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升和滕雨穿著倭寇的衣服,繞向海邊。

孟明為了阻擋倭寇上岸,在海邊設置了一道屏障,屏障全部用石頭壘砌而成,高達三丈,異常陡峭,倭寇是無法攀緣上去的,這裏也沒有倭寇攀緣留下的痕跡,屏障下的沙灘上,連一個腳印也沒有。

他們繞過一大堆礁石後,突然看到岸邊有雜亂的腳印,一片又一片蘆葦和荒草鋪在地上,他們順著腳印向前走,看到了被炸塌的寨牆。

這裏是孟明寨的軟肋,是最薄弱的地方。這裏是孟明寨的排水道,寨子裏的汙水和雨水要從這裏排出,流入大海裏。當初,修建孟明寨的人也知道這裏是營寨的軟肋,所以在排水口內外栽種了很多樹和竹子,以掩蓋這個軟肋。然而,這個軟肋還是被倭寇發現了。

是包密立告訴了倭寇關於孟明寨的所有秘密。

顏升和滕雨順著被炸塌的排水道走進去,看到前麵有一間房屋,房門打開著。顏升在孟明寨裏生活了一段時間,他知道這是一間飯廳,城牆上站崗的士兵們被換下來後,在這間簡陋的房屋裏吃飯。

顏升和滕雨悄悄走過房門,他們透過打幵的房門,看到角丸靠牆坐著,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照著角丸那張尖削的臉。角丸的兩邊站著兩名武士,他們提著長刀,嚴陣以待。

他們走過這間飯廳,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看到遠處人頭攢動,周濟帶著人全力進攻,德山帶著人全力抵擋。盡管聽不到喊殺聲,但能夠看到舉起的刀光明亮閃爍,能夠看到有人倒了下去,能夠看到因為踩踏而濺起的塵土漂浮在低

空中。

顏升說:“《戚絕書》就在角丸的身上。”

滕雨點點頭,說道:“那邊在廝殺,每個人身上都不會帶著《戚絕書》。”顏升讚許地說“是這樣。”

滕雨說:“我們衝進去,搶走《戚絕書》。”

顏升說:“對方三個人,我們兩個人,還不知道暗處有沒有人埋伏,勝算不大。不如……”

顏升尚未說完,突然看到從遠處跑來了兩個倭寇,他們徑直跑向飯廳的方向。他們跑到近前,顏升才看到那是一男一女。女子正是黎夫人。

師徒兩人對付角丸三人,本來就沒有勝算,現在對方增加到五個人,而且還有極為棘手的黎夫人,師徒兩個更沒有勝算了。

黎夫人和那個人走進了飯廳,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不久,角丸和另外兩個倭寇從飯廳裏走出來。顏升看到他們五個人快步走向海邊。

遠處的海邊是倭寇的大船,大船上的骷髏旗迎風招展,船帆已經拉起來了,甲板上站立著幾個人,隨時準備揚帆起航。

顏升知道情勢千鈞一發,稍一遲疑,角丸就逃走了。隻要角丸帶著《戚絕書》登上大船,那就永遠也見不到《戚絕書》了。

角丸一行五人即將走出寨牆,寨牆外就是一望無際的沙灘和大海,顏升急得頭上冒出了汗珠。他對滕雨說:“我們分開,你從正麵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從背後接近角丸。”

滕雨點點頭,就和顏升分開了。

角丸一行五人走到了寨牆邊,突然看到後麵有人大喊大叫,挺著長刀衝過來,那個人喊道:“角丸,拿命來。”

角丸回頭一看,發現那是滕雨。

角丸一揮手,身邊兩名倭寇就向滕雨衝過去,想和他廝殺,然而,滕雨卻沒有和他們廝殺,他把長刀插入刀鞘裏,蹲下身,雙手抓著沙子,沒頭沒腦地

丟在那兩名倭寇的臉上。兩名倭寇被沙子迷了眼睛,不得不低下頭去。滕雨抽出長刀,想要砍了他們。他們看到情勢不好,轉身就跑。

滕雨在後麵緊緊追趕。

角丸看到滕雨使用下三濫的手段,肺幾乎要氣炸了,他喊道:“先結果了這個兔崽子,再走不遲。”

黎夫人和她帶來的倭寇一齊挺著長刀,想要攔截滕雨。他們跑出幾步後,身後突然傳來了喊聲:“角丸,看看這是什麽?”

跑出了幾步的角丸扭過頭去,看到一丈開外站著一個中年男子,他揚著手臂,手裏拿著的,正是《戚絕書》。角丸摸向自己的胸口,胸口處空空如也。

就在之前倭寇們的注意力全都被滕雨吸引過去的時候,顏升從角丸的胸口取走了《戚絕書》。

《戚絕書》得而複失,角丸如同五雷轟頂。這麽多人馬,興師動眾,忙了這麽久,水陸並進,連東瀛的二號人物德山將軍都出動了,為的是什麽?為的就是這麽一本書。這本書一定要搶回來。

角丸向著顏升追去,後麵跟著黎夫人和另一名倭寇。

顏升吸引了所有倭寇的注意力後,轉身跑向那間飯廳,角丸帶著人不得不在後麵追。黎夫人的手掌中又多了一把銀針,她想著再追近兩步後,就撒出銀針,隻要有一根刺中了顏升,他就在劫難逃。

顏升跑到了飯廳,一縱身,抓住了伸出房簷的椽頭,然後再一扭身,就上了房頂。黎夫人想要撒出銀針,已經鞭長莫及。

角丸追到了飯廳後,讓其餘的人分站四角,三名倭寇拈弓搭箭,角丸揚揚得意地說:“你現在插翅難逃,趕快交出《戚絕書》,饒你不死。”

坐在房頂上的顏升說:“我本來就沒想逃跑,何來插翅難逃?”他從口袋裏掏出火石火鐮,順手抓起《戚絕書》,裝作要點燃。《戚絕書》寫在又薄又脆的黃表紙上,一見火星就會燃燒。

角丸看到這裏,大驚失色,他失聲叫道:“燒不得,千萬別燒。”

顏升冷笑著看著站在地麵的角丸,驚慌失措的角丸製止了想要射殺顏升的倭寇。站在房頂上的顏升看到在營寨那邊,杭州府的援軍已經到了,倭寇抵擋不住,逐漸向這邊退卻,震聾發聵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連房屋都在顫抖。

最先趕來的是山田,肥胖的山田像皮球一樣跑得飛快,他跑到了飯廳前,對著角丸和黎夫人說了一句什麽,黎夫人轉身就跑,角丸對一名倭寇揮揮手,然後帶著另外兩個倭寇,跟在黎夫人和山田的後麵奔跑。

剩下的那名倭寇再次舉起弓箭,想要對著顏升射擊,突然,斜刺裏奔來了滕雨,他一下子就撞翻了那名倭寇。那名倭寇還沒有爬起來,就被隨後趕到的人群踩成了肉餅。

房頂上的顏升對著滕雨喊話,但是他的聲音淹沒在了海嘯一般的腳步聲中。他急忙對著滕雨招手,地麵上的滕雨也一縱身,攀著椽頭爬上了屋頂。他們看到潰敗的倭寇大軍像洪水一樣順著房屋兩邊,衝向海邊的大船。

那一刻,顏升心中湧起了一句話:兵敗如山倒。

倭寇還沒有全部登上大船,追兵已經到了海邊。德山為了擺脫追趕,喝令立即開船。

大船像一隻烏龜一樣慢騰騰地離開了海岸,站在齊腰深的海水中的倭寇呼天搶地,一齊發出了悲慘的哭叫聲。周濟和金植勳帶著士兵站在海邊,拉開弓弩,箭去如蝗,那些被大船拋棄了的倭寇紛紛倒在海水中。海水晃動著一片血紅色。

大船漸去漸遠,消失在了海天一色的遠方。他們站在江邊,無可奈何。

顏升來到江邊,把《戚絕書》交到周濟的手中。周濟說:“恩公辛苦了,我們回去吧。”

顏升搖搖頭說:“就這麽讓倭寇跑了?”

周濟說:“我們沒有大船,況且皇上有令,片帆不得下海。”

顏升望著大船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齒,他知道那隻大船上還有德山、山田、角丸、黎夫人,還有那個包密立,難道就這樣放走他們?

眾人站立在海邊,望著渺茫的遠方,心有不甘。周濟看到這種情形,也沒有挪動半步。

滕雨說:“可惜沒有抓住角丸。”

孟明寨僅剩的幾名義軍眼睛血紅,有的流下眼淚,有的扼腕頓足,他們最想抓到的,是那個給孟明寨帶來滅頂之災的包密立。然而,包密立已經從他們的視線裏消失了。

突然,遠處跑來了一個人,他邊跑邊揮手叫喊:“快把船抬到海裏。”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那是滕重陽。

滕重陽氣喘籲籲地跑到眾人麵前,說道:“我在孟明寨的地下倉庫裏看到有小船,大家快去抬。”

周濟聽到滕重陽這樣說,就攔住道:“船隻下海,此事非同小可,曆朝曆代皇上都極為看重海防,沒有皇上命令,怎能行船下海?”

滕重陽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後稟報皇上即可。”

周濟堅持說:“片帆不得下海,乃是袓訓。”

滕重陽說:“倭寇遠遁,此時不追,將養虎遺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顏升也說:“隻要你殲滅倭寇,皇上自然不會追究。”

周濟想了想說:“也好。”

眾人聽到周濟這樣說,群情振奮,一齊跑向地下倉庫的方向。大明律規定:片帆不得下海。所以,孟明寨造好的船隻,隻能藏在地下倉庫裏,任蟻蟲叮咬,任蜘蛛結網,卻從沒有在海上行駛過。

可是,等到他們來到地下倉庫,卻全都失望了。這些船隻太小,小得像織布梭子一樣,每艘僅能載乘一二十人,而倭寇的船隻承載上千人。這些小船是螞蟻,倭寇的船隻是大象,兩種船完全不能等量齊觀,用這樣的小船去追擊倭寇大船,就如同螞蟻追趕大象一樣。

滕重陽看到了大家的疑惑,他說:“你們別看這船小,可它是抗擊倭寇大船的神器,戚大帥當年就是依靠這種舢板,摧毀了倭寇的無敵艦隊。”

周濟將信將疑,但是事已至此,他也隻能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於是揮手說:“十人一組一艘船,趕快抬到海邊。”

滕重陽補充說:“多帶火種弓箭。”

眾人鬧嚷嚷地抬著小船,奔向海邊,周濟走到滕重陽身邊,問道:“用此等小船如何破敵?”

滕重陽說:“大船笨重,小船靈便,大船緩慢,小船疾速,小船正是大船的克星。”

周濟又問道:“你怎知戚大帥當年用此法破敵?”

滕重陽說:“我曾是戚大帥水軍總旗,跟隨戚大帥經曆了大小數十戰,無一敗績。”

周濟肅然起敬,說道:“一切全憑先生調遣。”

幾十隻小船一齊入海,滕重陽一聲令下,小船排成一條線,向倭寇大船消失的方向劃去。

滕重陽站在最前麵的那艘小船上,焦急地望著遠方。小船貼著水麵,劃行如飛。這些士兵都來自江南水鄉,劃船遊泳人人都是一把好手。

一個時辰後,他們看到了遠方的大船。落日的餘暉照耀著大船,大船如同一座水上城堡。滕重陽伸出兩隻手臂,斜伸向前方,身後的小船分作兩隊,像雁翼一樣從兩邊包抄了上去。

大船上的倭寇看到了後麵的追兵,大船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很多,縱然如此,因吃水太深,它和後麵小船的距離還是愈來愈近。

突然,小船上的人看到大船的甲板上站著很多人,那些人將一件件東西拋入了大海中。鹹鹹的海風送來了淒慘的哀號聲,那些落在大海中的“東西”,有的飄在海麵,有的沉入了海中。

原來,那是人,是丐幫的人。

小船漸漸駛近,那些還掙紮在海麵的人奮力劃向小船,他們高喊著“救命”。

周濟和顏升坐在同一艘小船上,他問道:“怎麽辦?”

顏升麵無表情地說:“不能停。”

丐幫的人拚命掙紮著,向小船遊來,然而小船速度絲毫不減,丐幫的人還沒有遊到小船邊,就紛紛沉沒了。

突然,大船上傳來炮聲,一顆顆炮彈呼嘯著飛向小船。周濟突然明白了,倭寇將丐幫的人丟入大海,一是便於大船行駛更快,二是想讓小船停下來搭救,便於大船瞄準。

炮彈落入海水中,濺起幾丈高的水花。滕重陽的聲音透過水霧傳來:“貼上去。”顏升看到滕重陽不避風浪,站在船頭,打著手勢。

幾十艘小船分作兩隊,從兩邊靠近大船。炮聲依然在響,但是炮彈落到了小船的後麵。小船接近了大船,大船邊站滿了倭寇,他們手握弓箭,向著小船放箭。小船上的人一邊躲避,一邊射箭還擊。

大船上射過了一輪箭雨後,就陷入了沉寂。他們沒箭了。

滕重陽雙手舉起來,向中間合攏。兩邊的小船會意,一齊駛到了大船下,小船上的人取出浸透了菜油的棉絮和稻草,點燃後丟到大船上。大船上的倭寇驚慌躲避。

趁著這個機會,小船上的人取出用繩子連著的錨鉤,掄圓了,丟出去,錨鉤勾住了大船的船幫。

大船上的倭寇驚恐萬分,他們衝過火海,舉著長刀,想要砍斷連著錨鉤的繩子,然而,小船上的箭一支接一支地射上來,隻要倭寇露出頭來,就會被一箭射穿腦袋。

在箭雨和烈焰中,倭寇不得不退後幾步。

周濟大喊一聲:“衝上去。”說著,他和金植勳一人一邊,攀著繩索,嘴裏咬著長刀,爬向大船船幫。周濟的頭剛從船幫上露出來,一名倭寇就提著長刀衝上前來。周濟一手抓著船幫,一手握著長刀。那名倭寇的長刀剛剛舉起,周濟的刀尖已經插入了他的脖子。

隨後,周濟翻身躍入了大船中。在大船的另一邊,金植勳也翻入大船。

倭寇一窩蜂地衝過來,周濟左衝右突,閃轉騰挪,每刺出一刀,就會有一名倭寇倒在地上。

德山在塔樓上聲嘶力竭地喊:“殺了他,殺了他。”

一隻利箭從小船上射來,貫穿了德山的嘴巴。德山向後倒去,再沒有爬起來。

更多義軍戰士躍上了大船,和倭寇捉對廝殺。

占據了優勢的義軍戰士們從一樓攻到了二樓,又攻入船艙,倭寇都成了刀下之鬼,山田、角丸和黎夫人都死於混戰中。包密立在更早的時候,就被倭寇丟入大海,喂了魚蝦。

檢查船艙時,戰士們看到一隻倒扣的籮筐裏,有什麽東西在瑟瑟發抖,揭開籮筐,看到是一個少年。少年臉色慘白,渾身顫抖。

有人舉起了刀,顏升走上前,擋住了舉刀的手臂,說道:“帶走他。”少年是滿船倭寇中僅存的一個人。

周濟和顏升站立在大船上,麵麵相覷,顏升說道:“戚大帥手下一個水軍總旗,居然胸藏韜略,指揮有方,這種謀略,我遠遠不及。”

周濟說:“我更不及。總以為小船攻大船,如同以卵擊石,沒想到此戰如此順利。”

顏升說:“戚大帥真是一個神人,這種神人一千年才會出現一個,幸好出在我大明。”

周濟問道:“滕重陽呢?我要向皇上舉薦他。”

人們在大船上到處尋找滕重陽,但是沒有找到。顏升見到滕雨,問他,他也搖搖頭,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裏。

突然,大船外傳來了一陣簫聲,聲音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令人愁腸百結。大家站在船邊,看到一艘小船上坐著一個人,正吹著蕭,抑揚的簫聲隨風飄上大船。那個人正是滕重陽。

滕重陽一曲吹罷,問道:“船上怎麽樣?”

周濟回答:“結束戰鬥了。”

滕重陽說:“放火燒掉大船,然後回到小船上。”

周濟不明白,他問道:“為什麽?把大船劃回去,豈不更好?”

滕重陽指著東麵說:“你看那邊。”

周濟和顏升都向東麵看去,看到遠方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個黑點,像一隻海鳥,又像是一座孤島。他們轉過頭,疑惑地看著滕重陽。

滕重陽說:“第二撥接應的倭寇來了,大家準備走。”

大船上的人聽到滕重陽這樣說,陷入了慌亂。顏升高喊:“滕雨,你帶幾個人放火,其餘的人回到小船上。”

大船上很快燃起熊熊大火,布帆烈焰騰騰,燒毀的桅杆轟然倒塌,一頭栽入了大海。

眾人回到小船上,小船排成一字,向著西麵的孟明寨劃去。滕重陽坐在最前麵的那艘小船上,小船不緊不慢地向前行進著。

身後的大船發現了小船,速度突然加快,小船也加快了速度,但卻一直沒有離開大船的視線。

小船行了半個時辰,滕重陽突然命令小船向北麵劃去,周濟不知道什麽原因,他讓舵手追上滕重陽的小船,問道:“孟明寨在西麵,為什麽要劃向北麵?”

滕重陽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周濟和所有人都大惑不解。

大船上站起了一個人,對著小船打出旗語,小船置之不理,隻顧向北劃去。大船看到這種情勢,就接連發出幾枚炮彈,小船穿行在衝天的波濤中,速度絲毫不減。

大船終於明白了,前麵這些小船是燒毀德山將軍大船的“凶手”,他們吹響號角,舍命追趕。

前方出現了一座島嶼。滕重陽讓所有小船向著島嶼劃去。

小船的兩邊,船槳齊起齊落,水聲嘩嘩。小船漸漸靠近小島,幾乎能夠看見島上鬱鬱蔥蔥的樹木了。周濟回頭望去,看到身後是緊緊追趕的大船,大船張滿帆,如同一隻鬃毛聳起、麵目猙獰的巨獸。

小船劃到了小島邊,滕重陽讓把每一艘小船都固定好,然後讓所有人都鑽入樹林裏。

所有人都跑進樹林後,滕重陽轉過身,對大家說:“有好戲快要上演了。”

大船氣勢洶洶地追過來,決心要將小船上的人一網打盡,全部剿滅。躲在樹林裏的周濟看到大船距離小船約有一箭地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船身猛地向左麵傾斜,船上的人東倒西歪,好像喝醉了酒。少頃,大船的船身扶正了,但船上的人卻都爭先恐後地跳入海水中,船艙裏噴起了一丈多高的水柱。

滕重陽對大家說:“生意開張了,抄家夥,上。”

周濟不明所以,他問道:“怎麽會這樣?”

滕重陽說:“這座島叫鬼門島。意思是說,大船靠近這座島,就像進了鬼門關一樣。這座島的海水下全是暗礁,隻有我們戚家軍和附近的漁民知道。我們的小船吃水淺,可以平安劃過暗礁,而大船來到這裏,就會被暗礁撞破船底,最終,大船就會沉沒。”

周濟敬佩地說:“人們傳說戚大帥用兵神鬼莫測,帳下無一弱旅。今曰一見,才知此言不虛。”

滕重陽走到岸邊,坐在沙灘上吹簫。一曲哀怨的簫音過後,聲音突然變得激越,好像狂風暴雨呼嘯而來,好像荒野枯木直戳青天。

周濟帶著士兵們,站在岸邊,拈弓搭箭,他們看到倭寇全力向著小島遊來,一顆顆濕漉漉的頭顱,像水葫蘆一樣漂在水麵。

周濟看著身邊的顏升,問道:“恩公,怎麽做?”

顏升說:“倭寇殺人如麻,不可留。”

周濟轉過身來,手中的箭射出去,射向遊在最前麵的那名倭寇,那名倭寇的腦袋被一箭貫穿,他停止了遊動,攤開四肢,沉入了海底。

前麵的倭寇看到了周濟那一箭,惶惶掉頭往回遊,後麵的還不知前方情形,繼續向著小島遊來。很多倭寇撞在一起,海麵上一片混亂。

周濟喊道:“齊射。”

戰士們手中的箭鏃射出去,有的落在倭寇的身上,有的落在海麵上。海麵漂浮著一層猩紅色。

周濟又喊道“再射。”

箭去如蝗。海麵上傳來淒慘的叫喊聲。

盞茶後,海麵一片平靜,大船沉沒了,倭寇也沉沒了。

滕重陽的簫聲也停歇了。

三天後,朝鮮傳來消息,國王駕崩。

此時,周濟正和顏升、滕重陽、金植勳在杭州府一家酒樓上喝酒,他們看到酒樓下行人如織,車蓋如冠。

周濟說:“我要回京城複命了。”

個月後,京城傳來皇帝詔書。

此時,顏升正和滕重陽、金植勳在寧國府石柱山上飲酒。

詔書這樣寫道:鑒於眾愛卿守土盡責,愛國情殷,剿寇有功,特命滕重陽官複原職,續任杭州府知府;命顏升為杭州府捕頭;金植勳去留隨意,若願留下,另當任命。

一個月又一天後,金植勳帶著朝鮮人踏上了回國之途。

顏升送別到驛站,他們看到風煙滾滾,去路茫茫。

金植勳說:“家在哪裏,國就在哪裏。”

顏升說:“後會有期。”

山高水遠,人生苦短。此後,他們再沒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