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著也無事,索性教你們握筆研墨也好!”桑婉笑著道。

杏枝和紅葉都巴不得,立刻笑著說好,紅葉便笑道:“那奴婢多點幾根蠟燭,好教亮一些!”

燭光搖曳,小書房中亮堂堂的,杏枝和紅葉一人坐在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桑婉示範講解如何研墨,之後又讓她們坐下,教她們握筆。

光握著筆也沒意思,桑婉便索性寫了兩個筆畫少的簡單字教她們寫,順便練練握筆的手感。她教杏枝,柳芽指點紅葉,主仆四人聚精會神。

時鳳舉踏著淺淺的星光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幅情景。

屋中有四人,他的目光卻下意識的定在那一人的身上,隻見柔和的燈光下,那人一身豆綠的素雅衣衫,纖腰嫋嫋立在杏枝身後一側,螓首微垂,一手持著杏枝的手握筆劃弄著,口內小聲說著什麽。

燈光勾勒出她側麵柔和的線條,淡淡的眉,柔軟的唇瓣線條,挺立的鼻尖,圓潤小巧的耳垂,鴉青的鬢角上簪著碧玉圓頭金釵,圓潤的珍珠流蘇墜在她的耳畔,從他所在的角度看過去,溫婉柔美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裏嗬護。

時鳳舉一時看得有些癡了,心裏一片美好的寧靜柔和。他不忍破壞這幅絕美的畫卷,正欲悄悄退開,不想柳芽突然抬頭看見了他。

“大、大少爺!”柳芽正教著紅葉,慌忙放開了手直起身來。

其餘三人也一時驚住,齊齊停了下來。杏枝和紅葉慌忙站了起來行禮,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

時鳳舉見狀笑笑踏了進來,掃了一眼向桑婉笑道:“教她們認字呢?”

“是,”桑婉笑道:“閑來無事,想著教她們認得幾個字也無甚不好,這不就準備上了!”

“說的是!”時鳳舉倒沒什麽意見,隻說道:“大晚上的就算了吧,明兒天亮了再學也不遲。”

“可不是這麽打算的,今晚不過教教她們熟悉熟悉怎樣握筆罷了!”桑婉又笑道。

杏枝便忙陪笑道:“不知大少爺用過晚飯不曾?”

桑婉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你何時回來,我肚子餓等不得先用了!飯菜都溫著在,大少爺若沒用要不要用些?”

時鳳舉心裏沒來由覺得有些失望,失望她這個“妻子”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反倒是杏枝一個丫頭先問了自己。看她的神情,想必自己回來不回來對她的食欲都沒有影響吧?這麽想著,他心裏的不舒服更重了些。

虧得自己忙完了便匆匆趕回來,還擔心新婚期間不陪在她身旁她是否會難過!很好,看來自己在她這兒已經沒什麽用處了,這倆丫頭如今同她處得好著呢!

失望之餘時鳳舉心裏不禁暗暗生出些許氣惱,淡淡一挑眉,無所謂道:“不用了,我還不餓,我還有點事得去書房一趟,你,咳!我先去了!”說畢轉身出去命杏枝更衣。

他本來還想說的是“你要是困了便先睡吧,不必等我!”轉念一想人家吃飯不等他,困了自然也會睡覺,哪兒用得著他提醒?也是!時鳳舉自失一笑,他們的關係本就如此,連朋友都算不上,比生意場上的合作關係還不如,憑什麽要她為自己著想呢?

“大少爺好像……不太高興呢!大奶奶,是不是啊?”看著時鳳舉和杏枝離開,柳芽向桑婉說道。

紅葉臉色微變,擔憂道:“該不會是奴婢們跟大奶奶學識字惹大少爺不痛快了吧?大奶奶,這——”

“你還說呢!”柳芽聽畢立刻以為然,嗔著紅葉道:“大晚上了還如此勞煩大奶奶,大少爺能高興嗎!我看咱們也散了吧!”

紅葉聽了這話更顯不好意思,連忙抱歉稱是,手腳麻利的將筆墨紙硯收了起來。

“大少爺怎會為這些許小事動氣?你們想多了!沒有的事!我就看不出來大少爺有何不對,想必他是累了,精神有些不好。”桑婉閑閑笑道。

柳芽和紅葉一想似乎也真這麽回事,心中稍安,便也沒往心裏去。

桑婉主仆三人出來時,時鳳舉已經換了衣裳出去了,杏枝叫了聲“大奶奶”,舉止有些無措。

桑婉心中暗歎,吩咐道:“去看看飯菜是否還熱著,若還熱著用食盒裝好捧上來,等會兒杏枝同我去一趟書房。柳芽、紅葉你們把熱水備下。”

時鳳舉的確是不高興了,柳芽能感覺出來,她也能。雖然不知道原因何在,桑婉卻感到多半和自己有關。時鳳舉是她在時府的同盟兼依靠,他生氣不痛快了,她當然不能聽之任之、故作不知。

杏枝等便知曉桑婉這是要給大少爺送晚飯過去了,主子們和氣相處,做奴婢的也才有好日子過,三人顯然也受了微妙氣氛的影響,聽見桑婉寧願主動去示好自是歡喜,便忙應聲去了。

不一會,杏枝便捧了食盒上來。

桑婉揭開看了看,飯菜俱冒著騰騰的熱氣,色澤鮮亮,香味撲鼻,便仍舊蓋上,示意杏枝捧了隨自己去。

時鳳舉其實已無事再需回書房,此時突然而至,卻不想書房裏伺候的小廝料他不會再來早出去呼朋喚友躲懶玩耍去了。他帶著長歡進去時,香也沒焚,糕點鮮果也無,茶水也是涼的,好不冷冷清清。

“這些奴才,一個個越發皮癢了!”時鳳舉一拍桌子發怒。忙活了一日回到家中,臉也沒擦上一把、熱茶也沒喝上一口,更別提腹中饑火轆轆,他若還能忍住不發火就成聖人了。

他時鳳舉可從來不是什麽聖人。

“爺您別惱,那幫小兔崽子們,奴才明兒揭了他們的皮!奴才這就叫茶水去!”長歡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陪著笑臉道。

“還不快去!”時鳳舉忍著氣道:“先打水來,爺要洗臉!再看看有什麽吃的送過來!”

“是!是!”長歡怪怪的瞟了自家爺一眼,心道爺怎麽了?既無事務要辦為何不回寧園?非要在這兒吃東西做甚?莫非同大奶奶拌嘴了?不能夠呀!爺不是才剛回府麽,再說大奶奶那樣溫柔和順的脾性,又是新媳婦,沒道理呀……

長歡一邊答應一邊心裏琢磨,臨出去又放下腳回頭陪笑問道:“那啥,爺您想吃點什麽?奴才——”見時鳳舉冷冷的瞪著他,長歡嚇得慌忙改口道:“奴才去廚房看看!”

說畢一溜煙跑了。

不一會,千鶴、千翔兩個小廝一人捧著茶水、一人端著洗臉水磨磨蹭蹭的進來了。兩人沒想到大少爺會來,都有點心虛。

時鳳舉煩惱的心總算恢複了幾分,命千翔將臉盆放在架子上。見他將臉盆放下後站在一旁發愣,便認命的無聲一歎,自己動手將搭在盆沿的毛巾拿了浸下去。

不想這水太熱了點,時鳳舉猝不及防雙手泡下去,“哎喲”一聲燙的跳起來,千翔嚇得跳起來,忙賠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這就拿涼水去!”

“算了不必了!”時鳳舉忍著氣冷著臉道,這水雖不如往日杏枝、紅葉等準備的那樣合適,小心翼翼一點也不算燙得離譜,他也懶得再多事!便自己小心試探著浸濕了毛巾,小心擰幹,往臉上擦了一把。

熱烘烘的熱氣撲麵而來,打開了繃緊的毛孔,疲憊倦意一掃而空,時鳳舉舒服的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隨便洗把臉就知足了,水當然是清水,什麽添加花露、備好香胰,這幫粗人他是不指望了。好在他在外行商,行路趕車,將就的時候多,講究的時候少,還不至於為這個大動肝火。

不多時,稍嫌燙手的熱水溫度也下來了,時鳳舉好好的洗了臉、淨了手,精神更好了兩分,便往交椅上一靠,示意千鶴奉上茶來。

千鶴趕緊狗腿的端著托盤上去。

時鳳舉端起茶碗揭開一看,隻見碗中茶葉都沒泡開,皺巴巴的半卷曲在水中半浮半沉,且看樣子泡茶的水也開的不夠,不溫不火的。

時鳳舉一下子沒了喝下去的欲望,“啪”的一下將茶碗蓋重新蓋上,擱在一旁,揮揮手無力道:“下去吧!都下去!”

千鶴委屈瞟了一眼受冷落的茶碗,心道那不上好的茶葉嘛,糟蹋了!

千鶴、千翔剛退下,桑婉便帶著杏枝來了。

時鳳舉不見她還罷了,一見她想起自個冷冷清清、想起不靠譜不懂細致伺候的奴才,心裏越發添了火,皺眉道:“你怎麽來了?有事?”

桑婉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不就是沒等您回來用飯嗎?至於嗎!您若介意說一聲,妾身照辦便是。

對於一個新婚之夜便可給新娘子臉色看的男人,桑婉並不覺得他有什麽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大少爺公事再忙也不能不顧身體啊,還是先用了飯再做別的吧!”桑婉好脾氣的柔聲笑道,命杏枝將食盒擱下,一邊打開一邊微笑道:“都是大少爺素日愛吃的,鬆子熏肉、八寶豆腐、芙蓉雞片、幹炸銀魚、春筍三鮮湯,快趁熱吧,涼了味道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