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轉眼間,翠珠又跑轉了回來,小聲說道:“我們老爺和夫人還沒用午飯呢,夫人說,讓人一會把午飯給送過去……”

王氏一呆,下意識朝壁上的西洋鍾看去,一時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皺眉道:“這過的什麽日子喲!”揮手命翠珠下去,忙吩咐丫鬟:“快叫小廚房趕緊做幾個大姑奶奶愛吃的菜給送過去!”

不一會時蓮過來,王氏正心疼親生女兒,也沒工夫搭理她,三言兩語便命她先回去,時蓮也沒多話,乖巧退下。

時蓮剛走,桑婉也過來了,見廳中隻有婆婆王氏一個人,見禮問安後便笑道:“娘,不是說大姐回來了嗎?怎麽沒見著她呢!”

“哦,”王氏笑道:“她趕了一天的路累壞了,已經下去休息!你下去忙吧,晚上再見也不遲!對了,叫廚房多做幾個菜,今晚你們都過來一起吃飯。還有鳳舉,叫人告訴他今晚早點回來!”

“是,娘!”桑婉笑著答應,又問道:“不知大姐和大姐夫都喜歡吃什麽菜,媳婦好吩咐廚房準備?”

王氏見桑婉想著自己的閨女心中十分高興,便笑道:“廚房的嫂子們都知道!你交代下去就可以了!去吧!”

“是,那我就先下去了!”桑婉聞言便不再多問,笑著告辭。

雖然急匆匆的趕過來並未見到時玉梅,若換往常,桑婉心裏多少會注意幾分:既然都讓人去叫她過來了,即便時玉梅再累也應該等她來了見了麵招呼幾句再下去休息不是?但桑婉心中卻覺得,這八成是自己婆婆的意思。

婆婆做事素來沒個調的,一邊叫她過來見人一邊又打發女兒下去休息,她相信這種事情婆婆做得出來。

是以桑婉做夢也沒想到這是時玉梅存心跟自己過不去,一時想左了!

偏生李嬤嬤今日出去送節禮去了也不在跟前提點,桑婉就更沒把這事放心上了。

“你們家的人好像並不怎麽歡迎我們啊,我看住一晚上,明天我們就走吧!”客房中,深感沒受到重視和尊重的任誌賢氣哼哼的冷著臉同妻子說道。

“回去?”時玉梅冷笑道:“還能回哪兒去?要有地方去你自己去,我反正不走了!”

“你!不知所謂!”任誌賢冷哼拂袖,語氣中的氣勢卻幾乎消失殆盡。

不一會飯菜上來,時玉梅歡喜的拿起筷子說了聲:“呀!還是我娘疼我,都是我喜歡吃的菜!”一邊又讚:“嗯,真好吃,好久沒吃到這麽地道的醉雞了!”

任誌賢瞧去,油燜大蝦、八寶豆腐、醉雞、炒鱔絲、外加一大碗撒著香菜香噴噴的西湖牛肉羹,果然都是妻子愛吃的菜,而自己愛吃的臘味、清蒸魚、鮮筍等是一樣也沒有!

任誌賢不由冷著臉無聲輕哼,暗暗生著悶氣。

“哎老爺,你快過來吃飯呀!等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時玉梅抬起頭說道。

任誌賢很想賭氣不吃,無奈聞到了食物極致的香味**,腹中的饑火呈燎原之勢熊熊燃燒起來,燒得他腹中跟掏空了似的,隻得沒很骨氣的忍著,板著臉上前吃飯。

桑婉交代了廚房,又派人去知會了時鳳舉。分派了手頭的事務之後,便開始琢磨起晚上的衣飾穿戴了。

雖然大姐、大姐夫不是外人,可到底也算客人,婆婆是最講體麵的,桑婉可不敢怠慢了。卻又覺得到底是至親的人,也不便打扮得太莊重——那倒顯得見外了。因此在衣飾上著實費了一番心思。

李嬤嬤回來後,桑婉便將自己挑選好的衣裳請她過目,半新不舊的秋香色底子金紅二色折枝花卉紋樣亮緞對襟褙子、橘紅滾邊黃櫨色十六幅湘裙,配的是赤金點翠首飾,壓軸的是一支雀首銜珠金步搖。

“這樣就行,咱們家的大姑奶奶不是外人!”李嬤嬤見了點頭笑道。

“那就這樣了!”桑婉放了心,便趕著忙換了衣裳、洗臉梳頭。

剛收拾妥當時鳳舉也回來了,見了桑婉眼睛一亮,眼底是遮掩不住的讚賞。她無論品貌氣質本就出眾,稍稍打扮便光彩照人得令人挪不開眼。

眾丫鬟們見大少爺這樣不由一個個抿嘴偷笑,桑婉叫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暗惱時鳳舉不分時間場合,見他仍舊發怔絲毫沒有回神的自覺,便勉強笑問道:“大姐和大姐夫回來了,我這身打扮還過得去嗎?”

“很好,”時鳳舉想也沒想就這麽說了,又順口說道:“我送你的羊脂白玉釵呢?戴上那個更好看!”

桑婉一怔,柳芽已經機靈的跑去拿釵子。

“是嗎!”桑婉笑笑,丈夫發了話,她隻得老老實實的戴上。

“大少爺真有眼光!這羊脂玉釵真配大奶奶!”李嬤嬤一旁笑讚,眾人都笑著稱是。

桑婉臉上一紅,笑著嗔道:“嬤嬤你又取笑我!快打水給大少爺洗臉、伺候更衣,得趕緊過去了!”

於是李嬤嬤等忙伺候開來。

夫妻倆收拾妥當一起出門,走在路上,時鳳舉不經意回頭使個眼色,柳芽等識趣的放慢了步子同他二人拉開距離。

“婉娘,”時鳳舉湊近桑婉輕輕說道:“我大姐這人心直口快、有口無心,如果她說了什麽……你別往心裏去……”

桑婉怔住,抬眸望向時鳳舉,看見他下意識躲閃的眼神,桑婉心中了然:這八成又是個覺得這樁婚姻門不當戶不對、自己攀了高枝的主兒吧!

“我知道了,”桑婉淡淡一笑:“都是自家人,無論大姐說什麽,我都不會往心裏去的。”

“那就好!咱們走吧!”時鳳舉放了心,微微一笑。

兩人到的時候,時玉梅和任誌賢果然已經到了。

“二弟、二弟!你總算來了!”時玉梅笑著上前拉著時鳳舉的胳膊上下打量,“還是那個老樣子!不過,又比從前沉穩了不少!”

“大姐!大姐夫!”時鳳舉也高興起來,同時玉梅有說有笑起來。

說實話這個姐姐是真的很疼他、護他,從前小的時候,不管誰敢欺負自己,大姐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幫自己,奉行的原則那就是不問對錯,欺負我家弟弟就沒門!是以時鳳舉跟她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要我說啊,從前直到我來了你早該跑過來了,怎麽今日這麽晚啊?怎麽?難道如今跟姐姐生分了?”時玉梅目光在桑婉身上一溜,見她不但背影好看,容貌更是出眾,不由心下一陣酸溜溜的。

“大姐說哪兒去了!我這不剛從商號裏回來嘛!”時鳳舉笑笑,又道:“跟誰生分也不能跟大姐生分啊!從小到大大姐最疼我們兄弟了!”

“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時玉梅嗤的一笑。

“婉娘,來,這是大姐、大姐夫!”時鳳舉說著將桑婉介紹給時玉梅、任誌賢。

任誌賢自打桑婉進來目光便下意識的被她所吸引,隻一眼,他便情不自禁想到了進府時所見那驚鴻一瞥的俏麗背影,不用問便肯定這女子定是先前所見之人。

腹有詩書氣自華啊!隻是可惜了,這麽標致出眾一個美人兒卻嫁給了滿身銅臭的時鳳舉!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任誌賢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又歎,一臉的惋惜。

“大姐!大姐夫!”桑婉忙上前屈膝行禮。

時玉梅先瞟了丈夫一眼,然後才看向桑婉,上上下下將她一番打量,笑道:“這就是我那桑家的弟妹了?果然好個標致模樣!要我說還是咱們時家好,養人!瞧弟妹這身打扮,嗬嗬,比青州城中打小養尊處優的夫人、小姐們還要氣派!”

桑婉臉上的笑容微僵,識趣的裝作沒聽見。

時玉梅不是莊夫人,雖然前世裏她跟時玉梅壓根就沒見過麵,但卻知道時玉梅是婆婆王氏最疼寵的女兒,也是丈夫時鳳舉所喜歡的姐姐。

“弟妹!”任誌賢倒是朝桑婉點頭客氣的笑了笑,眸中閃閃發亮望向桑婉,企圖從桑婉的眼神中尋找到一些同病相憐、結成同盟的意味。

在他看來,他們應該是有共同語言的,同樣出自書香之家,同樣讀過書,又同樣在潑天富貴的時家中處於弱勢。

不料,任誌賢發現桑婉壓根沒注意到他、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失望了!一下子便覺得索然寡味,心道看上去挺標致伶俐一個人,卻原來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

桑婉如果知道這兩口子對自己的想法如此七彎八拐,定不知要哭笑不得成何樣!

“嗬嗬,姐姐、姐夫,咱們坐下說話吧!”時鳳舉收握成拳擋在唇邊咳了一下笑著招呼。

時玉梅和任誌賢坐下,時鳳舉也攜著桑婉一旁坐下。王氏看向桑婉一笑,正要問她晚飯備得怎樣了,隻見時玉梅那邊已道:“喲,咱們時家什麽時候這麽沒規矩了?做兒媳婦的在婆婆麵前竟也有座位?這就是桑家的家教嗎!還是說你們讀書人家規矩不一樣?”又扭頭向丈夫說道:“婆婆在的時候,似乎我也沒這麽沒規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