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問道》第一章亂世身逢公元907年,節度使朱溫廢唐皇自立為帝,五代十國乃始,中原混戰不斷,藩鎮割據,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豪傑並起,有逐鹿中原之心一生靈塗炭,人民苦不堪言,而統治者卻日日夜夜歌舞升平,大有猶唱《*》之勢——蘇州,自古以來便是煙花繁華之地,江南錦繡之城。即使處於亂世也絲毫不例外,相較於北方,中原的戰亂,南方在這遠離銷煙之處卻有了喘息之機。不堪忍受戰火的人民紛紛南遷,以尋得安寧。

春夏相交,黃昏時分,金色的夕陽灑在青色石磚樸成的街道之上,反射出一層層青色的孤光,遠處市集上的喧鬧聲不絕於耳,蘇州城的繁華可見一斑,人群湧動。熙熙攘攘,構成一幅異常和美的畫麵——鐺!——從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回音,幾乎細不可聞,那是姑蘇外名寺寒山寺的鍾聲,在此時響起,有一種別樣的淒美。

尋聲暗問,出了蘇州城外二三裏路,四麵環山,人跡罕至,順著蜿蜒曲折的山脊背上,可見山顛有戶人家,與寒山寺遠遠遙望。

山野小徑,秋水人家,在這江南水鄉是再正常不過的景色,隻不過自逢亂世,這山間的一戶人家便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

院子很大,載滿了桃樹,如今花開時節,桃花漫開,一朵朵齊齊開放,粉嫩之極,宛如嬰兒的肌膚,光滑細膩,溫潤如玉,霎是好看。

一株株的桃樹似雜亂無章的排著,庭院內有幾處石凳、石桌,別有一番滋味,桃花滿地,昨日的雨水將桃花打落,卻形成了今日這般美景,有一種花徑不曾緣掃之感。

夕陽漸下,這時候,從院中走來一個老者,一頭白發,飽經風霜,粗布麻衣,沒有任何過於華貴的服飾,精神抖擻,在曲徑中慢行,緩緩走到一邊的石凳之上坐下。老者最令人感到琢磨不透的地方便是一雙眼睛——宛如大海一般包容萬物、納百川。

老者輕輕咳嗽一聲,右邊那飽經蒼桑的手掌將一把精致的紫砂壺舉好,輕輕摩察,悠然自得,紫砂壺不淌溫,老者將紫砂壺水倒向旁邊的一個小杯中但並不急於喝茶,而是把玩起茶壺來。

這紫砂壺絕對算得上當世精品,圓潤的壺嘴,精巧的壺身,篆刻著一行小字,蒼勁有力,一看便知是書法大家之筆。

濃鬱的茶香飄然而至,紫砂壺是難得一見的上品,這茶更是一絕,處南北朝以來,飲茶之風盛行,而這壺茶更是來至地道的上好西湖龍井,用清晨霜水煮沸泡製而成。

老者把玩了一陣紫砂壺,這才緩緩拿起茶杯,品了一口香茶茗,頓時一臉陶醉之色,長長舒了一口氣,便覺精神氣爽。

世人都說神仙好,唯有香茗忘不了——老者喝了幾十年的酒,偶爾喝喝茶,也別有味道。

老者捋了捋胡須,極為愜意,微微眯起雙眸,從懷中取出兩盒圍棋子,緩緩將其中一盒圍棋子放到對麵,輕歎一聲,又飲了一口茶,將圍棋排好。

下棋,本應是兩個人,可如今,這老者卻一人獨下。

左手與右手下棋。

“啪”一枚漆黑棋子隨意落下,老者左右手不斷換動,落子如飛,開局巧奪天工,玲瓏無比,隨著棋盤上棋子漸多,時間也隨之飛速流逝,夕陽金色和熙的光輝照在老者斑白的髻角之上,愈顯蒼桑。

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老者落子漸慢,一種寧靜淡泊之意顯現出來。

桃花宛如與棋子相約好似一對眷侶一般,同時點點落下,花瓣落在棋盤之上,別有韻味,如詩情畫意一般,淌若人生便是如此,與心愛之人同生共死,不早不晚,那該多好?

老者感受著手心從紫砂壺傳來的溫度,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依舊不慌不忙的下棋,棋盤上黑色的棋子已成一條蜿蜒的蒼黑巨龍,而白棋卻宛如一個手執雙斧的力士,要將黑龍斬殺。現在的局勢就好像戰場上的撕殺,沒有任何拖泥帶水,沒有一些花哨。

千鈞一發,一觸即發,如金戈鐵馬一般昴揚壯烈。

老者正欲將一白子落下,身形猛然一頓,看了看漸入夜雨的天空,歎息一聲,居然開始收起棋子來,不經意間望了屋子一眼。

屋子極為寬敞,光線極好,此時竟從屋內傳出一陣輕快笑之聲,如銀鈴般的悅耳。

屋內的裝飾倒不太多,但更有韻味,一幅臨摹手書《蘭亭序》雋秀、曼妙,掛在正中,兩旁青藤椅,一套檀木桌,桌上放著一隻茶杯,飄著一縷清香,散在屋中,屋內古典屏風,用居室與客廳隔開,古典意味盎然。

剛才的歡樂的笑聲便從這屋傳出,一個約莫八歲大的小丫頭,一身淩羅羽衣,留起微長的頭發,用絲帶輕輕係住,小臉微紅,目光如水,一雙靈氣的眸子微微一眨,檀口輕張,卻又欲又止,溫潤的小手移至另一隻手之上,小女孩的左手腕處有一塊質地極為細膩的血玉,晶瑩剔透。

通常來講,一塊玉的質地、名貴程度以玉的水潤、出產地為準,而小女孩手腕上用紅繩係住的玉,絕對是此中極品,千年難得一遇,哪怕在堂宮之中,窮盡全國之力也是難見一枚。

血玉上篆刻著一個“筠”字,那是小女孩的名字,宮清筠。

八年前,老者雲遊天下之中,在南詔國(雲南)揀到一個被棄*——血玉從女孩出生時便隨著她係在她的右手。

八歲的宮清筠長得水靈靈的,極為秀韻,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淌若再長大幾年,隻怕又便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傾國傾城,大概是世人對女子的最美讚譽,從在溪水邊浣沙的古典西施至大漠孤行的一曲《明妃怨》情動天下的玉婧,再到美豔天下的貂蟬,都是這樣的女子,如《佳人歌》、《洛神賦》一般的神韻。

宮清筠眨眨水靈靈的眸子,輕聲道“天淩哥哥,你呆在窗前做什麽?”

葉天淩,同樣是老者收養的一個孩子,不過是男孩莫約九歲光景,長得也算是眉清目秀,不過此時卻是倚著窗戶,出神的望著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被女孩的聲音驚擾,葉天淩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順手從一旁的書櫃之中取下一本《左傳》,翻開書頁,竟然輕讀起來。

女孩見葉天淩不理自己,也不惱怒,相反露出一個似開心的燦爛笑容,兩個小酒窩掛在臉上,十分可愛,蹦蹦跳跳到葉天淩身邊。宮清筠輕聲道:“哥哥你還是說可以將《左傳》記下麽?怎麽又來翻看?”

宮清筠語出驚人,一個九歲的孩童竟能將文筆成熟、驚心動魄的《左傳》記下,那這個孩童的記憶力又是何等驚人?隻怕傳出去定要折煞天下英才。

葉天淩微微一笑,將《左傳》放下,道:“閑來無事罷了,反正現在離天黑也還早,爺爺他又在院外,無事可做,讀書也好。”葉天淩的聲音微微稚嫩,但說話卻有理有節,顯得年少老成。

宮清筠微微點頭,眨眨秋水雙眸道:“《左傳》我都能背下來呢,隻是那《華嚴經》稍稍難些,不過再過一段時間,我大概也能背了。”

《華嚴經》做為至高佛學,女孩竟說能背出,天賦之高,令人汗顏。

葉天淩輕笑一聲,看了看從小天賦就不在他之下的女孩道:“清筠,我可沒你那麽好的記性,過目不忘,有些雖然記下了,可很長時間不翻看,還是會忘的。”

女孩似懂非懂點點頭,忽而又搖搖頭,揚起小臉,伸出小手拉住葉天淩,眨巴著靈韻眼眸道:“哥哥,陪我出去玩好麽?”說話間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似在央求。

葉天淩輕輕點頭,不假思索的答應,沒有任何猶豫。

宮清筠歡呼一聲,拉著葉天淩就向外跑去,宛如出於塵世的精靈。

庭院內盡是桃花,粉色的連成一片,一陣風過吹起點點花瓣,揚揚灑灑的落下,偶爾幾株桃樹上竟掛著青澀的果實,如此美景,令人目不暇接。

桃樹似雜亂無章又似別有玄機的排列,將庭分成一道道小徑,通向幽處。

宮清筠拉住葉天淩的手,靈巧的在漫天花海之中穿梭,似這花這迷宮如無物一般,時不時傳來一陣銀玲般的笑聲。

位於這漫地桃樹最中心的老者,聽到宮清筠的歡笑聲眼中流露出一絲慈祥的意味,手掌在壺上來回摩擦,趁機又對著壺嘴飲了一口茶,竟有幾分*不羈的味道。

十年了,大概十年沒有飲酒了吧?老者眼中竟出現一抹喝酒時才有的醉意,十年,真的好久呢。

一輩子喝慣了酒,特別是烈酒的老人是不習慣喝茶的,即便這茶再名貴。

老者看了看已陰暗的天色,天空中一輪殘月已漸漸露出頭,老人歎息一聲,站起身來,緩慢而行。

宮清筠和葉天淩在此時也恰好跑到老人的麵前,齊齊頓了頓身形,露出孩童般天真爛漫的笑容,葉天淩與宮清筠,對老人顯然是有極親切的情感。

老人捋了捋胡須,嗬嗬一笑,用略帶沙啞現而低沉的語調道:“天淩、清筠,沒事又亂跑呢?”老人對這兩個孩子顯然是極為痛愛。

宮清筠吐吐丁香小舌,調皮道:“爺爺,才不是呢,人家是在屋裏呆得無聊呢?”一邊說著,宮清筠邊向葉天淩狡黠的眨巴眨巴眼睛,似在期待著什麽。

老人哪會不知道這八九歲孩童的心思?將紫砂壺緊捧在手心感受著那抹溫暖,老人眼中也有了一絲暖意,道:“罷了罷了,清筠去把我的條幅拿來,我帶你們下山轉轉。”

一聽見下山,宮清筠與葉天淩相視歡呼一聲,宮清筠連忙跑到屋旁,拿起一幅倒下的條幅,又勿勿跑回——那條幅上寫著八個隸書“靈童指路,達人知命”

早時,老人與這兩個孩子便是拿著這條幅到蘇州城內做測字先生,得幾兩銀子,以做家用,這條幅灰塵滿布,破損不堪,顯然已好久不用了。

宮清筠蹦蹦跳跳的將條幅遞於老人道:“東方爺爺,給!”老人姓東方。

東方,一個很古老的姓氏。

東方,東方朔的東方。

第二章蘇州之夜月照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姑蘇城,宛如一個古典端莊的女子,輕輕撩開她的麵紗,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夜色間徘徊,夜晚的姑蘇城竟比白天還繁華幾分。

東方老人帶著葉天淩與宮清筠擺測字攤的地方是在一條江邊。朦朧的月色下如籠輕紗,似夢似幻,隔著江岸,遠遠的可以聽到對麵江邊傳來一陣陣的歌聲。喧鬧浮華——對麵乃是蘇州城著名的煙花之地,人來人往,所以東方老人選擇在此擺個攤位,以求早早得幾個錢而後收工。

可惜,相比於對麵煙花之地的客如潮水,測字攤顯得冷冷清清。葉天淩和宮清筠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反而興致勃勃的東張西望,難得出來一次,對於還是孩童的兩人來說,可謂機不可失。

也是,縱然再天資卓絕,他們也僅僅是個孩子而已,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東方老人更是極為愜意的在一張臥椅上悠然的躺著,略微粗糙的雙手在紫砂壺上來回摩察,似乎還哼著一支小曲,極是慵懶。

耐心,東方老人從來不缺。

寧做盛世犬,不做亂世人,身逢亂世,往往朝不慮夕,很可能今年還是大戶人家到晚便為失所之民。所以世人也都趁著這大好夜晚好好風流瀟灑一番,又有幾個會關注這不起眼的測字攤呢?

葉天淩和宮清筠兩人趁著沒有人測字,便在江邊玩耍起來。

東方老人脒起眼睛,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將紫砂壺嘴放到嘴邊飲了一口,不禁微微感歎,這一壺茶,這樣快就涼了,猶如人生,人走茶涼,不外如是。

東方老人捋了捋胡須,拿起身邊的一支毛筆,沾了些墨水,再拿一張紙,筆走龍蛇仿佛龍龍飛鳳舞一般,一揮而就四個大字:“一日三卦”四個大字如草書,行雲流水,有一種大拙若巧的意味,配合上東方老人仙風道骨的氣質,卻有有幾分高人韻士的味道,與那幅條上的“達人知命”不謀而合。

東方老人將那張寫下“一日三卦”的紙掛在測字攤上。立刻引來旁人的趾足觀看,都疑似這老者是個高人。

測字攤立刻堆滿了圍觀之人,最終有人先寫了個字,請東方老人一測,一測之下,竟是精準無比,令人無不讚歎,東方老人嗬嗬一笑,捋捋胡須,仙風道骨之意更加明顯。

測字,對身為東方朔後人,袁天罡再傳弟子的老人來說,實在易如反掌。

這邊葉天淩和宮清筠在隔江而望,聽著對麵商女遙唱。葉天淩輕笑出聲,眨眨眼道:“如今北方戰亂,而南國卻是煙花之所,實在是商女不知之國恨,隔江猶唱*。”

一旁的宮清筠,眨了眨眸子淺淺一笑,將血玉握在手心,感受著其中的清涼之意,身形輕輕一轉,靈巧似蝶一般,那淩羅羽衣也隨之舞動,飄飄似仙。宮清筠輕聲道:“世人不知厚德載物,卻一味貪圖享樂,醉生夢死,放縱酒欲,以致亡國,對吧,天淩哥哥?”

葉天淩望著身邊這處天賦驚人的妮子,淡淡一笑,靈氣十足,柔聲輕道:“聰明”說話之時,葉天淩情不自禁用手捏了捏女孩的小巧鼻子,似有溺愛之意。

宮清筠聽到葉天淩的讚揚,就仿佛聽到世界上最甜的話一般,嘴角輕輕綻放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小臉愈加紅潤起來。

不一會,東方老人就已是幫二人測完字,算了二卦之後,周圍眾人已將深長莫測的他奉若神明一般,人群之中有一個身材魁梧之極的男子,麵容極為剛毅,這男子極為特別之處是在他的右側臉旁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如蜈蚣般爬在臉上,極不和諧,但卻添了幾分生猛之意。

刀疤男子眯起眼睛,打量著東方老人的測字攤,右手緊握,有幾分堅決的模樣。

正當這時一個人又從人群中走出測字,刀疤男子本也欲走出測字,但卻停下,靜觀其變。東方老人眼中呈現一絲清明,笑嗬嗬的再幫人測了一字,又是精準無比,東方老人測完字之後緩緩起身,正欲叫江邊的葉天淩和宮清筠,刀疤男子突然從人群之中走出,對東方老人道:“在下也請老先生測一字。”

東方老人見到刀疤男子,身形一頓,摩察紫砂壺的雙手力道猛的加快一分,卻又不動聲色的淡然道:“一日三卦,今日三卦已滿,絕不再算,你還是明日再來吧。”

刀疤男子聽到東方老人這番說辭,便將以為東方老人是江湖蹁子的最後一絲凝慮也打消了,露出幾分恭敬的神色,堅持道:“還請先生慷慨,再測一字,以指點迷津,在下感激不盡。”

東方老人微微閉上眼,頓時有一種寧靜淡泊之意,東方老人沉吟幾分道:“戒不可破,不過既然你如此執著,也罷,我便指點你幾分。”

刀疤男子當即大喜道:“多謝老先生。”說話間走到測字攤前提筆,正欲寫字,卻被東方老人攔住,東方老人不緩不急的淡然道:“不必著急,我說過了,卦不過三,要指點你的並不是我。”

“先生是說還有高人?”刀疤男子又驚又喜。

東方老人捋了捋須,似有一種天機不可泄露的高深莫測,而後用微微沙啞的嗓音道:“天淩、清筠,你們兩個過來。”老人對著江邊叫了一聲。

葉天淩和宮清筠聽到東方老人遠遠的叫喚應了一聲,雙雙奔到東方老人眼前,微微好奇的打量著刀疤男子,刀疤男子頓時哭笑不得,苦笑著無奈首:“先生莫不是要叫這兩個孩子幫我指點幾分吧?這幾歲大的娃娃,又哪會測字?”

東方老人淡然一笑,負手而立,摩察紫砂壺的雙手力道又加重了一分,隨意道:“這兩個孩子跟了我八九年,我這一身本事,他們多少也學會了些,你若不信,大可以讓他們一測,方知真假。”

東方老人有意無意的望了一旁的葉天淩一眼,葉天淩眨巴眨巴眼睛,眼中流露出一絲狡黠,嘴角悄悄勾起一個孤度,伸出小手在暗地裏比劃了一個“五”的手勢,意思是叫我算可以,不過要五文錢。

實際上,葉天淩可不像東方老人,他可是一點測字都不懂,而一旁的宮清筠也是揚起紅潤的小臉,眨巴著秀韻的眸子,有些不知所雲,論測字,這兩個孩子可是一點不知,能否看字說出個所以然來,隻怕全憑他們的造化了。

東方老人見到葉天淩私下擺出的手勢,不由氣結,但仍是不動聲色,露出一副高人模樣,可實際上,卻悄悄在暗地裏伸出四個手指晃晃,意思是:四文行不行?

葉天淩露出為難的樣子,不一會兒,卻是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東方老人長舒了口氣,不由又想到,今日又多了一筆銀子,恰好,幾天沒吃肉了,東方老人啄磨著拿到這銀子之後是不是該去酒樓美美的吃上一頓。

葉天淩見到刀疤男子猶豫不定的表情,烏溜溜的眼睛一轉,立刻對著宮清筠眨眨眼,宮清筠會意,乖巧的從一旁拿起紙筆,遞到刀疤男子的手中,葉天淩裝模作樣的負手,對刀疤男子道:“寫個字吧。”

圍觀眾人聽到葉天淩微微童稚的聲音,皆是感到好笑的同時又感到好奇,卻不知,這小孩如何測字?

刀疤男子似乎也有了興趣,淡淡一笑,思付一番,便寫了一個大字“離”這“離”字寫得倒是極為剛勁,給人一種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氣勢,令人無不駭然。

葉天淩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輕道:“問什麽?”

刀疤男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測這幾天來的運道。”

葉天淩微微一愣,腦中開始思索如何解這個“離”字,猛然間靈光一閃,眨巴眨巴眼睛道:“這‘離’字除去上下部分,中間便是一‘凶’字,可見客官這兩日的運道,似乎不太好啊。”

葉天淩故意皺著眉頭,似在推敲什麽,可實際上卻是在偷偷觀察刀疤男子的臉色,以便從中獲取些信息。

果然,那刀疤男子神色一變,似被猜中了心思。葉天淩捕捉到刀疤男子的表情,更加大膽的推測道:“可見,客官定是在做一件大事,不過,這事似乎進展不太順利,所以想一卜凶吉,我說的可對?”

刀疤男子被猜中心思,起初有些慌亂,但卻又釋然一笑,片該間剛才的慌亂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大事者的寧靜淡泊,淡淡的道:“小先生猜得不錯,有話但說無妨,還要指點指點才好。”葉天淩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睛,略微思考,張口便道:“這‘離’字雖有不吉之兆,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解,客觀請看,這‘離’字的‘凶’字部分,上被這一點一橫所擋,下被字體下半段所節製,可見,此局雖危,但也還沒到不能解的地步,仍可以轉危為安,或者大難不死,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是可能。”

周圍人見葉天淩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說話如此有理有節,心中已是信了幾分,那刀疤男子更是一陣驚愕,謙遜的對葉天淩做了一揖道:“還望小居士指點一二,以解在下心中之急。”

葉天淩微微一笑,裝作高深莫測的模樣,伸出小手掐指一算道:“客官可曾讀過諸葛臥龍先生的所書之《將苑》?”

刀疤男子微微一愣,既而點點頭道:“曾讀過一些。”

東方老人聽到兩人的對話,眼中不由露出一絲笑意,微微捋須,隨意拿起紫砂壺淺淺的品了品茶,頓時清香四溢,東方老人的神態也愈加慵懶起來,就仿佛是“以百姓為芻狗”的聖人,不悲不喜,不偏不倚,世間一切都與他相隔。

宮清筠則是側著小臉,眨巴著眼睛,靈眸愈發動人,纖細的小手放在手腕的血玉之上,時不時撥弄兩下,嘴角悄悄勾起一個燦爛的弧度:天淩哥哥,又開始騙人了呢。宮清筠如是想。

葉天淩聽到刀疤男子的回答,露出一抹微笑道:“客官可知諸葛武侯《將宛》中有十二個字,可解你心中所想:戰欲奇、謀欲密、眾欲靜、心欲一。”

戰欲奇、謀欲密、眾欲靜、心欲一!刀疤男子微微一愣,隨即反複低頭啄磨這十二個字,似有所悟的喃喃自語,片刻之後,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抹狂喜之意,竟是對著葉天淩深深作了一揖,而後在測字攤放下一錠紋銀,又深深的望了東方老人一眼,毅然轉身離去。

東方老人神態慵懶的一笑,將那紋銀拿在手中,不顧圍觀眾人的驚愕的目光,而後老人一轉身,招呼兩個孩子道:“清筠、天淩,咱們回家。”而後忽地仰望天空,似不經意的望了刀疤男子離去的方向一眼,自言自語道:“這小子,是個人物。”。

第三章花前月下

葉天淩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幾句話竟受了那刀疤男子一拜,而且還得到一錠紋銀,不由眨巴眨巴眼睛,一時愣在那裏,連東方老人的叫喚也沒有聽見。

“神童啊!神童現世,哎呀,神童先生也給我測個字吧!”人群之中一陣**,有幾個人雙眼放光的盯著葉天淩,一邊衝了上去,竟要葉天淩給他們測字。周圍的人見狀,也都紛紛效仿,爭先恐後的跑前,要葉天淩給他們測字。

葉天淩馬上反應過來,拉著宮清韻的小手,也不管東方老人,飛也似的逃了出去,兩人靈巧的穿過了兩條街,這才停下。宮清韻一陣後怕的拍拍胸口,氣喘籲籲的道:“天淩哥哥,剛才好多人,嚇死我了。”由於一陣奔跑,宮清韻小臉上紅撲撲的,嫩得可以滴出水來甚是可愛。

葉天淩不停的點頭表示同意,並且大口大口的喘氣,顯然是累得不輕。

“恩?天淩哥哥,爺爺,爺爺不見了!”宮清韻突然意識到東方老人不見,不由緊張起來。

“管爺爺幹嘛?反正他那麽大了,也跑不了,清韻,你忘了,每次算卦拿到銀子,回家的時候,爺爺他都要去城南的酒樓大吃一頓,我們去那裏找他好了。”葉天淩倒是一點也不著急,看來走丟的經驗很是豐富。

宮清韻也想通其中關竅,輕輕一笑,點點頭,主動伸出小手,拉住葉天淩,兩個天賦異凜的孩子相視一笑,一起走出狹小的巷子。

人流依舊很多,喧鬧無比,不遠處擺滿了小吃攤位,一陣陣香氣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動,引來不少食客購買就在路邊小攤吃起來,濃濃的香味實在是一種**。

本就沒吃過晚飯,腹中空空如也的葉天淩和宮清筠更是饑餓之感更盛,宮清筠皺著小臉,可憐兮兮的眨巴著眼睛問道:“天淩哥哥,你帶錢了嗎?我餓了——”葉天淩聽言,摸摸口袋,取出一塊碎銀,嘴角勾起一個孤度,柔聲道:“帶了,精筠,你想吃什麽?”這塊碎銀是葉天淩好不容易攢下了的,下個月便是宮清筠的生日,為此,葉天淩可是存了幾個月的錢,想要到時給她一個驚喜。

可如今卻——葉天淩輕輕摩察著碎銀塊,暗歎一聲,又要重新集錢了,唉——罷了。

宮清筠眨眨靈韻的秋水潤眸,纖手一指,輕道:“天淩哥哥,我們去吃豆腐花好嗎?”宮清筠所指的地方是一處人滿為患的攤子專門賣豆腐花。

葉天淩點頭牽著宮清筠的小手到了攤前。

“兩位客官要吃豆腐花嗎?來幾碗?”賣豆腐花的是一個麵像極是慈祥的大嬸,對這兩個孩子極為熱情,如同冬天中的暖爐,暖人心。

葉天淩微微一笑,用有些童稚的聲音道:“要兩碗。”

“好咧,兩位等著。”葉天淩帶著宮清筠走到攤邊,在周圍人善意的目光注視中坐下。

不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花就擺到兩人麵前,宮清筠微微一笑,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送進丹紅的小嘴之中,葉天淩卻是不緩不急,挖起一勺,一邊吹著氣一邊緩緩吞了小口——,餓極了的宮清筠一小勺接一小勺,不斷的將豆腐花往小嘴裏送,片刻之間,那豆腐花竟然已是吃完了。

此時,葉天淩的碗中還剩下大半碗。看著宮清筠仍然有些意猶未盡,食不飽的樣子,葉天淩淡淡一笑,將自己碗推到宮清筠的身前,輕聲道:“清筠,還餓吧?要不你吃我這碗?我不餓的。”

宮清筠歪著小腦袋,眨巴著眼睛道:“天淩哥哥,你騙人,你沒有吃晚飯,怎麽可能不餓呢?還是你吃。”宮清筠依舊很餓,但一想到葉天淩與自己一樣也沒吃飯,便立刻將碗推了回去。

葉天淩見宮清筠這副堅持的樣子,不由心裏一暖,用手阻止宮清筠將碗推回的動作,輕道:“清筠,要不我們一人一半?”葉天淩想出一個折中處理方式。

宮清筠將手腕的血玉握在手心,另一手輕輕托住紅撲撲的麵頰,最終柔聲道:“好!”兩人將這大半碗豆腐花分食,也是不一會兒便已經吃完,而後付了錢,一齊離開了小攤,過江的那邊,也就是蘇州城南找東方老人去了。

江上橫跨著一坐拱橋,人來人往,橋下一汪秋水,清徹無比,緩緩而流,很有小橋流水人家的味道,天空、水中各自一輪殘月,再加上江上的二三通船燈火,更是別樣動人,引得不少青年男女停下,共賞美景,實在熱鬧非凡。

今天不知是什麽日子,有不少人都提著一杆杆孔明燈,放置在江中,任其順流而下,頓時間,隻見十幾個孔明燈齊齊漂浮在水中,火光忽閃忽閃,如夜空中的星星璀璀而令人感到驚豔。

孔明燈,相傳乃是三國時諸葛孔明發明的樣極為特殊的紙製作的明燈。

孔明燈的上部沒有口,燈心燒著後,熱空氣充滿在裏邊,可以使燈緩緩上升在空中,令人稱奇。在宮清筠清澈目光的注視下,十幾個孔明燈在江中心緩緩飄起,霎時間,不知從何處飛來了無數瑩火蟲,那天空中瑩火蟲微弱的幽幽光芒,似與孔明燈的光芒相襯如同眾星奉月一般美麗。

瑩火蟲仿佛是早有準備一般的圍繞著孔明燈飛旋,似在翩翩起舞,在這夜色之中顯得神秘,令宮清筠驚奇的睜大了那雙美麗的眸子,眨巴眨巴地,宛如天空中的星星,有人也都是倍感詫異,一時間,小攤上的孔明燈成了搶手貨,不少人紛紛購買,而後放孔明燈到江心之中。

江心的孔明燈越來越多,瑩火蟲也聚集起來,在星輝斑闌之中,在這夜色之中飄浮起,吸引著眾人的眼球,引來一片片驚歎之聲。

葉天淩和宮清筠本也想用吃豆腐花剩下的銀子買一盞孔明燈,可孔明燈早早就被搶購一空,隻剩下攤主在那美滋滋的數著銀子,兩人也甚是無奈。

葉天淩烏溜溜的雙眼一轉,頓時想出一個主意,對宮清筠道:“清筠,要不咱們做個紙船,然後放到江心去,好不好?”

宮清筠一聽,使勁點頭,立刻從地上拾起一張剛才路上行人不小心撕碎的孔明燈紙,輕輕翻折起來,不出幾下,心靈手巧的她便已做好一條紙船,輕輕在葉天淩麵前晃了晃,展顏一笑。

葉天淩與宮清筠來到江邊,宮清筠微微彎下身子,蹲在地上,正準備將小船放下,葉天淩卻不知從哪拿出一張紙,一支毛筆,遞給宮清筠,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柔聲道:“清筠,你在這張紙上許個願吧,爺爺說了,很靈的。”

宮清筠眨眨水靈靈的眸子,接過紙筆,輕輕在紙上寫下了一行秀娟小字。葉天淩見宮清筠認真的寫著什麽,不由起了好奇心,揍過身子,想要悄悄的看上一眼。

“不許看!”宮清筠眼中閃過一抹嬌羞,小臉上頓時微紅,似可以滴出血來,連忙把身子轉到一邊,擋在葉天淩的視線,同時飛快地在紙上書寫。

葉天淩哭笑不得,隻好在一旁等待,但心中卻更是好奇宮清筠寫了什麽。

“天淩哥哥,我寫好了。”宮清筠將紙折好,放入船之中,對葉天淩柔聲道了一聲。

葉天淩點點頭,出同時彎下身子,與宮清筠一起將這載著女孩心願的紙船輕輕放出,水波盈盈推動著小船,緩緩前進,江麵之上,千盞風姿綽約的燈影,枕著流水明明滅滅,無數瑩火蟲飛繞在身邊,愈發的美妙而神秘。

宮清筠眨著秋水雙眸,嘴角悄悄勾起一個弧度,將那塊從小便陪在她身邊的血玉握在手心,用小手輕輕摩察,血玉也漸漸升溫,如凝脂一般,細膩無比,宮清筠將雙手放在胸口,閉上眼睛,一臉認真,似在祈導。

葉天淩見狀,不由一笑,看著那紙製小船輕輕向江心遠去,一陣風過,將小船吹得更遠,葉天淩不禁失望起來,他可是真的很好奇宮清筠在那紙上究竟寫下了什麽。

那張紙條到底寫了什麽呢?

終於,宮清筠放下了小手,不再祈導,而是輕輕一笑,拉住葉天淩的手道:“天淩哥哥,我們去找爺爺吧。”葉天淩戀戀不舍的看了那小船一眼,無奈一笑,將心中原準備把小船澇起來看看宮清筠到底寫了些什麽的念頭放下,點了點頭與宮清筠一起過了橋,向城南走去。

穿過了兩條小巷,最終葉天淩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宮清筠道:“清筠,你剛才許了什麽願?”

宮清筠眨眨水靈靈的眼睛,調皮道:“哥哥真想知道?”

葉天淩理所當然的點頭,沒有任何猶豫。

宮清筠歪著小腦袋,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臉上有了一抹異樣的嫣紅,輕聲道:“我剛才許了個願希望我、哥哥還有爺爺,可以永遠在一起!”宮清筠眨巴著宛如星辰的眼眸,嘴角弧度愈加溫暖,帶起兩個甜甜的小酒窩,令人沉迷。

卻不知這樣的女子,長大之後是何等的驚豔?若是生在西周,隻怕那把江山看得太輕的末代周王,一定會為她烽火戲諸候。

紅塵多可笑?應是紅顏好。

葉天淩見她這副樣子不由憐心大起,微微一笑,輕聲道:“清筠,以後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好不好?”宮清筠將擁有著她體溫的血玉握在手心,嘴角勾起一個似燦爛開心的弧度,柔聲道:“好,哥哥,我們拉勾,不許反悔!”

拉勾。

葉天淩心中一暖,很認真的伸出小指,兩人小指相扣。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兩個天賦卓越、承載著命運、宿命的孩子,他們的雙手緊緊相扣。

如同千年不變的約定,默默的守候。

不遠處,萬家燈火闌珊,孔明燈飄浮,星辰閃耀。

我們,約定!浩瀚的夜空,仿佛在唱著一首世界上最動聽的歌兒。

想要對你說,卻哽在心中說不出口,最張隻能無言相望。想要告訴你,卻不得不默然不語,最終隻能相顧無言。

天空中的雨水,那是他的淚。

如同思念一並化去,卻最終疼在心頭。

不曾想思念也如刀,不曾記,幽夢卻如初。

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一直,在你身邊守候,化作那天空的星辰。

人生,是一首歌若隻如初見。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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