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知道她這是在威脅自己,靈霏卻沒了脾氣:相比於讓她將那風箏給毀了,她寧可這隻老鷹能翱翔於天際。

所以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秦曉絲正在用力的手臂:“別……這風箏原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做成的,還請四妹妹千萬不要再用力了。妹妹若是喜歡的話,拿去玩就是了。”

“姑娘——”

靈霏這話音剛落,一旁的小蕊便是跺了跺腳。

靈霏卻攔了她一把,低聲道:“與其叫這些日子的功夫白白浪費,到不如哄四妹妹一個高興也好。”

這話聲音雖小,卻也是叫秦曉絲聽得清楚。

她得意一笑,而後才看向了小蕊:“聽著沒?這才是一個姐姐該有的做派呢!”

說著,便將手中拿著的蝴蝶風箏往小蕊的身上隨意一扔:“那走吧,咱們就一同去放風箏。也叫這泉州城的都瞧瞧,我的風箏,做的有多精致!”

靈霏沒有多說什麽,便跟在了秦曉絲的背後,卻仍能感覺到一旁的小蕊咬著牙,手中的力度幾乎要將那蝴蝶的風箏一扯兩半。

風吹過靈霏的發絲,帶著春日裏獨有的柔和,又讓靈霏想起了從前姨娘還在的時候那般光景。她們也總是喜歡在剛入春的時候放風箏,姨娘的風箏做的極好,便是遙遙天空之中存著許多五顏六色,她卻也能一眼就認出姨娘的風箏。

可如今……卻是再也沒有了的。

靈霏倒是知道,一向自詡喜好詩書的秦月悅對放風箏啊,蹴鞠這種需要跑動的遊戲都是不大感興趣的。

所以這後院兒裏,倒是空空****,引得秦曉絲十分高興:“今兒的天氣可真好,我便是要將這風箏放到最高處,也叫泉州城的所有人都瞧見我的風箏才好!”

說著,她還回頭看向了靈霏,眼神之中頗有幾分挑釁的意思:“三姐姐也和我比比看,咱們誰的風箏放的高啊!若是你能贏過我,這老鷹風箏我玩完了就還給你,必不耽誤你討好祖父就是!”

這話,靈霏卻是不信的。

然而比,是一定要比的。

於是便瞧著,這秦府的後院之中,柳枝隨風而動,池塘水波粼粼間,倒映出兩個風箏緩緩升空的樣子。

這日的天空格外藍些,連雲彩都唯有薄薄一層籠在那湛藍澄光之下,將兩個風箏映在塘水之中微微晃動,一時叫人晃了神,竟不知風箏是入了天,還是下了塘。

靈霏手中的這蝴蝶風箏雖然花哨,可在緩緩升空的時候,倒是也十分好看。長長的鳳尾垂將而下,在映著背後的淺淺藍天,仿佛一隻真的蝴蝶,悠遊而上。

不過秦曉絲手中的老鷹風箏,卻是更勝一籌的。

隨著風箏慢慢放起來,老鷹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連通翅膀的每一根羽毛的紋理,都在隨著風緩緩地抖動。銳利的鷹眼雖不會動,卻直視著前方,若非有那一根在柔和陽光下若隱若現的風箏線拉扯,靈霏當真要以為,那是一隻真的老鷹從他們的院兒裏升騰而飛呢!

“姑娘,這老鷹瞧著可真好看啊!”

連小蕊都是仿佛忘記了自己手中的風箏線一般,抬眸瞧著那緩緩上升的老鷹,語氣裏全是羨慕和不滿:“姑娘便由著四姑娘如此胡來嗎?”

靈霏垂眸,心下卻是苦澀:“否則呢?若是從前,大約我還與她爭一爭。可你也瞧見了,如今何姨娘懷了孕,連大夫人都要低她一頭。父親更是處處都護著她,我此刻若是與四妹妹起了爭執,你覺得若驚動了父親,她會向著誰?”

“哎——”

於是小蕊便是深深歎息,憤憤地扯了扯手中的風箏線:“自打姨娘去了之後,老爺也對姑娘太不上心了。若是等著何姨娘再生一個孩子,姑娘你的日子怕是就更不好過了!”

再生一個孩子?

“卻是未必。”

靈霏嘀咕了一句,而後抬眸瞧著小蕊手中比那老鷹要慢些升空的風箏:“小蕊,這些日子切記,少和院子裏的其他人相處來往。咱們能在房中就在房中,少出門,日裏也要警惕些。”

小蕊不明靈霏的意思:“姑娘這是……要做什麽?”

靈霏卻是搖了搖頭,不知該如何同小蕊說明白:“按我說的做就是了,這日子就是要謹小慎微的過,才能保得長久的平安。”

眼瞧著秦曉絲那邊的老鷹因為一陣和風,忽而就升高了許多,小蕊這邊到像是真要和她們較勁一般,也將手中的風箏線方長了些。

眼瞧著蝴蝶有些不穩,靈霏正是要接過那風箏線的時候,卻忽而聽到了身後傳來了秦嶽的笑聲:“哈哈——好好好,這風箏可放的真好啊!我便是說,我家裏頭的姑娘們在院兒裏放風箏,你們兩個就是不信。如今親眼瞧著了,可是相信了?”

果真身後除了秦嶽的腳步聲,還有旁人的。

靈霏忙將風箏線交還給了小蕊,而後轉身便瞧見了秦嶽和他身旁帶著的兩個男子。

站在秦嶽左側的穿著月白蘇繡雲紋小褂的那個翩翩而立的公子,便是容小將軍容澤。他們一同在泉州城長大,靈霏日裏總喚他“容家哥哥”,關係是不錯。

容澤雖是武將,卻獨有一種翩翩佳公子的溫潤,尤其是今兒這一身月白的衣衫,襯得他如那遺世獨立的謫仙一般,隻是站在那裏,就不知能交多少女子心馳神往。

而另一個站在秦嶽右側的,是泉州知府的三公子,名叫“杜翰”。他瞧著雖不如容澤那般耀眼奪目,卻也實在是這泉州城之中風評極好的男兒。若不是因著這幾年秦遠山有升遷的可能,恐怕是要考慮將自己的嫡女秦月悅嫁給這位杜翰的。

容家和杜家的關係都與秦家不錯,這兩人又是泉州城有名的公子哥兒,因而平日裏也頗得秦嶽的重視,他們兩人如今儼然已經將秦嶽當做了老師,幾乎隔日就要來府中請教。

此處雖然是後院兒,距離秦嶽的暮齋院也近。想來是方才的風箏在天空中引得了他們的注意,這才叫他們出門瞧瞧。

容澤和杜翰雖都是外男,不過由秦嶽帶在身邊,自然也是守著規矩的。

聽了秦嶽如此,容澤倒是忍不住地笑道:“方才瞧著那老鷹翱翔於天際,還以為是家中公子所為。倒是沒有想到,秦家的妹妹竟然會做此等老鷹的紙鳶,我瞧著三妹妹手中那蝴蝶的紙鳶似乎才合女兒家的心思才對呢!”

想來他們方才大約是在說著老鷹風箏的事情,靈霏便感覺到身後的秦曉絲興奮地跑上前來,邀功一般地對秦嶽道:“祖父可喜歡這風箏?是我花了好幾日的時間做出來的呢!”

早就想到了秦曉絲會如此,靈霏倒是也沒覺得意外。

反而是秦嶽挑了挑眉,輕輕“哦”了一聲,而後認真地看向了秦曉絲:“女孩子家家,怎地想到要做這個老鷹的風箏?隻是為了哄我開心?”

當著外人的麵兒,他也沒有給秦曉絲麵子,倒是讓秦曉絲愣了愣,而後本能地看向了靈霏,一時之間訥訥不知該說些什麽。

秦曉絲年紀小卻心思多,秦嶽一向不大喜歡秦曉絲,所以也隻是冷笑一聲:“你這風箏放的是不錯,若說是專門做給我的,倒是也叫你費心了。隻是你們如今正當是自由自在的年紀裏,不該為了討好什麽人而違背了自己的本心。你們姐妹今日都該記得我這番話,明白嗎?”

秦嶽的脾性本就古怪,有時靈霏覺得他實在是很容易討好,像是個老小孩一般。有時又不知,究竟是哪一句話惹了他的不高興,他對秦遠山都是隨意甩臉色,闔府中人怕是除了秦若海,還沒有能很隨了他的心思的。

此刻算是被訓誡,秦曉絲忙紅了眼眶。

低頭委屈地站在那裏,開口便是認錯:“孫女多謝祖父的教誨,一定將今日的教誨銘記於心!”

“唔——”

秦嶽點了頭,眼中已然沒有了方才看風箏的興致,轉而又撇了靈霏一眼:“你們姐妹今日是有心了。風箏放的不錯,待過兩日就和你們比賽放風箏。我沒有忘記我說過的話,你們也要加把勁地努力才是。”

說罷,他便回頭,帶著容澤和杜翰轉身離開。

杜翰是從頭至尾都低著頭,秉著"非禮勿視"的模樣。

而容澤則是在轉身前對靈霏輕輕眨了眨眼,仿佛在安慰靈霏一般。

“哼——”

然而秦嶽剛走,靈霏就聽得身後的秦曉絲冷哼一聲。

還未反應過來,便瞧著她“嘩——”地一下就將手裏頭的老鷹風箏扔在了地上,而後狠狠地朝著那風箏踩了上去——

“四姑娘,不要啊!”

小蕊驚呼著撲向那風箏,卻已然是來不及了。

靈霏隻聽到“哢——”地一聲,秦曉絲的腳就已然將那風箏最重要的龍骨給踩斷!

老鷹的風箏,便從正中裂開了來。

她卻仍舊不解氣一般,一腳又一腳地往那風箏上拚了命地踩踏:“三姐姐,這就是你陷害我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