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玲薇本該拒絕靈霏的。
卻是不知為何,瞧著她那樣倔強的眼神,竟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既然你連這海口都誇下了,那便拿回去做就是。我倒是要瞧瞧,你能做出什麽花樣兒來。”
靈霏本也隻是心裏憋著一口氣,就那麽一說。
如今見著江玲薇如此,心頭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了起來。
而後便將那髒了的墜子妥當地交給了小翠,這才繼續跟上了孟晴她們的腳步。
前半場蹴鞠尚且還有些意趣,到後半場的時候,瞧著大家都是意興闌珊了。不過容夫人是一早就想好了的,著人在後院布了席麵,到也算是和樂融融。
一場蹴鞠會下來,便是秦曉絲最出風頭。秦月悅因著一早在蹴鞠場上被欺負了,所以一整場蹴鞠會都有些鬱鬱寡歡。孟晴跟著秦月悅一同,瞧著也不是很高興。
隻是一場席麵下來,孟晴還是有所收獲的。
回去的馬車裏,靈霏就聽到孟晴和秦月悅嘀咕,說是方才瞧著二品大夫家的嫡次子嚴俊傑似是在向旁人打聽她們秦府的女兒呢。
這個嚴俊傑,靈霏倒是聽說過,是二品大夫嚴家的孩子。嚴家的老太爺是三朝元老,先皇在世的時候,十分看重嚴家,給了嚴家二等國公的爵位。
不過當今聖上登基之後,雖仍保留了嚴家二品大夫的官位,卻並不如先皇那麽看重嚴家。
如今嚴家的老爺是二品大夫,嫡長子上一屆春闈也入了仕途,如今在戶部任職。雖威勢大不如從前,但是在京中也是跺一跺腳也要叫旁人側目一番的人家。
嚴家的嫡次子嚴俊傑相對比於長子而言,似乎要不學無術一些。
春闈他幹脆是沒有參加的,就讓家中的在天牢之中給他找了個隊長的活。平日裏有事的時候就去天牢裏逛一圈兒瞧瞧,沒事兒的時候就在外頭吃喝玩樂,倒是和京中旁家的公子哥兒處的關係都好。
嚴俊傑此人相貌端正,雖說也去青樓楚館,偶爾也在莊子裏賭賭錢,卻沒有聽說十分上癮的。
畢竟人家的家世擺在那裏,所以對京中女子而言,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良配。自打他弱冠以來,媒婆也快要將他家的門檻踏爛了。隻是嚴夫人總說嚴俊傑的性子還未穩下來,又瞧不上那些小門小戶的,偏偏大門戶家的也不大看得上沒什麽前途的秦俊傑。這麽一來二去的,他的婚事倒是到了如今也沒有個著落。
在孟晴和秦月悅的眼中看來,嚴家可的確是個十分不錯的門戶了。
她們若是能攀上嚴家,自是再好不過的。
靈霏便聽得孟晴小聲對秦月悅道,要秦月悅將眼光放得長遠一些。多多接觸這些公卿家的公子哥兒,倒是頗有幾分“撒網”之意。
就是不曉得,哪隻魚兒會上鉤罷了。
這一場蹴鞠會,雖說是叫秦月悅丟了臉,可便如同秦曉絲所期待的那般,竟是讓秦曉絲得了臉麵。
一時之間,仿佛整個京中都知道,秦曉絲好大的本事,竟能請得容澤和梁一沉與她同隊而戰。
秦曉絲風頭大聲,秦嶽這邊的書院開了之後,府中倒是來了更多的公卿家的公子哥兒。
原本秦嶽是不打算讓秦府之中的女孩子們跟著上學的,不過在泉州城的時候,靈霏就贏了風箏比賽,秦嶽單獨給她們安排了女學究,這便是來到了京中也不例外。
秦嶽的書院就開在秦府的旁邊,是秦遠山花了大價錢,將旁邊那大院子也買了下來,方才讓秦嶽點頭應允的。
偌大的院子,又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前廳是男子們學習的地方,主要的老師是秦嶽,還有秦嶽請來的旁的兩位先生。
而後院的部分則是女孩子們入學的地方,秦嶽特意給女孩子們請了女學究和宮中的教習嬤嬤來,雖說京中的公爵家的那些女兒自是不必來學堂,但如他們這般門戶稍稍小些的,倒是幾乎都將女子送來入學。
因著前兒秦若海大婚,所以學堂停了好幾日。這到了盛夏裏頭最熱的三伏天,學堂總算是開了。
本想著這樣熱的天氣裏,大約人是要少些。卻不成想,秦嶽的學堂在外頭打出了名堂來,來學堂學習的人竟是更多了。
除了原本就有的那些個,竟是連梁一沉都托了關係,求了秦嶽要入學來。秦嶽從前在泉州城的時候便就看好梁一沉,此時必然不會拒絕。
這天兒裏的蟬鳴聲叫得惱人,所以靈霏是早早地就起了身的。
知道秦嶽這個人是不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隻要學堂開著的一日,他一定會提早在天剛亮的時候就抵達學堂。
所以靈霏也是專程做了秦嶽愛吃的梨花凍糕放在食盒子裏頭,趁著學生們還未來,便早給秦嶽的。
然而靈霏沒想到,天邊一絲魚肚白微涼的時候,她正走到學堂的門口,卻聽到了學堂之中有人說話的聲音。
於是靈霏便放慢了腳步,緩緩走向學堂,也將那裏頭梁一沉的聲音聽得清楚:“老師,學生有一事不解,還望老師指點。”
秦嶽雖是這京中最負盛名的老師,然而麵對梁一沉的時候,他也沒有絲毫驕傲:“從前在泉州瞧著你就是個通透的孩子。如今卻是有什麽事,我未必能給你解了你心頭的困擾,倒是很願意聽你說一說。”
梁一沉沉吟片刻,輕歎一口氣:“如今有一潭水,瞧著表麵風平浪靜,實際潭底已是暗流湧動。潭底一蛟一蟒,蠢蠢欲動。攪.弄潭中風雲,叫潭中小魚兒苦不堪言。我這條魚本不願摻和蛟蟒之爭,奈何如今身在其中,已無力回天。還望老師指點,如今這番處境之下,我該如何自處?”
他是在說太子和二皇子?
外人都以為梁一沉是太子之人,如今玲靈霏聽了方才明白,大約在梁一沉的心裏,並不屬於太子或是二皇子的任何一方。
他隻是個想做事實的人,如今卻無奈之下被卷入了奪嫡之爭。
這兩年二皇子在朝籠絡人心,在宮中也哄得皇帝十分高興,所以眼瞧著太子的威勢是一年不如一年,朝中有許多人都開始左右搖擺,蠢蠢欲動了起來。
但如同梁一沉這等想做實事的人應當也不在少數,他既是為了自己而問,也是為了那些同他一樣的人而問。
秦嶽卻沒有說話,隻是看向了院子的外頭:“是阿霏嗎?進來吧!”
靈霏沒想到秦嶽會在這時候叫她,也是愣了愣,低頭才發覺,自己的腳步早已走到了院子門口,隻是聽他們說話聽得太入神,才一時站在門口許久未動。
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靈霏對著秦嶽笑道:“本想著偷聽,卻沒成想被祖父發現了!”
此刻外頭的天光似是又涼了幾分,屋中隻有他們三人。秦嶽一向喜歡靈霏,也隻是揮手示意靈霏與他們同坐:“今兒怎麽來的這樣早?”
靈霏將食盒子放在了秦嶽的跟前兒:“外頭的蟬叫惱人的很。孫女便是那最沒有定力的,外頭兩聲蟬鳴就鬧得孫女兒睡不著。不似那深潭之中的魚兒,便是蛟蟒之爭,也總得禮讓他三分,叫他好生去做自個兒要做的事。”
這話便是在回答方才秦嶽的話了,叫正坐下的梁一沉倏然就直起了身子,眼中帶著幾分茫然又幾分思索地看著靈霏:“你的意思是……隻要我做好我自個兒該做的事,便不必去管他們如何爭鬥?”
在場的兩人都是靈霏所熟悉的,所以靈霏也不似平日裏的一般拘謹,隻是順勢坐在了梁一沉的身邊:“這不還是要看梁家哥哥你的想法啦?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不管什麽時候,這潭水之中最缺不得的就是小魚兒。所以隻要小魚兒將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日後管這潭水翻天覆地成了什麽模樣,也是不怕的。”
瞧著梁一沉眼神豁然開朗一般地點頭,靈霏則是繼續道:“當然了,若是小魚兒覺得蛟龍品行良正,是個日後能掌管好水潭的,雖不必早早就投入門下,心裏頭要是個有數的就成。這事兒終究還是看小魚兒怎麽想,隻要有能力的,害怕這水潭容不下一直小魚不成?”
其實靈霏說到此處,便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一個女兒家家的,雖用了水潭小魚這般的隱喻,可在座的都是聰明人,怎會聽不出他在議論朝中之事?
可還未等靈霏起身告罪,就瞧著梁一沉狠狠地拍了拍手,而後有些激動地對靈霏抱了拳:“是了,這樣簡單的道理,竟是要妹妹提點我才能醒悟!今日這一趟早起,果真是半分虧處也沒有的!”
連著上頭的秦嶽都是哈哈大笑,毫不吝嗇地誇讚靈霏:“可惜我們三丫頭是個女兒身,否則且要比你的大哥哥都有出息呢!”
瞧著他沒有怪罪自己妄議,靈霏稍稍舒了一口氣,忙起身打開了食盒子岔開話題:“梁家哥哥來了,便也一同陪祖父用些涼糕吧。是我昨兒晚上新做的,可新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