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源漸近,鬱歡的腳步慢慢停下來。她打量眼前緊閉的大門,月色照在上麵,青石牆麵上,曾經有星星墜落,砸出一個一個小小的坑窪,細數著歲月氣息。歌聲自其中傳出來,隨著路過的人一同歸家。

江城跟上來,望向她,詢問道:“不敲門嗎?”他以為,鬱歡是想匯演時唱這首歌。

歌聲悠揚,聽得出來,唱得人或許年歲漸長,發音都有些模糊,歌詞聽不太清。但不妨礙鬱歡的內心深受觸動,在這首歌裏,她仿佛看見一個故事,關於離別與思念,關於堅定與信仰。

她輕輕搖頭,將手指豎在唇前,“噓”了一聲,示意江城別說話,認真聽著。

突然,她眼睛一亮,明白了之前為什麽一直思緒不通。迫不及待想回去將腦海中跳躍的音符,書寫成詩。於是,她等不及多說一句話,拉起江城的手,向家的方向奔去。

他的視線,從交握的手上略過,停留在她的背影上。她的發絲飛揚在空中,許是感受到他的分心,鬱歡回過頭,不滿嬌嗔:“江城,你快點跟上。”風在夜色裏奔逃,愛在晚風中私奔。

一進到臥室,鬱歡立刻在書架上翻找著,“誒?我記得紙筆應該就在這兒放著的呀,怎麽找不到?”

“原來在這兒!”她在抽屜深處看見一點白,大喜過望,趕忙把它取出來,拉開凳子,閉了閉眼,從紛繁的思緒中抽出一條線頭,筆尖生花。

她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之前她和周文繡眼睛隻盯著競演,生怕歌不好被人刷下去。在這種壓力下,怎麽能放開思路。就算最後寫出來了,也不過是充斥著匠氣的工藝品,因為它是為贏而生的。這樣的歌,連她倆都感動不了,又怎麽能進到觀眾心裏。

而受群眾喜歡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之前她們走偏了!

新一版,她定的主題是守護。講述了一個小兵背井離鄉,保家衛國,在中秋月圓時,與家人相隔萬裏,一輪明月照離人。正是曾經有那麽多心懷信仰的先輩,拋頭顱,灑熱血,離開小家,奔赴大家,才有了如今的新夏國,才讓他們能在中秋夜裏安穩坐著,觀看匯演。

靈感如泉水噴湧而出,她筆下不停,越寫越有勁。

江城洗完澡進來,臥室燈沒開,隻有書桌前開了一盞小燈,暖黃色的光照在她臉上,她低垂著頭,嘴角微揚,在哼唱著什麽。

他的動作不自覺放輕,生怕驚擾了她。

等到鬱歡從自己的世界裏回到現實,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合上筆帽,剛想伸個懶腰,休息一下,一抬頭,發現江城站在身後,看樣子像是看了很久,她嚇了一跳。“江城?你啥時候過來的,怎麽沒聲音?”她拍著胸脯道。

“嗯,因為看你在寫東西。”他回答道。

“這是你剛寫得歌嗎?”他指著鬱歡剛寫好的詞,詢問道。

“對,你看看咋樣。”鬱歡將詞遞給他,想著,匯演的觀眾都是和江城一樣,當兵的,要是江城覺得好,那其他人估計也差不多。

江城接過來,垂眸一字一句的看。臉上沒什麽變化,鬱歡心裏很是忐忑,小心地觀察他的神色。她自己覺得,這歌寫得還挺好的,但是又怕是因為有濾鏡,就像是親媽看孩子,越看越喜歡。

等到江城將詞放下,她迫不及待詢問道:“怎麽樣?”

江城看她一眼,沒說話。鬱歡心裏更慌,不會吧,那麽差嗎,他都不知道怎麽評價?

明明才過去幾秒,她卻覺得這個回答,好像已經等了好幾個鍾頭。終於他開口道:“挺好的。”

“真的?你跟我講實話,不用顧及我的感受,要是不好你就告訴我,我好改。”聽到江城的回答後,她發現,心非但沒有放下來,反而更忐忑了。總覺得他好像是勉強說出的這話,是怕她難過而說出來哄她的。

江城原本在想著什麽,對上她不安的神色,才回過神。明白她在擔心什麽之後,搖頭道:“沒有,確實挺好的。”

完了,鬱歡心想,早知道不問他了,現在他越說好,她心裏越不踏實。還是明天拿給周文繡看看吧。

躺在**,鬱歡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感受到江城似乎有什麽心事,不停翻身。接著,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門吱呀一聲開開,又關上。

這一連串的動靜,徹底驅散了她的睡意。她坐起來,揉揉眼,往旁邊一看,發現江城沒在,伸手摸了摸,被子上仍有餘溫,人應該剛走不久。

擔心他是有什麽事,她顧不得穿衣服,將毯子一披,就出了院子。

目光掃了一圈,在番茄地裏捕捉到一小塊綠色布料,是他的衣服。她想了想,腳步放輕,慢慢挪過去。

江城靠在牆邊,手裏把玩著一小截西紅柿藤,正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順著朝天上看了看,除了月亮就是雲,連星星都不太見到,他在看什麽呢?

“江城?在看什麽呢?”她走過去。

江城扭過頭,看到她隻披著張毯子就出來,眉頭擰得緊緊的,大步走過來,攏了攏毯子,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不給風留下半分餘地。

“怎麽出來了?”他問。

鬱歡乖乖任他裹成粽子,仰起小臉,“我聽見你出門,有點擔心,就出來看看。你在想什麽呢?”

江城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她不追問,但等待答案的姿態絲毫未變。他抬眸,對上她的眼睛,裏頭是明晃晃的擔心,心裏一軟。“沒事,就是……”他說到一半,沒了音。

就是什麽?她有些疑惑,等待著下文。

江城卻不再說,揉了揉她的頭,“回去吧,夜裏涼。”

她被推著回到屋裏,任她怎麽問,江城都沒再多說。

這不對勁,江城肯定是有什麽心事,是什麽呢。能讓一個平日裏那麽堅毅的人,晚上睡不著覺,一個人跑出來看天空,還不肯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