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梁一沉的印象之中,靈霏真的很少在旁人麵前表露出真性情的樣子。

所以此刻,他的心裏唯有高興而已:“阿霏,你的事情,我大多都知道。哪怕是當初在外頭的那幾年,也時時刻刻都在關注。所以我不僅知道容澤要娶你,還知道他許不了你正妻之位。”

說著,他還擺了擺手,生怕靈霏誤會一般:“自然,我知道你瞧中的並非正妻之位。你不願嫁他,是因為他家裏的緣故。他的父母器重他,又說定了方家的婚事。那方潔是個母老虎,容夫人也不是好相與的。若是當真去了容府之中,隻怕你要比在秦府還受委屈得多!”

鬆柏還在,他就說自己在府中受了委屈。

叫靈霏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鬆柏,隻瞧著鬆柏站在角落裏,低著頭,一副“我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突然就有些忍俊不禁。

梁一沉也看向了鬆柏,知道自己失言,而後輕咳一聲,繼續對靈霏道:“秦靈霏,我是真心實意要娶你的。並不全然是因為旁的那些原因,望你知道就是。”

這話說的有些霸道。

叫靈霏不由自主地便脫口而出:“那你又怎知,我是願意嫁給你的?!”

其實說完瞧見了梁一沉略帶震驚和失落的神色,靈霏便是知道,她說錯話了:這些年梁一沉明裏暗裏幫她不少,而且也十分信任她。她對旁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乖順懂事,怎地就偏偏要對梁一沉說出這般傷人的話?

梁一沉如今如此身份,又下聘那般奢侈,她怎能如此對梁一沉?

於是說完,她便立刻擺了擺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無妨的。”

震驚和失落,隻是在梁一沉的眼底一閃而過。

他後退一步,雖臉上仍帶著笑,卻到底生出兩分疏離的距離感:“我承認,那一日在學堂之中問你徐家的事情的時候,是有誆騙你的。這是我的私心,阿霏。”

所以……靈霏竟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誠:他並非是為了別的,而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娶她?!這……也太讓人沒有辦法接受了吧?梁一沉是……喜歡自己嗎?

靈霏不能確定,隻覺得心亂如麻。

別過頭去,她不敢再看梁一沉的眼睛。

梁一沉也隻是輕歎一口氣:“所以……你不願嫁給我,是嗎?”

這話,其實叫靈霏的心裏不知為何,竟是有一種挫敗的感覺。

她沒有對梁一沉說假話,也沒有辦法對梁一沉說假話:“我……我不知道,至少我從沒有想過我要嫁給你這件事。太突然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想法!”

梁一沉點頭,表示他能理解靈霏的心情:“阿霏。可便是我的私心,我也想讓你知道,試試好嗎?如今聖上賜婚,你便是說你本就不願嫁給我,我也恐怕不能讓聖上收回成命了。既然對你而言,不管去什麽地方都未必是你想好的那個歸宿,不如給我個機會?”

他的語氣裏,甚至帶著幾分從未有過的低:“我知道,我梁家也不是什麽好去處。家中的麻煩不斷,爭鬥也不斷。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沒有妾室,也沒有通房,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所以對那些事兒早就在離開泉州之後失去了心思。也許我說,我這輩子隻願一心一意地待你,你大約是不信的。”

他輕輕一笑,聲音裏帶著靈霏聽不懂的複雜:“可我如今,隻想告訴你的是。阿霏,人生短暫。若是一位逃避即將到來的事情,那麽你便永遠都體會不到這些事情之中的樂趣。我不能與你承諾和保證旁的什麽榮耀富貴繁花似錦,卻能有一輩子的時間讓你來好生瞧瞧我梁一沉這個人,是不是值得托付終身!”

這……本不像是,也不該是梁一沉這樣的人會說出的話啊!

靈霏終於抬眸,卻撞進了梁一沉那雙認真地如同星河浩瀚一般深邃的眼眸之中。

隻一眼,便將她心底裏所有的委屈和憤懣,仿佛都吸入了這茫茫星河,再不見蹤影。

於是靈霏的心裏頭,便當真如同梁一沉所言一般,隻剩下了一個念頭而已:是啊,餘生還有那麽長。既然她還沒有決定,也無法去決定自己的去留,為何不試試看,眼前這個誠懇的男人呢?

她雖如今且不明白自己究竟什麽心思,可有一點她能確定的是:她並不討厭梁一沉,甚至對梁一沉是有好感的。

這些年他們之間的了解已經比旁人深很多,至於梁家的那些醃臢事,難不成在別家就沒有嗎?

既是總要麵對的,如果那人是梁一沉,好似也並不是什麽很壞的結局。

瞧著靈霏的眼神是不如方才那般了,添了幾分柔和,梁一沉才總算是放下了心來。

他複又朝著靈霏走近了一步,認認真真地瞧著靈霏:“靈霏,我見過了這世間所有的盛世繁華和爾虞我詐。所以才明白,若能有一心人在身邊細水長流,才是真切的幸運。我要娶你,不是因為徐家,不是因為容家,更不是因為京中那些千百樣的傳言。我要娶你,是因為你是秦靈霏,僅此而已。”

突突——

靈霏竟是覺得,自己的心髒猛烈地跳動了兩下。仿佛即將跳出胸膛,將血液滾沸送往渾身的每一處,叫她的臉,倏然就從脖子根紅了起來!

她低了頭,便當是認了這事兒:“你既是這麽想的,我必全力以赴地在你身後便是。必不叫你在外頭的時候還有後顧之憂就是。”

隻這一句,便足以讓梁一沉欣喜若狂!

若不是還有丫鬟和小廝在此,他恐怕就要直接上前將靈霏擁入懷中了!

靈霏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捂了捂自己滾燙的臉頰:“那……今日便這樣吧。天兒晚了,你又吃了些酒,就快些回府吧。若是還有什麽事情要與我父親和母親商議的,便明日白日裏再來就是。”

“好,好好好!”

此刻不管靈霏說什麽,梁一沉自然都是沒有不依著的。

隻是他高興的表情,是無路如何都掩藏不住,連腳下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一般。

一直目送著梁一沉的背影出了府,靈霏才舒了一口氣。

轉頭就瞧著,小蕊對她笑的燦爛:“姑娘,奴婢瞧著方才梁伯公那番話可是真心實意的呢!他對姑娘可真好,瞧瞧下的聘禮便知他是真心的,奴婢覺得,梁伯公可比從前靠譜多了!”

小蕊高興,靈霏的嘴角,竟也是忍不住地勾了一抹笑:“可不要處處都顯露這般得意。我還是我,不管是什麽身份,咱們都不能忘了形,知道嗎?”

“恩恩!”

聽聞此言,小蕊便立刻就將自己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姑娘說什麽,奴婢就聽什麽。隻求姑娘嫁人之後也帶著奴婢吧,別將奴婢一人留在這府中,孤孤單單的很可憐!”

小蕊是從小就跟著靈霏的了,瞧著她這賣乖模樣,讓靈霏心裏頭那最後一絲一縷的陰霾也消散不見:“我不帶你還帶誰啊?自是要帶著你和粉兒的,若是換做旁人,我也是信不過的!”

主仆兩個說笑著,倒是終於覺得熬了這些年,迎來了春日裏的陽光一般心情都明媚了起來!

——

秦府之中雖說是總算辦過了任茜茜入門之事,不過緊接著就是秦月悅入宮事宜和靈霏的婚嫁事宜。

因著新皇登基十日之後秦月悅就要入宮,所以這幾日梁一沉雖在京中,卻沒有即刻就來秦家商定婚期,隻告訴秦嶽和秦遠山,等秦府將秦月悅的事情忙完之後他再來,倒是十分貼心。

秦月悅入宮畢竟不是小事,任茜茜雖不喜秦月悅,卻將一切都給秦月悅打點得井井有條。

孟晴那邊雖在莊子裏,卻也送來了她幾乎所有的家當:一是為著身體本就不好的秦若風,另一也是為著秦月悅。

秦月悅入宮雖是為妃不需要帶嫁妝,但是在宮中要打點上下,又不能丟了秦家的臉麵,自然也是少不得要給她帶東西的。

隻是那些正室所用的一切顏色和規製,她是無福消受了。靈霏聽聞,她還因著任茜茜給她準備的入宮那一日穿著茜色的衣裳而大鬧一場,可終究也隻能是閉門罵一罵,萬不敢叫旁人知道她覬覦大紅色的。

待到秦月悅入宮那一日,卻並不是個好天兒。

前一天的晚上就狂風大作,半夜裏劈裏啪啦地下了一場大冰雹。

早起的時候天兒就涼了下來,這盛夏末裏頭早起最是冷的時候,小蕊都給靈霏找了個外褂披著,可秦月悅因為要穿規製裏的衣裳,仍是一身茜色宮裝紗裙,凍得她上下牙齒直打哆嗦。

既是要入宮為貴人,自然是宮中的轎輦來接。

隨行的她身後帶了大約十個大箱子,尚且還不如這京中隨便哪個府邸姑娘嫁人帶的東西多呢!

新皇恩賞,加上皇後也想見見靈霏,所以特意恩準任茜茜和靈霏隨同秦月悅入宮,將秦月悅送入殿中之後再去給皇後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