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何姨娘的臉上,也唯有一雙通紅的眼眶看的清楚。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發了狠一般:“老爺,有人要害妾身,要害我們的孩子!”
下毒這事兒畢竟是不同於旁的事情,何況何姨娘如今也是容顏盡毀,算得上是這麽多年以來,秦府之中的大事了。
秦遠山停了此話,臉色也是沉了下來:“給我查!”
他起身,將雙拳憤憤地捏在身側:“竟是在我的府中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便務必要給我徹查到底!我倒是要瞧瞧,誰這麽大膽子,竟然敢當著我的麵兒做出這許多的汙糟來!”
其實府中的人說少不少,說多也的確是不多。
所以若是要徹查,便是將這秦府翻個底朝天,也總能查出什麽蛛絲馬跡。
可正當鬆柏領了命要下去的時候,就瞧著孟晴上前一步,眼眸之中皆是擔憂地看著秦遠山:“老爺,不可徹查啊!”
靈霏聽聞此言,略微挑眉,心裏頭卻是大越明白孟晴的意思。
秦遠山看著孟晴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幾分疑慮:“怎麽?難不成你有什麽線索?”
孟晴卻是乖順地對秦遠山福了福,抬眸瞧著秦遠山的眼神之中,並沒有半分閃躲:“還請老爺細細想來,如今是個什麽光景才是!”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痛苦的何姨娘,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憐惜:“何姨娘是可憐,可如今卻也是老爺官途之中最為重要的時候。前兒咱們泉州鬧兵匪引起了皇上的重視,老爺平匪有功,也說起過這事兒牽連京中,所以如今京中下獄落放了許多,孔雀也是許多。想來春闈也還有時日,這兩年間的功夫,京中必然是要調撥地方官員上去補缺的。”
她說這話條理清晰,似是處處都在為秦遠山著想:“老爺因著平匪有功,已經得了皇上的賞識。老爺不是也說過了嗎?若是這兩年局勢不變,恐怕是有機會去京中的,所以也才一直都壓著阿海的婚事,想要去到京中再為他擇選良配。”
說著話的功夫,她的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像是為了這個家,也為了秦遠山而殫精竭慮:“若是如今將何姨娘這事兒鬧大,下令徹查,府中這麽些人,早晚有一日要走漏了風聲。到時候在外頭叫人說咱們秦家治家不嚴,恐生許多流言蜚語。若是傳到京中去,怕是也對老爺的調職有所影響啊!”
雖然靈霏的心裏認定,孟晴不讓徹查,是因為她也牽連其中。
可卻也不得不承認,孟晴的話有幾分道理:今年秦遠山已然是年逾四十了,窩在這偏遠的泉州做個小品官員也有十幾年了。若不能抓住這一次機會,恐怕往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入京供職,他們一家子要窩在這泉州安居到老了。
顯然,這是秦遠山最不願遇著的事。
事態上升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秦遠山自然要思忖更多,也是揮手讓鬆柏回來,而後伸出雙手按了按孟晴的肩膀:“還是夫人想的周到。”
瞧著他眼中對孟晴的讚賞,躺在病榻之上的何姨娘自是千萬不甘不願。
淚水便終究是忍不住地奪眶而出:“老爺……那妾身怎麽辦?!”
可如今的何姨娘毀了容貌,便是哭得再淒慘,也不複往日那梨花帶雨的樣子。
叫秦遠山皺了眉看著她,輕歎一口氣:“這事兒雖不是徹查,我卻也仍舊會叫鬆柏查探的。委屈了你和咱們那還未出生的孩子,可你也要為老爺我的官途著想才是。這一大家子的人,便都指望和我一人,唯有我榮耀了,你們才能跟著一起榮耀不是?”
有時候靈霏覺得,秦遠山或許也就這點兒好處了:他雖涼薄,卻將事事都掛在明麵兒上。此刻也沒有哄著騙著何姨娘,也算的上是另一種對何姨娘的仁慈了吧。
瞧著秦遠山心思已定,何姨娘幾乎心如死灰。
秦曉絲卻是不甘心,撲向了秦遠山,跪在了秦遠山的跟前兒扯著他的衣擺:“爹爹,你不能這樣對姨娘啊!姨娘真的太可憐了,爹爹要為姨娘和還未出世的弟弟做主啊!”
她怎知,就是弟弟?
秦遠山瞧著自個兒的女兒哭成如此模樣,雖說心有不忍,卻已然定了決心,一把將跪在地上的秦曉絲扯了起來:“好了,這事兒我自會好生思索的。你這些日子便好好照顧你姨娘就是,莫要私底下鬧出什麽事端來,聽明白了嗎?”
說著,他還看向了靈霏:“如今這院兒裏,你是姐姐。要時時刻刻提點著妹妹,照顧你姨娘,可明白?”
這時候將話頭引到了自個兒的身上,靈霏頓感不妙,卻也隻能屈膝點頭:“是,爹爹,女兒知道了。”
事兒便就這麽定了下來,秦遠山又安撫了何姨娘幾句之後,前頭便有人來說,容大將軍來府了。
秦遠山秦遠山離去之後,大家夥也都陸陸續續地走了。誰都知道,如今的何姨娘是再無翻身的可能,所以平日裏巴結著她的,這會兒子倒是全都變了臉。捧高踩低的事情,總是常態。
一時之間,這屋子裏就隻剩了何姨娘院子裏原本的幾個人。
靈霏本也想就這麽告退,卻還未等靈霏說什麽,就瞧著何姨娘怨毒的目光已然看向了她:“你方才為什麽不在你父親跟前兒替我求情?”
愣了愣,靈霏沒想到她會為了這事兒怨恨自己。
想來,她也的確是和何姨娘生出,方才壓根兒沒想著要給她求情就是了。
“跪下!”
何姨娘的臉上雖包裹著紗布,言語卻是十分銳利:“我養你一場,你便是這般對我的不成!?”
靈霏雖是不服,卻到底還是跪了下來,抬眸認真地瞧著何姨娘:“姨娘今日又何必生氣?姨娘雖養我一場,也並不曾將我當做女兒,反倒當做個拖累,當做個災星。所以我也不曾將姨娘當做我的娘親,今日之事實在是突然,不曾和四妹妹一同求父親,也是我本能之為,若姨娘生氣,我便給姨娘陪個不是就是了。”
瞧著靈霏雖跪在那裏,卻昂首挺胸的樣子,何姨娘便覺得心裏頭的怒火壓著一團一般。
又想起自打接了零額覅來,她就不曾對自個兒有過低頭的模樣,就越發地氣惱,幹脆冷哼一聲:“好好好,如今我這院子裏,竟是我自個兒也做不得主了是不是?!便是由著你們全都來欺負我了是不是?!”
順著靈霏的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何姨娘卻仍舊不曾將自己的半分溫柔給靈霏:“你可不就是個災星嗎?!自打你來了我這裏,就沒有什麽好事兒!你日日壓著我們曉絲一頭,在你祖父跟前兒出盡了風頭。我如今都瞧著,是否便是你想將我害到如此地步!”
狗急亂咬人,大約說的便是何姨娘如今這般了。
靈霏卻也不惱,隻是仍抬眸定定地瞧著何姨娘:“究竟是誰害了姨娘,姨娘的心裏應當有數才是。如若非要將如此罪責推在我身上,我無言辯解,但姨娘可想過,咱們如今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姨娘出事了,我可能保得我自個兒?所以我還不曾到那麽愚蠢的地步,竟是要出手害姨娘。”
“你這嘴巴,當真伶俐!”
何姨娘說的話太多了,此刻臉上的傷口是扯著的生疼。
便是心裏知道,可瞧著靈霏,想著自家的女兒處處都不如靈霏,她便是一肚子的火氣:“你別忘了,如今你且還在我的院子裏呢!”
將目光從靈霏的身上收了回來,何姨娘的眼中隻剩了冰冷:“你去院子裏跪著思過吧!不管你想去告你祖父還是父親,都可以。反正我也沒什麽可在乎的了,便是能讓你不開心,我就高興就是!”
是了是了,何姨娘自然明白,如今秦遠山的細膩了覺得虧欠與她,所以不管她如何做,秦遠山都不會懲罰她。
靈霏起身,本是知道自個兒今日不該頂撞何姨娘,卻實在是沒有忍住。
隻是出門之際,瞧著天空中的太陽,她便扯了唇角苦笑:“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過了!”
小蕊心疼靈霏,又無可奈何。
往後的幾日裏,也的確如同靈霏所言一般,日子難過!
何姨娘的臉是半分都不見好,卻日日要靈霏來立規矩。
眼瞧著秦嶽的學堂已然開了學,何姨娘卻是不放過靈霏。
要靈霏早起來請安,過後再去學堂。學到晌午旁人都有飯食,偏偏靈霏就餓著肚子。下午下課之後,靈霏還要回來站規矩,短短半月的時間,瞧著靈霏竟是日漸消瘦了。
連一同上學堂的容澤,都注意到了靈霏的不對勁。
泉州城的春日走的似乎總是要格外快些,眼瞧著日頭漸漸毒辣了起來,何姨娘的小廚房裏,連日日的早餐都總是敷衍靈霏,要麽就是清湯寡水沒有半顆米的“粥”,要麽便是昨兒剩下的吃食,似乎何姨娘隻要心頭苦悶,便總是以折磨靈霏為樂趣。
在熱了兩三日之後,這一日總算是天陰,眼瞧著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