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宮殿在永巷旁也就罷了,也是取了秦月悅名字中的一個字,可偏偏叫個“月落”,可不就是再說早晚有一日,秦月悅在宮中會如同月落一般,再不被聖上所想起嗎?

靈霏如今,倒是當真為秦月悅的往後堪憂了:當初聖上大約是見著秦月悅就被衝昏了頭腦。可聖上是個明君,明君便必然會在之後想起來,一切不過都是秦月悅搞的鬼。

所以聖上如今的態度就表明了一切,他由著皇後如此欺負秦月悅,何嚐不是在警告秦月悅呢?

然而秦月悅此刻滿腦子都是她入宮成了貴人小主的榮耀,何曾想過皇上的想法?

於是她張口,便打算同這嬤嬤好生說道說道,卻被一旁下了轎輦的任茜茜一下擋在了跟前兒。

任茜茜是個再通透不過的,也是擋了秦月悅,而後對那嬤嬤笑道:“是,我們知道了!宮中規矩森嚴,嬤嬤還請放心,我們都懂的。”

秦月悅到底也不是個蠢笨的,瞧著任茜茜如此,知道她是在給自己解圍。

雖說對任茜茜沒有什麽感激,卻到底還是讓丫鬟給了那嬤嬤一個大大的賞賜送走了嬤嬤,而後看都沒有看靈霏和任茜茜一眼,便先一步進入月落殿之中。

任茜茜回頭瞧著靈霏,也是無奈地拉了靈霏的手:“再忍忍。咱們今兒將她安安生生地送入宮中,便也等同於是對你爹爹,對咱們秦家的一個好交代了。至於日後她在宮裏造化如何,那就都是她自個兒的事情了。”

於是靈霏也跟著走入了月落殿,發覺這裏並不是一個妃嬪的宮殿,而更像是從前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看戲的地方。

院子的正中有一個巨大的已經破敗的戲台子,一旁的屋子小的可憐,別說是和旁的妃嬪殿中的屋子比了,就是和他們秦家比起來,那屋子都尚且還不如她們府中呢!

在戲台子下頭,跪著兩個瘦瘦弱弱的宮女兒,兩個模樣不正的太監,大約便是皇後給秦月悅這位“月貴人”所配的伺候宮人了。

人數是沒什麽問題,但眼瞧著那兩個宮女便是剛入宮什麽都不懂,不會伺候主子的。兩個太監其中的一個一隻眼睛是瞎的,蒙了個黑布子,瞧著有些嚇人。

秦月悅見著他們四人之後,眉眼都忍不住地皺在了一起。

可第一件事卻是回頭,憤然不平地看向了靈霏和任茜茜:“你們別想著看我笑話!我如今已然入了宮,日後怎麽樣那都是我的本事了!”

此處還有這麽多宮人,她如此言語實在是不合時宜了。

於是任茜茜隻是微微皺了眉頭,便走向了秦月悅:“我入了秦府的這些日子,與你也沒有見過幾次麵。送你的東西,皆是被你扔了或者退回來了。所以我與你之間,本是沒有什麽再好說的了。可如今為著你爹爹,我便教你一句。”

說到“教”這個詞,秦月悅是不服氣地抬起頭來,卻生生被任茜茜眼中的氣勢壓得沒有說出一個字。

任茜茜便繼續道:“你便是有再多的身家,也不必對方才那嬤嬤那麽好。她顯然是皇後的人,你對她再好,也買不來她對你的半分,她該如何在皇後跟前兒參你便如何參你。說不定到頭來,她花著你給的錢,還笑話你是小家子氣,對她一個奴婢卑躬屈膝呢!”

瞧著秦月悅的臉色不好看,任茜茜隻是冷冷一笑:“若你是瞧著我之前給她封了一封紅包便學這樣子,那就更不必了。我這麽做,是為著麵子為著規矩,為著秦家在皇後跟前兒挽回點兒顏麵,畢竟秦家還有三丫頭和四丫頭待嫁,總不能從皇後這裏叫全京城的都知道,咱們秦家是沒規矩的吧?”

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僅僅是靈霏,秦月悅也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隻是冷冷一笑,對此不屑一顧:“我有母親,無需你來同我說教這麽多。如今你們不過欺.辱我母親一人在京中沒有娘家撐腰罷了。待我在這宮中做出個名堂來,你們且不要進宮來求我才是!”

說罷,她便轉了身,背對著任茜茜和靈霏冷冰冰道:“今兒我這笑話,你們也是瞧了吧?我這月落殿偏僻陰暗,怕是容不下你們二位大佛在這裏。就請便吧,前頭皇後不是還想見見三妹妹吧?你們去巴結皇後,總比巴結我一個被棄在永巷角落裏不受寵的貴人好得多吧!”

如此賭氣的話,叫靈霏都忍不住地上前皺了眉:“二姐姐,你好自為之吧。在這宮中可比不得咱們秦府。不管怎麽樣,你始終都是秦家的女兒,在宮中如何,也要記著秦家,急著爹爹就是。”

“哼,不需要你來教訓我!”

秦月悅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一旁已經生了腐朽的戲台子欄杆:“還不快走?若是再不走,我便叫宮人將你們趕出門去!”

靈霏低頭,輕輕搖頭。

任茜茜則是拉了一把靈霏:“走吧,該說的也與她說了。日後在宮中如何,且都是她的造化了。皇後娘娘,還等著咱們呢!”

“是,母親。”

靈霏喜歡任茜茜,所以也不再多言什麽,依著任茜茜的意思轉了頭就要走。

卻忽而聽到身後秦月悅大喊道:“秦靈霏,從今兒起,咱們就是仇人了。”

愣了愣,靈霏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身後的秦月悅卻仿佛不怕宮人們在背後胡言亂語一般,隻是對著靈霏的背影冷哼一聲:“秦靈霏,咱們之間的恩怨你心知肚明。這一輩子,咱們就是仇人了。你最好希望我能爛死在這月落殿之中,否則若有朝一日我找著機會了,必定不叫你好過,你信嗎?”

信。

靈霏在心裏,是明白她和秦月悅之間終究走不到姐妹的那一步了。

可此時此刻,她不想對秦月悅多說什麽,也不想做那個落井下石之人。

便隻是回頭看了一眼秦月悅,瞧著她的眼神之中隻剩下了仇恨,便再無多言什麽,轉頭離去——

她不知道,這個如今在永巷之中無人問津的月落殿以後會變成什麽樣。但是至少在此時此刻,最後那一眼瞧著秦月悅淒然一人站在風中的模樣,她是真心希望,秦月悅能在這個宮中好好地活下去。

若是有朝一日能得寵,再生個孩子,以後衣食無憂便是最好。

可若不能,至少也要讓自己活著,或許終有一日能找到她想要的吧。

靈霏跟隨任茜茜出了月落殿之後,就聽著任茜茜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咱們將她安全送來宮中,日後如何都是她的造化了。”

隨同任茜茜坐上了轎輦,一路都有些沉默:雖說心裏頭早就知道,她和秦月悅之間沒有什麽姐妹情深。可真的聽到秦月悅說,日後和她便是敵人仇人,她的心裏到底還是會忍不住有些難受。

轎輦一路前行,在這宮裏頭走了小半個時辰,靈霏才瞧見皇後所在的“鳳翔宮”。可見皇後是將秦月悅安排在了一個多麽偏僻的地方!

遙遙看向了鳳翔宮,最顯眼的,便是宮殿之上那展翅欲飛的金色鳳凰。雖說不比聖上所在的養心殿上盤金龍飛簷那般氣魄,但自有皇後鳳翔店的一番尊貴和端莊。

轎輦在宮外停了下來,入眼的便是成片成片盛放的大紅牡丹。整個鳳翔宮,似乎都被用如此尊貴華麗的牡丹而圍繞了起來。

不必姚黃魏紫,隻需這正紅色的牡丹重重疊疊地開的熱烈,便足以證明皇後娘娘正宮之尊貴了。

下了轎輦之後,任茜茜走在前頭,靈霏走在後頭。雖說對著宮中好奇,靈霏也不敢多看旁的什麽,隻是低頭上了台階,隨著任茜茜進了殿中,規規矩矩地給皇後行了大禮:“臣女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可這禮是行完了,上頭的人卻沒有半分反應。

靈霏微微抬起眼皮,隻能看到上座之人一雙十分奪目的金色盤底紋雙鳳的繡鞋前頭,綴著的是耀眼奪目有木指甲蓋大小的璀璨東珠。

上頭的人似是微微動了動,才緩緩開口:“今兒這秋茶來得晚,味道卻比往年的越發醇厚呢!”

“是啊,皇後娘娘好品鑒!”

一旁自有人接了皇後娘娘的端莊言語,帶著溫柔的笑道:“不過放眼望去整個宮裏頭,唯有娘娘宮中的秋茶才有這般好味道,臣妾宮裏頭的,卻是比不得娘娘這裏的呢!”

說話之人,是賢妃。聖上登基,隻冊了皇後一位,正妃三位和嬪位兩位,後宮人數不多,靈霏聽聞賢妃平日與皇後最是親近,今兒入宮的時候便被告知,皇後召見,賢妃也同在。

賢妃這話說罷,皇後的聲音才悠悠地在靈霏的頭頂響起:“還跪著呢?快些平身吧,也坐下來,嚐嚐本宮宮裏頭的這秋茶如何。”

皇後這般說了,任茜茜才敢帶著靈霏起身,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嬤嬤拿了凳子來,也要等皇後輕輕揮手之後,方才敢坐在凳子的前小半簷,挺直了脊背,卻又要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