衿被他曖昧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緊了緊衣裳,朝被子中縮了縮,問:“難不成你以為人喝了那種泉水,會一夕之間成長?”撇了撇嘴角,“人生本來就苦短,若是還生長的快,那豈不是光陰虛度,這一世還來不及看遍路邊風景,就這樣匆匆撒手而去?”

“也是。”宋寧默低聲呢喃,若有所思,一轉眼目光又落在了她胸口,“既然不能喝,那不妨塗抹試試?”這下葉子衿算是聽出味道來了,礙於在病中,中氣不足力氣微弱,強忍住了才沒有將他一腳踹下床去,“你想幹嘛?”

“人家都說自家娘子山巒起伏……”宋寧默委委屈屈的望著她,“隻有我家娘子是一馬平川……”順著他的視線,葉子衿低下頭看了一眼,頓時怒不可遏:“宋寧默!”到底是動不得怒火,才片刻功夫,胸口就隱隱作痛,忙伸手捂住,低低喘息。

宋寧默也不過是想逗逗她,哪知她動了肝火,忙柔聲撫慰:“子衿,你別惱,在我心中,你就是我見過最貌美的女子,哪怕——”又朝她胸口瞧了一眼,“那裏平平無奇,也是傾國傾城,無人能比。”

葉子衿頓時哭笑不得,這到底是誇人,還是損人?

姑且,就當做是在誇獎吧。

“真的,子衿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唯恐她不信似的,宋寧默將她輕輕攬住,揉了揉胸口,“別著惱,仔細身子。”葉子衿方才也並非當真動惱,此刻怒氣也平息了下來,反而轉臉摸了摸他的下巴:“乖,我就喜歡你這種沒見過世麵的。”

宋寧默堂堂男子漢,幾時會被一個小女子折騰調笑,此刻也隻得忍了,要知道君子翻身,十年不晚。也就攬著她微微的笑,“子衿,說到蘇州,那次元宵佳節,我們麵具是一樣的,就連花燈,也是一對,這其中,也是有典故的吧?”

葉子衿身子一僵。

隻開花,不結果……

楚夕暮的那句低語,此刻如同魔音穿透耳側。

那一次的元宵佳節,那一次的皚皚白雪,還有那一次的人。往事曆曆在目,那些事情,儼然發生在昨日一般。在她最為落魄最無助的時候,她遇見了兩個人,楚夕暮和蘇明睿。明明是兩個性子完全不同的人,給人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或許這一生,有些人,注定隻能用來懷念。

“怎麽了?”宋寧默見著她神色有怪,禁不住出聲問。

“沒什麽。”葉子衿笑了笑,“不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宋寧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想到當初艾葉所說的蘇明睿此人,心裏湧出了些許的煩悶。便又將葉子衿抱得更緊了一些,“子衿,還有六個月,你就十五了。”

“是啊。”葉子衿輕撫額頭,輕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呢!”

“到了十五……”宋寧默垂下眼去,臉上泛起了一抹潮紅,“我想要一個孩子。”葉子衿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宋寧默竟然會對孩子有向往。他和晉王的關係一直僵硬,以至於葉子衿以為他或許對於子孫之事沒有那麽期待。

看著宋寧默的神色,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些日子他無意間吐露的一些少年舊事,隻覺心頭微酸,愣愣的說不出話來。“你若是暫時不想要也沒關係……”宋寧默深埋著頭,看不見她的神色,隻當她是不樂意。語氣頭一回有些吞吞吐吐,“橫豎我們還年輕著呢!”

隻是話裏的失落和沮喪,葉子衿哪裏聽不出來。

宋寧默,是很渴望能有自己的骨血的吧……

“我也很喜歡孩子呢。”葉子衿複又將頭靠在他肩頭,“寧墨說這麽,便怎麽吧。”宋寧默眼中一亮,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子衿——”聲音綿軟而溫和,似那三月裏的春光斜撲撲照在人心頭。

葉子衿抿著嘴微微的笑了笑,順勢躺在他臂彎,卻又覺得有些憂慮,“寧默,到時候我若是遲遲沒有音信,怎麽辦?”“沒事。”能得到她的許諾,宋寧默已經十分歡喜,“不管到時候是否有孩子,我都很歡喜。”

葉子衿一愣,不解其意。

宋寧默俊朗的麵上滿是笑意,倒叫葉子衿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隻得納悶的蹭了蹭頭,“這可是你說出的話……”“嗯。”宋寧默胸口微微的顫動,“我絕不反悔,哪怕到最後依舊沒有孩子,我便去抱一個回來好了。”

“說什麽傻話!”葉子衿想也不想打斷了他的話,“好好的,怎麽能……”話說到一半卻又說不下去了。或許是越在乎,便越是害怕。葉子衿不由暗自思忖,若是到時候當真遲遲沒有喜信,可怎生是好?

眼見著宋寧默如此期待,可她卻是心亂如麻,唯恐到時候寒了他的心。

宋寧默獨自一人,孤寂了十幾年,若是能有個孩子,該有多好!

越想越覺得擔憂,攥住宋寧默衣袖的手緊了又緊,到最後竟覺胸口生疼,喘不過氣來。宋寧默見機不好,忙伸臂扶住她,“子衿,怎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葉子衿搖搖頭,麵色發白,“寧默……”

宋寧默心中一緊,聲音已帶了顫音,“子衿,是不是又痛了?”這景象太過熟悉,令宋寧默不由自主想起四日前葉子衿在她懷中昏厥的那一幕。那噴湧而出的鮮血,幾乎成為他的夢魘。

“我不疼,隻是害怕。”葉子衿低垂著頭,眼眶微濕:“我大姐嫁入寧王府多年無子,我大哥大嫂也是好多年才盼來了頭胎,我怕到時候我也……”說到最後,聲音已帶了幾分哽咽:“寧默,我不想辜負你……”

宋寧默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葉子衿心中絞成了一團,偏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淒楚。

子嗣之事,在葉家這一代,可以稱得上是攔路虎,真真切切的擺在每個人的眼前。無論是葉子辰還是葉子佩,在這件事情上,都栽了大跟頭。葉子辰是男人倒還好說,可葉子佩的現狀擺在眼前,由不得葉子衿不心驚。

她堅信宋寧默不是寧王那樣的為人,可實在擔心,若是自己也重蹈覆轍,那麽她和宋寧默的結局,將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