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阿基米德與密碼
今天甄愛做午飯,是意大利千層麵。
端到兩人麵前,歐文神情古怪,嘴上倒是沒說什麽;言溯直接皺了眉:“這一大坨泥巴是什麽東西?”
“千層麵!”
“千層麵聽了你這話會自殺,它的體型是長方塊一層層的,不是這樣……”他盯著盤子裏那坨古怪的東西,絞盡腦汁找了半天的形容詞,最終還是失敗,不管風度地指著那一小坨,“它現在就像一堆被人暴打了一頓的彩色西紅柿。”
甄愛也知道自己做得很失敗,哄他:“我嚐過了,雖然長得不好看,但味道很好。你就委屈一下吧。”
言溯板著臉:“為什麽你廚藝爛就要我受委屈?”
“……”甄愛稍稍有那麽一點兒想拍死這倒黴孩子的心思,他說話不那麽直會死啊。
歐文很配合拿勺子挖了一勺送進嘴裏,完全愣住:“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甄愛感激地看他,要是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像歐文一樣聽話就好了。
“怎麽可能好吃?”言溯麵無表情看著盤子裏一堆小山形狀的泥巴,又看歐文,“你是騙子。”
甄愛走過去拿起言溯的勺子舀了一小坨,送到他嘴邊:“看著不好,可味道真的不錯。你嚐嚐,就一口。”
言溯垂眸盯著嘴邊的不明物體,默默地別過頭去,很是威武不屈地說了一個字:“不!”
“為什麽?你就試一下嘛。我要是騙你,我就是小狗。”
他依舊別著頭,嗓音低沉:“你這句話無效,沒有任何保證作用。即使你騙了我,你也不可能從靈長類動物變成犬科動物。”
停了一會,低聲補充,“狡猾又沒有邏輯的騙子。”
甄愛挑眉:“你怎麽知道我騙你?”
言溯回過頭來,看她:“從理論上說,你的千層麵沒有考慮到順序火候時間形態等一係列因素,它不可能好……”
甄愛直接把那勺千層麵塞進他嘴裏,言溯愣住,眨了眨眼睛,叼著勺子一聲不吭。
甄愛鬆開手:“怎樣?我沒騙你吧?”
言溯拿著勺子,細細品味了一下,那一小團入口即化香香滑滑的泥巴真挺不錯。他又神情古怪地舀了一勺放進嘴裏。
甄愛更加得意:“現在承認我做的千層麵好吃了吧?”
言溯臉上劃過一絲別扭,轉瞬即逝。
他搖搖頭,麵無表情:“你做的這個,根本就不是千層麵,而是千層泥。所以,我隻承認你做的千層泥,味道不錯。”
午飯後,甄愛去圖書室找言溯。
言溯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望著虛空,她從他麵前走過,他也毫無反應,眼波都不閃動一下。
他一沒事就會這樣發呆,腦海裏高速運轉著外人不知道的事,甄愛才認識他幾天,卻早習慣他這種狀態。
甄愛坐下,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犯人是怎麽離開犯罪現場的?”
言溯仍舊望著空茫,卻分了心思在她這邊,語速很快:“是。”
“那……”
“我要喝水。”他眼神空洞,思維卻很敏捷地打斷她的話。
甄愛起身給他倒水,看著他手中把玩的手機:“所以你在等過了午休時間……”
“對。”他接過她手中的玻璃杯,不緊不慢喝了起來。
甄愛話還沒問完,已經沒問的必要。
可心裏又有了另一個問題,“你找到證據了?”
“嗯。”他靠進椅子裏,一下一下,很規律地敲著膝蓋,看得出,他很安逸也很得意。
甄愛吃驚。
案發現場除了死者,男友,以及甄愛的日常性殘留指紋和少量頭發,並沒有別的關鍵證據。和案情有關聯的浴室,桌子以及水果刀上都沒有指紋。地上也被擦去了鞋印。
他是從哪裏找到證據的?
就目前來說,甄愛還看不太清誰是凶手,
二號證人文波和江心發生毒品糾紛?三號證人趙何去偷東西?四號證人楊真嫉妒生恨?
她想的頭大,看看言溯,他長腿交疊搭在凳子上,氣定神閑在喝水。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緩緩扭過頭來,背著光的眼眸靜幽幽的像沉在水裏的黑玉,和她對視了半晌,開口:“對我有意見?”
這冷不丁的問題是怎麽回事?
甄愛奇怪:“為什麽這麽問?”
他絲毫不做停頓,語氣平淡,卻快得近乎咄咄逼人:“那你一直看我幹什麽?”
“……”
即使剛才和他對視了好幾秒,甄愛也沒覺得臉紅發熱,可他這麽直言不諱的一問讓她些許尷尬了。
甄愛氣他說話直接,索性說:“因為你好看啊。”
原以為他會不知所措,運氣好或許會臉紅,沒想他麵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木木地轉過頭去:“哦,那你多看看吧。”
甄愛:……
此刻的言溯在等時間,握著手機,手指靈巧地翻飛,手機在他掌中轉動得極快,看著讓人擔心會不會下一秒飛出去砸壞。
她盯著他的手指,眼花繚亂,沒想到手機的運動戛然而止,一下子湊到她跟前。
甄愛一愣。
他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中的黑色手機:“看得那麽入神,想自己玩玩?”
甄愛蒙蒙的,猶豫了片刻,剛要去拿,他卻一下子收回去了,淡淡地笑:“百試不爽。”
“試什麽?”
他繼續單手飛快地轉手機:“就知道你神經反射弧長。”
甄愛:……
某個時刻,他忽然站起身:“太無聊了。”說著把手機裝進兜裏,低頭看她,“想不想去還原現場?”
甄愛和江心的宿舍還攔著警戒線,裏麵的擺設和當初一樣,隻是地麵清掃過,血跡淡了很多,地板中央用白線畫著江心死時的人影。
她的衣服還是那樣掛著,桌上的台曆則永遠停留在2月。甄愛這次細心看了,上麵果然有記事的筆跡,但29號那天沒有。
她望向浴室,想到案發當天,或許泰勒就站在這個位置,他望著安靜的浴室,沒有進去。再一出門,就是永別了。
她扭頭看言溯:“泰勒如果知道他錯過了,肯定很悲傷。”
言溯莫名對她這句話覺得不太舒服,他靜靜思索半晌,倏爾唇角一彎,原本他是想先從泰勒分析的,現在卻不想了。
“我們來演一遍吧。”他忽然邁開大步,朝她逼近。
甄愛見他氣勢逼人地過來,條件反射地往後躲,卻耐不住他手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眸光幽暗,“你事先不知道我是來殺你的,為什麽要躲?”
甄愛怔了怔,緩緩回過神來,讓自己立刻進入江心的狀態:“嗯,我給你開了門,但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所以沒有叫喊,也沒有掙紮。”
沒有叫喊,沒有掙紮......
言溯臉色微微一凝,為什麽這話從她口中平平靜靜地說出來,有種不動聲色的蠱惑人心?
她的臉背著光,虛幻而瑩白。他收回思緒,深深望著她,嗓音低沉:“你今天很漂亮,過會兒要去哪兒?”
甄愛的心砰地一跳,愣愣看著他英俊的眉眼,卻又立刻醒悟過來,他是在說那天的江心。
甄愛見他都這麽認真地演戲了,自己當然不能拖後腿,她低下頭,漫不經心的樣子,別過身:“泰勒約我去吃晚餐,他給我買了貴重的禮物呢!”
說到這兒,甄愛一愣,凶手當然不會是泰勒。江心盛裝打扮,已打算和他和好。泰勒是傻子才會在殺人後把戒指塞到她嘴裏去。
言溯踱步過來,斜倚著書桌,看著立在梳妝台前的她,目色寂寥,語含輕愁:“所以,你不管我了?”
甄愛望見鏡子裏他頗顯頹然的神色,心裏又是一顫,她臉色冷淡,硬下心去了洗手間:“我要洗臉化妝,你走吧。”
她走到洗手間打開龍頭放水,手摸在台子上,沁人的發涼。鏡子裏,言溯從身後走近她,一步一步站定,貼住她的後脊背,甄愛腳底冷颼颼的。
這一次,鏡中的人臉色沉冷,微微低頭像在催眠:“你的意思是,我們再也不見麵了?”
洗臉池的水位嘩啦啦上升,甄愛手抓著池沿,一動不動。她早該想到也不是楊真,她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
她咽了咽嗓子:“對,不要再見麵了。”話音未落,她渾身一顫,因為他微涼的手已經握住她的後頸。他壓低身子,重量都在她身上,“我送了那麽多東西給你......”
甄愛反駁:“那些廉價的珠寶還給你。”
“這就是你的衡量方式。隻有這些嗎?我為你付出的,隻有這些嗎?”他的手微微用力,甄愛一抖,知道自己現在被“按”進水裏了。
她輕輕咬唇,不再說話。
世界一片安靜,隻有汩汩的水聲。現在,她沉在水底,窒息了。
可他忽然鬆手,
回了頭。
甄愛於是“聽”到了手機響,是泰勒“打”過來的電話。
下一秒,言溯毫無預兆地捂住她的嘴,甄愛猝不及防就被他半抱半拖到洗手間門口,很快鎖了浴室的門。
他抱著甄愛在門邊,一手捂住她巴掌大的笑臉,一手“掐”在她細細的脖子上。
甄愛陡然間渾身發燙,他的手微涼,身體卻很熱,貼著她難受死了。而且他大手就這麽捂著她的臉,全是清淡的男人香味,叫她心緒混亂,胸口亂跳。
她輕輕掙紮了一下,可他並沒有鬆手,漂亮的臉上幹淨又分明。
甄愛熱著臉,窘迫地閉了閉眼,算了,索性配合到底。
此刻的她,就是江心,她應該被淹得沒了絲毫的反抗意識,聽見泰勒在門外和她說話給她道歉求她出去。她也悲慟地希望他能衝進來。可她之前太任性,他每次都讓著她,這次也一樣。她聽見泰勒說我把戒指放在桌上了。
凶手受了刺激,手上的力量愈來愈大,捂著她不能呼吸。她越來越恐慌,而終於泰勒走了,她徹底絕望。
“想哭嗎?他已經走了,沒人來救你了。”言溯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悲涼又隱恨,“為什麽,你不愛我?”
甄愛眨巴眨巴眼睛,徹底傻了。小小的臉蛋瞬間成了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