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藥,謊言,惡作劇

(?)

對麵的賴安和艾倫都輕輕笑著。

甄愛低頭,用叉子挑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味道很好,她不經意地彎彎唇角。

半晌後,艾倫重拾話題:“可人都是會犯錯的。你哪裏來的那麽多自信?”

言溯的回答像在背教科書:“自信來源於對正確的追求,和不害怕出錯的勇氣。”

“那你哪裏來的勇氣不害怕出錯呢?”

“因為我本來就不會讓自己出錯。”

得,又繞回去了。

艾倫聳聳肩,笑出一聲,拿諺語來壓他:“weareonlyhuman!我們隻是凡人,凡人都會犯錯。”

言溯彎彎唇角:“你沒懂我的話。”

艾倫不解:“什麽?”

“是啊,我們隻是凡人。這是很好的一句借口,不是嗎?”言溯放下手中的刀叉,習慣性地十指交錯,撐在桌子上,眼瞳幽深,表情認真,

“我是卡車司機,我可能偶爾晚睡酩酊大醉;我是士兵,我可能偶爾放哨偷懶;我是警察,我可能偶爾遺漏細節證據;我是醫生,我可能偶爾忽略了x光片上一個黑點......這些都很正常,因為,我隻是個凡人,我也會犯錯,所以很多時候,我不需要意誌堅定,我不需要承擔責任,我不需要嚴於律己。”

他淡淡看他,“我們隻是凡人,凡人都會犯錯。這句話聽上去就好像‘凡人’的屬性是出錯的借口。但我卻認為,作為‘人’的屬性是區別自然界其他高等動物的標誌。不然,真是浪費了人類祖先以千萬年計的進化。”

“所以,你懂我的話了嗎?”言溯的話擲地有聲,“我說我不會犯錯,這不是自負,而是態度。”

甄愛盯著他堅毅的側臉,恍如被震撼了一般,心底悄然無聲。

是啊,他從來都不是自負輕狂,他不過是嚴苛自律,到了一種禁製的地步。於他來說,不會犯錯,這不是驕傲,而是一段意誌堅韌磨練心智的苦行。

艾倫欽佩地點頭:

“我很驚訝你的態度,也很震撼。但是,我認為仍然存在你做到一絲不苟卻仍舊出錯或者主觀判斷的可能。比如小帕克的案子,和羅拉案一樣的死亡方式,一樣的五角星和流言,關鍵還有一封明顯造假的遺書。請問,言溯先生為什麽判定他是自殺的?”

甄愛的手微微一頓,她忽然又想到了艾倫在報道裏用到的那些尖刻的抨擊。

她擔心地看向言溯,後者依舊風波不動,淡淡道:“我不會把案件內容透露給你。”

艾倫聳聳肩:“當然,這是你的職業素養。而作為記者,我必須公平正義地反應社會上所有的聲音,揭露所有的黑暗。所以,我會繼續追蹤幕後可能的陰謀。”

甄愛覺得或許是紅酒喝多了,頭腦一片發熱的憤怒。

可當事人言溯竟然禮貌地頷了頷首:“我尊重你的看法。”

甄愛的腦袋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又是一愣,她真的從言溯淡漠平靜的聲線裏聽出了尊重。

可是很奇怪,一瞬間,她莫名就心酸起來。

又酸又痛!

以他每天搜取各種信息的習慣,他一定會看到艾倫寫的那篇文章,言辭尖利,咄咄逼人。

可是,

他這個人,太正直,太純淨,他尊重不同的聲音,所以即使被艾倫這樣反駁和質疑,他也平靜而公正地接受。

可是……

甄愛覺得頭有些沉,手中的刀叉不輕不重就落在了盤子裏,砰的一聲響。

艾倫和賴安都抬起頭來,

言溯也扭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微訝,卻沉澱下來,輕聲問:“怎麽了?”

甄愛沒理,隻是眸光很冷,近乎帶著狠勁兒地盯著艾倫:“你說你要公平正義地反應社會上所有的聲音。嗬,”

一貫淡漠的她竟然冷笑了一聲,自己不覺而周圍的三個男人都噤住。

“請問,當全世界都認為帕克是他殺的時候,言溯認為他是自殺。他作為少數人,不,一個人,就不包含在你說的社會上所有的聲音裏了嗎?新聞學的課本上說過,不能忽略少數人的聲音。艾倫先生,你的公平正義在哪裏?”

“在我看來,全是自相矛盾!”

“不……”艾倫還要辯解,可甄愛根本不給他機會。

她臉蛋通紅,許是真的喝多了酒,心中的憤慨一開了口就像是破堤的洪水,傾瀉而出:

“很不巧,我看過你的那篇報道。其中對於案件的推理和質疑全是你的主觀之言,沒有任何警方的證據做支撐。作為一個探案的非專業者,以記者義憤的角度去報道推測,你這是愚昧無知。作為一個專業的輿論引導者,你隻顧展現自己迎難而上劍走偏鋒的特點,卻絲毫不顧你的文章會對受眾的誤導和影響。你英雄主義泛濫,偏執得可怕。”

艾倫臉紅如豬肝,重重放下刀叉:“甄愛小姐,你這是人身攻擊,毫無依據。”

甄愛卻一挑眉,笑得無懼:“哦?刀子落在自己身上你知道疼了?那篇報道裏,你不就是這麽攻擊言溯的嗎?那他……”

甄愛喉中突然就哽咽了,言溯看到那篇報道的時候,是風淡雲輕一笑而過嗎?還是冷靜漠然地拂去心裏的一絲刺痛?

她不知道,因為他不辯解。

他不辯解,所以你們就以為他沒感覺,他沒人心疼嗎?

憤怒在短暫的遏製後排山倒海地襲過來:“中國有句古話,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艾倫先生,公平正義不是口頭上標榜的,而是行為上踐行的。作為記者,尤其如此。”

艾倫臉色十分難看了,仿佛自己汲汲營營建立起來的高貴正義者形象,在剛才的幾秒鍾裏就被甄愛拆得幹幹淨淨。

賴安臉色也很不好,有些不滿地看了艾倫一眼。

艾倫頭大如鬥,僵硬地反駁:“甄愛小姐,你說的話,主觀色彩太濃了。”

甄愛得逞地一笑,仿佛就是在等他這句話,她重重地點點頭:“剛才我那一番主觀色彩十分濃重的批判是我不對。艾倫,我向你道歉。”

這突然的冷靜得體反而讓艾倫隱覺不安,而下一秒,甄愛立刻扭轉話鋒:“所以,也請你,為了你那一番對言溯的主觀攻擊,向他道歉!”

後麵四個字尤其大聲,周圍餐桌的人全訝異地看了過來。

艾倫頓時騎虎難下,麵紅耳赤,卻一句話不說。

甄愛眼睛都紅了,狠狠瞪著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艾倫!我要你道歉。別逼……”

言溯不動聲色又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原本因為生氣小手握成了拳,緊緊摁在餐桌上。他掌心寬厚,覆上去,便將她整個兒都攏了起來,密密實實地包住了。

片刻前失控的甄愛忽然就安靜了。好像暴躁的小獅子被注射了鎮定劑,瞬間柔順服帖下來。

她依舊是小臉通紅,不顧一切得把艾倫嚇到的眼神在扭過頭看向言溯的一刻,刹那間恢複了清澈。

她愣愣地看他,又呆呆地低下頭,盯著自己忽然感覺一片溫暖的手。那裏,隻看得到他白皙的手背,他堅定又溫柔地攥著她的手進他掌心。

她再次呐呐地抬頭看他,不明白,她其實是不勝酒力,有些大舌頭地說:“怎麽了?”

而他看著她清清亮的眸子,原本想輕輕搖搖頭的,最終卻隻是定定地,微微一笑:“沒事。”

這一打岔,甄愛幾乎是什麽都忘了。之前潮湧一樣的情緒都落了下去,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身體熱熱乎乎的,尤其是被他覆住的手。

對麵的艾倫微微地,如釋重負。

可是賴安放下了刀叉,沉默地看向艾倫。

後者一驚,剛要說什麽,賴安冷靜地先開口:“艾倫,我覺得甄愛說的很對。你應該向言溯道歉。”

艾倫幾乎坐立不安,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之前我認為你很有勇氣,敢於抨擊黑暗。可現在細細一想,很多都是你的主觀作祟,煽動大眾的情緒。比起記者,你是一個很好的演講家。這樣的人,真的很可怕。”

艾倫沒料到賴安也會倒戈,氣憤道:“你這才是愚……”

話音未落,賴安一杯紅酒就潑了上去。

淅淅瀝瀝的酒水從艾倫身上流下,在周圍人驚異的目光裏,賴安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毫不愧疚地說了句:“瘋子!”

說罷,又看向言溯:“你沒有跟你一個瘋子生氣,這樣的大度和包容,讓我欽佩。”

轉身要離開時,又退回來,臉色緋紅地咳了咳:“我和艾倫正式分手了。如果你……”

言溯眸光暗了暗,帶著點兒陰惻惻的味道。

“開玩笑的,”賴安聳聳肩,朝懵懵的甄愛走過去,“我隻是要給ai道個別。”

他剛要欺身給甄愛來個貼麵禮,驀然發覺言溯身上的寒氣都撲到他身上了,他弓著的身子一僵,舉著雙手直起身,後退了幾步,笑著規規矩矩地擺擺手:“那就口頭上說再見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滾小樂扔了一個地雷~~~額,那個,明示一下,偶們甄愛醬其實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