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馮夫人。”
尉遲九儀和王從碧的聲音讓馮婆娑收起腦中的幻想。
看到對她行禮的王從碧,她不禁暗笑一下,這小娘子都還沒有和之前的郎君和離呢,她著急什麽啊。
不過......
回想兩人剛剛親密的樣子,馮婆娑內心還是有些竊喜。
這兩人感情倒是不錯,估計和離文書一下來,他們就應該能好上。
那到時候應該給多少聘禮?
應該從哪裏出嫁?
她是不是應該給王從碧添裝啊?
馮婆娑越看王從碧越喜歡。
她之前隻是和王從碧打了個照麵,沒有仔細看過她,隻覺得這小娘子長得挺好看的。
現在認真看著她溫溫柔柔地和尉遲九儀講話,真覺兩人特別般配。
她侄兒尉遲九儀長相不錯,就是有些無賴,脾氣不好,強得要死。
她一直希望有個小娘子能夠管住這頭蠻牛。
現在,她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尉遲九儀這頭牛在麵對王從碧的時候態度有多好,講話都輕言細語的,而且一點都不敷衍,說什麽就做什麽。
真是以柔克剛,一物降一物。
馮婆娑笑得歡喜,但被她盯住的尉遲九儀有些受不住了。
“姨母,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今日看起來十分俊俏。”
馮婆娑見尉遲九儀張嘴就想訓斥他,但看王從碧也看了過來,連忙改口道:“沒什麽,就是看你今日穿得好看,十分俊俏。”
差點忘記今日的目的了,馮婆娑暗罵自己一聲,繼續誇讚尉遲九儀,“平日裏都不知道打扮一下,今日見王娘子來了,還特地換了這身衣服,還真是長大了,懂得待客之道了。”
還不是你讓我換的。
尉遲九儀聽到馮婆娑的話,在心中腹誹。
但他麵上卻一點都不敢表示出來,隻能在王從碧鄙視的目光下嗬嗬了兩聲。
“這孩子就是熱情。”
馮婆娑拍了拍尉遲九儀的背,對著王從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王娘子,我們入席吧。”
馮婆娑引王從碧入座後,笑了笑說道:“中秋前夜得遇王娘子,乃三生有幸。願此良辰美景,常留心間……”
馮婆娑按照正式宴會流程說了一大段話感謝了王從碧的到來,直接把王從碧給鎮住了。
她當了這麽多年的範府主母,參加過的宴會不說上千次,但上百次應該也是有的。
可這種三人宴會,弄得這麽繁瑣華麗的她確實第一次見。
都能招待幾十人,啊,不,招待上百人都不失禮了。
王從碧轉頭看向尉遲九儀,想問問他這是怎麽回事,卻看見尉遲九儀也長大了嘴巴,一副吃驚的樣子,看來也是不知道馮婆娑會這樣安排。
“來,這都是我讓廚子特意給你做的,你看看合胃口不。”
馮婆娑笑著給王從碧介紹了一下菜肴
有現撈的活鯉魚去鱗、去內髒、去鰓,用料酒醃製好,混合麵粉、雞蛋,炸好,澆上糖醋汁做成的糖醋鯉魚,有新鮮的羊肉燉煮酥爛做成的羊肉湯,有撒上芝麻烤的噴香的胡餅。
還有潔白如玉,雕刻成花朵模樣的玉露團,還有澆上奶油,用水果花朵裝飾的酥山和從西域過來的葡萄酒。
馮婆娑準備菜肴看起來簡單,但全是選用上等食材。
就連不值錢的素菜也是新鮮摘取的,隻用葷油炒一炒,或用高湯滾一滾,配上花椒、胡椒、桂皮、蔥薑蒜等調味,也是清香甜美,口齒留香。
王從碧平時在吃食上也是極為講究,但這頓飯卻著實比她以往吃過的都好吃,惹得她多吃了不少。
馮婆娑見她吃得開心,自己也胃口大開,也比平時多用了些飯菜。
等到酒意上來,馮婆娑還拍手讓樂師和舞姬上來,站在屋中開始跳起舞來。
抬手,揚臂,踢腿,轉身……
馮婆娑動作簡單,但極為嫻熟,看得王從碧目不轉睛,在心中連連喝彩。
直到馮婆娑對著尉遲九儀伸出了手,王從碧才冷靜下來。
不會是要“以舞相屬.”吧?
王從碧瞪大眼睛,對著尉遲九儀搖了搖頭。
餘國傳統,正式宴會中,舞蹈必不可少。
除了舞姬助興跳舞外,還有主人領著客人跳舞的傳統。
首先由主人先跳一段舞蹈,然後再邀請客人跟隨,客人是不能拒絕,否則會被視為大大的失禮,嚴重的話主客兩人甚至會因此結仇。
王從碧本以為隻是參加一個家宴,幫尉遲九儀糊弄一下馮夫人而已。
但現在這舞蹈都出來了,可見馮夫人對這場宴會的重視。
早知道就不答應尉遲九儀了。
現在和馮夫人說清楚的話,還能行嗎?
王從碧心中後悔,但看見尉遲九儀已經對著她跳起舞來。
那身紅袍在燭火的照耀下絢麗奪目,閃耀得讓人眼花,旋轉起來,衣擺打在腿上,露出了尉遲九儀修長的大腿。
王從碧有些不好意思,便往上看去,結果卻看見尉遲九儀腰肢轉騰的樣子。
這腰倒是挺細的,王從碧腦中莫名地浮起一個念頭:也不知道尉遲九儀的腰是不是和前世一樣細?
尉遲九儀這會已經轉到王從碧麵前,壞笑著在她麵前跳了一通後,對著她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因為馮婆娑的存在,王從碧不得不站了起來,和尉遲九儀麵對麵地開始互舞。
“你居然跳得還行。”
王從碧跟著節奏一邊跳舞,一邊小聲和尉遲九儀說話,“我還以為你會和上次一樣,跳得亂七八糟的呢。”
“這種舞是從小學的好不好,我一直跳得很好。”
“就你?”
王從碧想要嘲笑尉遲九儀,但一抬眸卻看見尉遲九儀正低頭看著她,嘴角揚起,目光溫和,和往日她看見的那種嬉皮笑臉的樣子完全不同。
王從碧下意識地低下頭,想避開那道目光。
尉遲九儀卻給她讓開一塊空間,向旁邊移了一步,伸手摸向她的頭發。
“你想......”
王從碧不知道尉遲九儀想幹嘛,不自然地用手架了一下。
她話還沒問完,尉遲九儀的手就落到了她的發髻上,把快要掉下來的珠釵給她插了回去。
“還好我動作快,不然待會兒你頭發就要散了。”
尉遲九儀看著王從碧的頭發,滿意地說道,“怎麽樣?我動作很輕吧,沒插到你頭皮吧。”
“沒。”
王從碧臉色微紅,才知道尉遲九儀是怕她頭發散開丟臉,並不是想做點什麽。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向尉遲九儀的腳下。
樂曲越發激揚起來,尉遲九儀身上紅袍的下擺在空中飄動,金色的紋樣反射著燭火,流光溢彩,襯托得他那細腰更為精悍。
王從碧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範書臣來。
她也為範書臣做過這樣的長袍,那時候的他身材看起來好像沒有這樣好,而且他這個人也沒有這樣溫柔。
範書臣總是自顧自地做事情,就連和她共舞的時候,也是自己跳自己的,一次都沒有謙讓過她,但這次共舞卻是尉遲九儀遷就她。
記憶與現實在眼前重疊,王從碧歎了一口氣,手腳也慢了一拍。
尉遲九儀一直看著王從碧的表情,看她突然歎氣,還以為她累了,於是向馮婆娑投去詢問可否停下目光。
馮婆娑看見尉遲九儀和王從碧共舞已經心滿意足,這會兒倒也不要求尉遲九儀繼續跳下去了,便幹脆地請王從碧再入席喝茶。
“今日之宴,佳肴美酒,皆是夫人厚意,吾不勝感激,願以此茶聊表謝意。”
喝完茶,王從碧按照禮儀感謝了馮婆娑的盛情款待,又讚美了一通宴會的華麗,最後才以天色已晚為由告辭。
馮婆娑也不挽留,隻是用眼神示意尉遲九儀送王從碧回家。
“今日真是謝謝你了。”
把王從碧送到門口,尉遲九儀露出感激的表情,“這麽好的菜就當我明日的中秋賀禮了,你明日記得還禮啊,衣服,吃食什麽的都可以。”
“啊?”
王從碧想起往事,心中本來有些低落,但聽見尉遲九儀毫不客氣的話,那些愁緒瞬間被怒火給衝擊得無影無蹤,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幫了你的忙,你還要東西,你訛我一次還有第二次啊,你......你給我等等。”
看著尉遲九儀跑出去三丈遠的背影,王從碧隻能在門口咬了咬牙,最後跺腳回去了。
她沒有回頭,所以就沒有注意到本該跑遠的尉遲九儀已經停下了腳步。
他躲在陰暗處,淺淺的燈火照在他臉上,映出他眸中溫潤的光暈和唇邊淺淺的笑意。
翌日,中午。
秋月帶著一身怒氣從京兆尹回來。
王從碧這會兒正在和春花核對開書鋪的東西,看到秋月的表情,她先打**花去廚房看看菜色,然後才示意秋月坐下休息。
“怎麽?他們又敷衍你了?”
“是。”
秋月想起自己京兆尹的遭遇就氣不打一處來。
“奴婢今日大早就去了,結果沒有一個人肯搭理奴婢,隻說他們忙著做事情讓奴婢改天再來。”
“要不是奴婢塞了一些錢給小吏,他們還不肯說是什麽原因呢。”
秋月氣呼呼地說道:“他們就是不想得罪範大人,不然那麽多天了,他們也能上麵催催範大人把婚書和放夫書交過去。”
王從碧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她也就沒有生氣。
不過看秋月氣狠了的樣子,她還是出言安慰了一下,“又不是你的錯,你生氣做什麽。”
禦史台監督百官,京兆尹和戶部都是被監督的對象,他們不想和範書臣對上也是正常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尉遲九儀那種不怕天,不怕地的潑皮無賴。
不過,總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
王從碧有些心煩,她寫了放夫書就是不想再和範書臣過下去了,但範書臣就是一直拖著。
這拖著到了最後,還不是要做個了解,隻是可能鬧得雙方都不好看而已。
何必呢?
現在分開好歹還有些體麵,再鬧下去,丟臉的可不是她啊。
“娘子,莊子上來人了。”
春花領著一個人站在屋外,“他說莊頭給娘子帶了話。”
“什麽?”
王從碧聞言站了起來,剛想問話,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於是便先讓春花搬來椅子,又端了茶水,這才慢悠悠地問道:“莊頭讓你給我帶什麽話?”
“謝謝娘子。”
帶話的漢子先是對王從碧行了一個禮,然後才開始把範書臣前日跑去莊子上找她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本來昨日莊頭就吩咐讓早點過來的,結果城裏突然出現了什麽美男子什麽的,弄得人人都擠在路上圍觀,奴婢擠了一上午都沒有擠進城門,直到今日,奴婢才進得了城。”
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結果進了城,又不知道娘子住在哪裏,問了鋪子裏的掌櫃,這才找了過來。”
尉遲九儀這個渾人。
王從碧揉了揉額頭,“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那範大人那邊?”
漢子覺得有必要提醒王從碧一下,“看樣子,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沒事,我不會怕他的。”
王從碧對著漢子寬慰地笑了笑,“你吃完東西,好好睡一覺,明日你回去和莊頭說,讓他不要擔心,我自有辦法。”
讓春花領人下去後,王從碧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
旁邊的秋月雖然也已經知道範書臣去過莊子的事情,但這會兒還是皺起眉頭,問道:“範大人他到底想做什麽啊?”
“在莊子住了那麽多日都不來找人,從莊子搬走了才過來,他是故意氣娘子的嗎?”
不是故意的,怎麽會卡在娘子搬走的第二天晚上去鬧事。
王從碧也不知道範書臣到底想做什麽。
她那日在金吾衛隻差沒有踩著範書臣的臉說話了,本以為他們兩人已經恩斷義絕,結果範書臣還大晚上的跑出城去找她,然後還吹了一晚上冷風,發熱病倒了。
然後,還對著盧芊芊的丫頭發了脾氣,又砸了盧芊芊熬的湯。
王從碧本以為沒有自己的存在,範書臣和盧芊芊會很快勾搭上,但現在看起來這兩人的關係反倒不如前世了。
可不管怎麽樣,王從碧都不想再和這兩人扯上關係。
她不想知道範書臣是因為什麽原因,跑來對她低頭,她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和離這一要求的。
王從碧思考了一會兒,對秋月吩咐道:“你去和範府說一聲,說三日後我想和範書臣見一麵。”
“這……”
秋月一愣,正想說什麽,卻被王從碧抬手阻止了。
“等範書臣回話後,你提醒我和尉遲九儀說一聲。”
“我總得把和離的事情了解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