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聲音喧鬧不堪,傳入廢墟底下的時候,隻剩下嗚嗚咽咽的嘈亂。
寧驍經過短暫的暈眩過後,率先醒了過來,他後背抵在堅實冰涼的土地上,身子上麵卻覆著一團柔軟。
“簡悠,簡悠?”
他小聲地喚她的名字,生怕聲音太大會吵到她。
那時她已經半夢半醒,懵懵懂懂,自己把她遞出去的時候,卻被坑口的冷空氣一激正好醒了過來。
她偏過頭來看著他,一雙黑眸幽深,閃爍平日裏從沒有過的哀愁。
寧驍怔怔地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卻眼見一道巨大的燈影晃著落了下來。原本他第一時間將她護在了懷裏,可他動作再快也難以快過本就機靈了簡悠,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被她壓在了身下。
他再一次被她救了,再一次。
一直以來,他心裏都有疙瘩,她說夢話的時候總愛叫什麽“哥哥,哥哥”,他懷疑過她有過青梅竹馬,懷疑過一直默默幫助她守護她的賀書白,卻從來沒想過,她口中的“哥哥”,竟然會是自己。
幾年前,寧驍在國外,沒有別有用心地回到寧家的時候,一直冠母姓,人們都叫他沈驍。
他在T國,被那個年紀不大,卻一身俠骨的小丫頭救了,又雙雙落入對手圈套之後,他也曾介紹過自己,“沈驍。”
那小丫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毫不在意地調侃,“什麽?神仙?那你快救我出去啊,神仙哥哥!”
“神仙”是她對他的期許,哥哥卻是她對他的依賴。
所以寧驍聽到她說夢話的時候,說出“哥哥”二字,才會忍不住發怒,忍不住對他的懷疑對象賀書白大打出手。
可他竟從來沒想過,她夢裏那個念念不忘的哥哥,竟然就是他自己。
“簡悠,你怎麽樣?”寧驍小心地碰觸她的身體,他害怕她醒不過來,又怕她醒過來之後不知該如何麵對她。
簡悠沒有動,隻有緊緊護住他的較小身軀因還有呼吸而微弱起伏。
她沒醒,寧驍有片刻的如釋重負,緊接著又陷入了沉沉的痛苦當中。
他一直對那個女孩念念不忘,掛著他憑借記憶畫出來的畫像,也默認了後媽孟亞麗為了刺激他,先後找來了跟畫像極其相似的桑琪和簡悠來當他的枕邊人。
說沒有私心是假的,他回國之後,全世界地找也沒有一點關於那丫頭的消息,他以為她死了,死在那個幽曠寒冷的雪山上,所以他需要一個替身,代替她活在自己身邊的替身。
他對桑琪一切的物質要求從不拒絕,就是想要彌補那個已經沒有機會再享受世間一切美好的她。
而他在一開始就對簡悠的身體產生極大的欲望,也是因為她和那個女孩實在太像,他實在難以抑製那種食髓知味的契合感。
寧驍承認自己後來真的愛上了簡悠,但他也明知道,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忘掉過那個為了他而付出年輕生命的無名女孩。
命運真是愛開玩笑,就在他終於把對簡悠和對那女孩的兩種感情徹底區分開的時候,老天爺又戲劇性地回過頭來告訴他,她們兩個,其實從頭到尾都隻是同一個人。
他對那女孩念念不忘,卻還是奮不顧身地愛上了別的女孩;他對簡悠的愛本該專一,卻永遠也無法抹去他曾經把她當成別人替身的事實。
寧驍本該慶幸,可此刻他卻赫然陷入了一場怪誕的自我矛盾之中。
外麵的清理進度很快,逐漸有冷空氣順著縫隙吹進了他們兩個人組成的狹小空間裏。
簡悠的身體終於有了反應,被刮破的外套破成了碎片,沒辦法抵擋寒意,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寧驍回過了神,動作輕柔地試圖環住她的腰身,可惜她背上壓著冰冷的金屬架子,而值得慶幸的是,在他的小心試探之下,發現那架子距離她的身體還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加把勁,快一點,”張琛意大聲的指揮著,“先去把電閘關了,以防失火!”
“是!”
村民們卯足了力氣,緊張地救人,越來越多的人也加入了清理的工作。
那些平日裏嬌嬌弱弱,任性恣意的小姑娘們,也鼓起勇氣在四周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忙,她們不是不敢上前,而是怕添亂,給壓在
寧驍在黑暗中,思緒萬千,手卻沒閑著,謹慎地檢查簡悠的身體,看看她是否受傷。
雖然她一直昏睡著,他便可以遲一點麵對,但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發擔心起來。
當時情況太緊急,她隻來得及護住寧驍最脆弱的部分。此刻她的頭垂在他的臉頰不遠處,纖細的手臂堪堪撐在他的頭臉上,整幅身軀則完完全全擋在了他的胸口處。
他一路摩挲,她的身體都還完整,他懸著的心還沒放下來,便在她頭臉的位置碰觸到了粘稠冰涼的黏膩感。
寧驍的心猛然一沉。
因著位置的關係,他不知道到底是她的頭被砸到,還是她的臉被砸到,而這兩個位置不論是哪裏,對簡悠來說,都是極其危險和不利的。
他不敢再因為自己那些難以麵對的心思而耽擱,立刻偏過頭去,衝著她的耳朵沉聲呼喚。
“簡悠!”
“簡悠!”
“簡悠……”
他的聲音磁性獨特,簡悠每次聽到,心裏都會像打鼓一樣砰砰亂撞。那一聲聲的呼喊就像穿透黑暗迷霧的鉤鎖,尖銳的鉤子劃破了她旖旎的美夢,將她拉回到現實中來。
身體先大腦一步動了動,背後衣裳破損的地方恰好碰觸到了冰涼的金屬,冰得她“嘶”地抽了口涼氣,身子猛地一縮,又恰好碰到了頭部傷口,眼眶霎時便酸澀起來。
看到她有了反應,寧驍欣喜若狂,正要同她說什麽,簡悠率先反應了過來,循著他的氣息往這邊一探,卻正碰到他溫涼柔軟的唇瓣。
太刺激了。
簡悠心下一慌,連忙後撤,而寧驍害怕她莽莽撞撞碰到身後的雜物,用輕柔卻不容掙脫的力道扣住了她的後腦。
他們呼吸溫熱,在冰冷的黑暗中互相糾纏。
寧驍感受著她綿長的呼吸,有力的心跳,一顆心也終於隨著她而活了過來。
黑暗當中,他率先打破沉寂,輕柔而準確地擷住了她柔軟的唇。
他何必糾結。
他們的命運已經在前半生陰差陽錯,如同藤蔓一般緊緊地糾纏交織在了一起,那麽就這樣下去吧。他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守護她,用自己的所有換取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