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棄子
袁霏一連發出了好幾條命令，最後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淡淡的道：“惠寧王的那個新側妃楊瀟瀟，把她盯緊了，我要知道惠寧王府的所有人的動向，若是她有二心，就不必留她了，再換一個人便是。”
“是。”齊先生了解袁霏的性子，知道她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楊瀟瀟以前從她這裏拿過不少好處，而代價就是她自己的性命。
袁霏從頭到尾思索了一遍，發現沒有遺漏的，這才揮手讓齊先生退下。
她整了整自己文絲不亂的衣衫，由四個丫鬟服侍著，上了一頂小轎，去了榮國公的書房。
夜已經深了，世間仿佛隻剩下了瓢潑大雨在嘩啦啦的下著，餘的都已經寂靜安歇了。
榮國公的書房裏卻亮著燈，雖然並不明亮，卻在這黑漆漆的雨夜裏顯得十分的刺目。
“祖父。”袁霏進了書房，微微屈膝給榮國公行禮。
榮國公已近花甲之年，卻精神矍鑠，脊背挺直，一雙眼睛裏閃爍著銳利而睿智的光芒。
榮國公自弱冠時便開始執掌整個榮國公府，時至今日，已近四十年。
榮國公府在他的掌管下，權勢越來越大，族中人才輩出，連這一輩兒的女子都極其出色，尤其是袁霏，自小聰慧機敏，心思深沉，論謀略比男子也不遑多讓。
一個家族的興衰，不僅僅在男子身上，女子亦是至關重要的，比如當今的皇後，她的母族原先並不顯赫，自從她成了母儀天下的國母之後，她們家族才漸漸興盛起來。
若是榮國公府也能出一個皇後，想必也能再興盛個幾十載。
而榮國公府最適合入宮角逐的，便是袁霏。
榮國公對袁霏寄予了厚望。大力栽培她，家族的許多力量，甚至都任由她來調遣。他對與惠寧王府的親事並不擔心，這門親事從某種程度上可以保護袁霏。讓她有機會跟宮裏的人接觸，原本隻是缺一個合適的時機退掉而已。
如今，卻全被袁霏搞砸了！
因此，他今日見了袁霏，一直以來臉上的那種慈愛、疼寵，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冷然。
“何事？”出口的隻有簡短的兩個字，而不是平日那句“霏霏，有什麽事需要祖父做的？”
袁霏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榮國公府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而且日後可能還會有更大的損失。
她的心裏有淡淡的酸楚和傷痛，卻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生在這樣的家族，沒有一個人可以無緣無故的拿著家族的好處逍遙自在，家族給予你的，來日需要十倍百倍的償還！否則。就會成為家族的棄子和犧牲品。
她一直都明白這個道理，也時常會犧牲掉已經沒有用處的棋子，隻是，當她也從棋子轉為棄子時，是無法真的做到好不在意的，內心的苦楚、不甘、憤懣難以言喻。
她一直都是一個極其理智的人，絕大多數時候。她都可以忽略自己的感情，讓理智來支配她的言行。
因此她如往常一樣，臉上掛著從容自信的笑容，不急不緩不驕不躁的道：“祖父，您放心，我們前麵做了那麽多的努力。不會白費的，這一次孫女雖然著了別人的道，但也就僅此一次而已。孫女有了防備，日後自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榮國公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一直精心培養、完美的幾乎沒有任何缺陷的孫女，語氣平平的道：“一次錯誤。就足可以葬送整個家族！你想讓你的父親、母親、兄長、幼弟，都因此而受到牽連嗎？你可知，你的這次失誤，已經讓皇上都注意到我們府了？你以為，日後倍加小心就足夠了？不，我們已經錯失了最佳良機，太子妃之位已經與你無緣了，而且惠寧王府的世子妃之位，也從我們手裏跑掉了！你還有什麽？！”
榮國公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並不嚴厲，可是聽到袁霏的耳朵裏，卻震的她有些站立不穩。
“祖父，我們還有機會的！”袁霏咬了咬牙，神色有些猙獰的道。
“你知道為何到現在太後也不曾發落你嗎？”榮國公走到那盞發出柔和熒光的八角宮燈前，輕輕碰了碰，燈光便恍恍惚惚的搖動了起來，他的麵容也因此而模糊了起來。
袁霏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著榮國公，難道不是因為顧及皇家的麵子，還有太後對她猶如嫡親孫女一般的疼愛？
“你又錯了。”榮國公仿佛知道袁霏心中的想法，他聲音發冷的道：“是因為如今皇上還動不了我們府！因為我們在整個京城根深蒂固，想要將我們連根拔起，不費點兒手腳，是不可能做到的。當年，威國公府被皇帝抄家奪爵，流放兩千裏時，就曾經引得朝局動**，甚至邊疆都因為沒了威國公鎮守而一度不保！”
袁霏對當年威國公府的事並不陌生，但是她對此事的認識卻並不深刻。
榮國公活了大半輩子，對世事早已經看透了。
“皇家的顏麵？”榮國公的語氣帶著嘲諷，“那是個什麽東西？要是太後看重顏麵，會讓惠寧王那般胡來？！”
袁霏有些呆愣，她沒想到會從祖父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不過，若是無利可圖時，太後是會顧及顏麵的，所以……”榮國公頓了頓，又道：“你就準備等著嫁給惠寧王世子做妾吧！”
做妾？！
這怎麽可能！
袁霏覺著肯定是因為外麵風聲雨聲太大了，以至於她沒有聽清楚榮國公說的話！
“你以為，你對惠寧王世子的那點兒小心思，我會不知道？你以為，用十個殺手的命，換那個元家小姐的命，很劃算？！元八小姐是個什麽東西，她是死是活會影響到什麽？！她的存在，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有她在，惠寧王府才會很容易答應解除親事。你就可以兵不血刃的當上太子妃！”榮國公“啪”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神色頭一次出現了憤怒。
“你因為自己的兒女情長，毀了我榮國公府上下百年的興盛！”
“祖父，不是的。我……”
“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有野心，卻還是不夠！”榮國公打斷袁霏的話，語氣沉痛的道。
袁霏此刻渾身發軟，幾乎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子。
榮國公說出這樣的話，就是表示要放棄她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對陸徵的心思，早就知道她喜歡的不過是太子妃那個高高的位置，而不是太子那個人！
幾日前還十分的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她以為這次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宮裏是絕對不會聲張她與太子的事的，她的名譽損毀了，太子的名譽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她知道自己會受到影響，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做妾！
“不會的，祖父。我還有辦法，我還可以做太子妃的！太子已經答應我了！”袁霏急急地跟榮國公爭辯，她不要做妾！她連陸徵的正妻都放棄了，連陸徵都放棄了，她是要做皇後的！這天底下，除了她，還有誰。配做皇後！
榮國公的聲音又恢複了平靜，他淡淡的道：“我也不願意自己精心培養的孫女去給人家做妾，況且你是我們榮國公府的嫡出，與人為妾，說出去，榮國公府也會臉上無光。隻是。就算如今安然無恙，這件事能一直守得住？江貴妃怎麽可能願意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這些，袁霏不是不明白的，隻是事情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哪裏能這麽清晰的去分析。或許隻是她根本不願意去想而已，她心裏存了一分僥幸，覺著她一直都是上天的寵兒，做任何事都是順風順水的，要什麽有什麽，所有人都圍著她轉，就連最高高在上的太後、皇後、公主，都待她極好。
一夜之間，所有的東西就全變了，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袁霏以為太後的疼愛，是她自己應得的，卻從未想過，她在宮裏的一切榮寵，不過是因為沾了陸徵的光而已！
單憑她是榮國公府的嫡長女，是不可能隨時都可以入宮，並且連皇上都會偶爾與她說話的！
陸徵幼時是皇帝親自撫養的，長大後又一直都是在替皇帝辦事，而且全是見不得光的事，陸徵手上沾滿了鮮血，背負了不知道多少條人命，全都是因為皇帝暗中吩咐的！而且，惠寧王妃的死，跟他也有關係，所以，皇帝才會十分的愧疚。
他也因此而對惠寧王、對陸徵乃至陸徵未來的妻室都過分的寬容。
榮國公雖然有些不舍，但是他知道，他必須放棄袁霏，犧牲袁霏來換取整個榮國公府的安穩。太後最忌諱這種混亂之事，皇上也會覺著榮國公府教女無方。更何況，袁霏與陸徵的親事，乃是皇帝親自下的口諭，太後賜的婚，如此違背，簡直就是在打皇帝和太後的臉！
他當然知道袁霏和太子時被人設計了，而且這個人很有可能是陸徵，但是這不是可以犯錯誤的理由，也不是追究是誰下套的時候！
他們原本一直在等陸徵露出破綻，抓到他的把柄，就可以順利退親了，可是算計來算計去，他們反倒先被惠寧王府算計了！
這一場較量，是他們敗了。
沒關係，把袁霏仍出去擋一陣子，等風頭過去了，榮國公府還是原來的榮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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