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再見舊物

馥心沒法拒絕,卻又著實不想涉足稷宮,不免有些犯難。這時,蘭菱看出了她的疑慮,走到她身側小聲道:“娘娘,皇上請您過去,您便去吧。永和殿不是龍驤殿,不會有人說您後宮幹政的——想必她們也不敢。”

馥心略是安慰了些,於是叫她喊來雲彤雲嵐為自己重新梳妝,隨之乘著暖轎往稷宮去。抬轎的宮人很是驚訝,怎麽這昭儀娘娘這樣晚了,跑去稷宮幹什麽?不過還是聽了她的命令,無聲地抬起轎子往稷宮去。

後宮位於上清皇城內環,而稷宮位於中環——已經接近宮門下鑰的時辰了,馥心又開始惴惴不安,出了大門,這乘小轎沿著上清皇城的中軸線往南去,正是稷宮的方向。沿途的宮燈散射出昏黃的燈光,在這寧靜的夜晚顯得極為清幽。

“蘭菱,你去過稷宮麽?”馥心給這種極度的靜弄得膽戰心驚,不由得掀起轎簾一角輕輕詢問蘭菱。

“奴婢不曾去過,甚至都不曾離開後宮。”蘭菱臉上波瀾不驚,可是眼底卻有些異樣,隻是先下更深露重,沒有人注意到罷了。良久,她說道,“娘娘大概聽過奴婢的故事吧——奴婢……罷了,還是不提了吧。”

馥心想著,蘭菱定然是個有故事的人。她剛想發問,轎子轉進了一條長長的畫廊前停了下來。抬轎的宮人躬身道:“昭儀娘娘,此處需要您自己步行了,轉過廊子,便是稷宮了,轉過花園您往左手走,便是永和殿。”

正說著,畫廊迎麵走來一個提燈的宮人,馥心定睛一看,發現竟是皇帝身邊的蘇瑾。

經過上次誤闖崇聖巷被貶去四執庫的事。馥心本對今天過來永和殿有些不安,剛才抬轎的太監讓自己過去,馥心更是覺得事情不妙——可見了蘇瑾掌燈過來,心中略是安了些。含笑道:“蘇公公!”

“娘娘萬安!”蘇瑾先緩緩將燈籠放在一側,隨後打千行禮道,“奴才給昭儀娘娘請安!”見他這一係列動作進退得宜,不愧是禦前的人。

“蘇公公快請起!”禦前的人得罪不得,更何況是皇帝貼身的蘇瑾。馥心忙客客氣氣說道,“本宮聽說公公前幾日受了些風寒,可大好了?”

蘇瑾拾起地上的燈籠,略含著些笑,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話,已然大好了!奴才這等微末小事。娘娘也惦記著,奴才都不知說什麽好了。娘娘,皇上派奴才過來迎您,您請這邊走吧!”說著,引著馥心往畫廊裏走。

蘭菱轉身各自賞過抬轎的宮人。悄然跟在兩人身後。

“本宮來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稷宮乃是宮中女人的禁地……皇上可有什麽特別的旨意麽?”馥心把一路擔憂的事情說了出來。

“娘娘您這是說的哪門子的話?古來後宮幹政是一條大罪,但這條罪,且是誰給安的呢?除卻當朝聖上,誰敢給後宮的娘娘們安插這條大罪?”蘇瑾不緊不慢地答道,“今兒召娘娘過來的,可是皇上。若給娘娘定了幹政這條大罪,豈不是先給皇上定罪?有誰會這麽傻呢?”

馥心聽他說的有理有道,這才微微安心。她悄然衝著蘭菱使了個眼色,蘭菱快速地將一小包物事塞進蘇瑾的袖筒裏道:“蘇公公,前些日子娘娘一直惦記著您呢!這不是身子沒大好,再者天寒地凍的。沒有出門——”

“娘娘,您這是……”蘇瑾還要推辭,卻給馥心笑著推了過去:“蘇公公不必客氣,這也是本宮的一點心意,你們平日裏貼身伺候著皇上。定然是竭盡心力的,本宮格外感激你們伺候皇上,不過是一點小意思。”

蘇瑾聽了,也就沒再推辭。

複行了一陣,已然走出了畫廊,稷宮便在眼前。

稷宮,是上清皇城最為宏偉的宮殿群。分為龍驤殿,永和殿,昭文館和武英閣——其中龍驤殿最為宏偉壯觀,是皇帝坐朝聽政的地方。永和殿是皇帝的寢宮,後來在梁文帝年間改造添建,成為集召見大臣,處理日常政務,書房,居住為一體的建築。

昭文館和武英閣顧名思義,各是文臣武將辦公的地點,往來的奏章鏜報,也必須經過這裏處理之後,才能上報皇帝。

蘇瑾帶著馥心並沒有從正門走,而是從畫廊繞側門而入,經過稷宮的花園和梨風園,進入永和殿。永和殿呈工字型,東側是休息讀書的東暖閣,西側是回見群臣的西花廳,內設王座。蘇瑾挑著燈,帶著馥心和蘭菱繞過龍壁,進了東暖閣。

馥心給凍了一氣,剛剛進門便覺得熱氣熏熏,凍僵了的腳漸漸恢複了隻覺,馥心一偏頭,看見楚翊瑄正半躺在榻上,白淨俊美的臉上風雲變幻著幾分疲倦。

雖然他的樣子像是沉沉睡了過去,馥心和蘭菱還是襝衽下拜,輕聲道:“給皇上請安!恭祝吾皇萬歲!”

聽到她的聲音,楚翊瑄精神略是一振,緩緩睜開眼睛,邪魅的臉上登時出現了一絲微笑。他撐起身子道:“都下去吧!琳兒,過來,坐在朕身邊!”

馥心抬起臉回應著他的微笑,由蘭菱扶著起身,盈盈幾步走到皇帝身前。楚翊瑄竟登地坐起,一把扣住她的雙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怎麽手這樣冷?”楚翊瑄摸到她手的異樣,立時問了出來,“朕要好好問問明少頤了,吃了一筐一筐的補藥,怎麽身子還是不大好?”

“皇上,這是臘月,臣妾漏夜前來,受了些風寒,手自然是有點涼的……”馥心還沒說完,楚翊瑄將她一把拉著躺在了身邊,壞笑道:“琳兒,我來給暖和暖和?”

“皇上!”馥心一驚,心說不會吧,他把自己喊來,就是要做這個?那……那翻牌子不就是了?!她不由得身子僵硬,差點一彈而起,不想楚翊瑄按著她肩,便深吻下去,幾乎將她的舌吸進口中!

他沒有再做更多的動作,而是淺笑著放開了她,拉著她站起來:“閉上眼睛,我帶你看個好東西。不許偷看!”

說著,牽著馥心的手往裏走。馥心依著他閉上眼睛,時不時聽到他在囑咐:不許偷看啊!閉好眼睛!

走了約莫十幾步,楚翊瑄嘿嘿一笑道:“睜開眼睛吧!”

馥心睜眼,眼前空落落的當間隻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擺放著一把華麗繁複的寶劍,劍上紅纓差不多半尺長,在牛油巨燭的映照下,散著一股虎狼之威。

馥心看清了麵前的東西,不由得胸口猛地一震!極不自然地偷看皇帝的表情——楚翊瑄倒是風輕雲淡,看不出是什麽想法,馥心卻是寒澈了心骨!麵前的寶劍她太熟悉了!這,這不是謝孤鴻的九龍劍嗎!?

“真好看,這是皇上的嗎?”馥心強作鎮靜,笑著捧起九龍劍,“喲,還挺沉的呢!冬哥哥,您舞給琳兒看好嗎?記得在草原上的時候,琳兒最喜歡看華族的武士舞劍了!”

楚翊瑄臉上的笑容漸漸簾櫳,口氣卻沒有明顯變化:“我倒是不會舞劍,我有個舅舅叫謝明韜,劍法很好,琳兒想看看他的劍嗎?”

他果然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馥心隻覺得心底都涼徹了骨。她勉力笑著,強作著溫柔道:“冬哥哥有個舅舅?琳兒怎麽不知道?母後皇太後的哥哥麽?”

楚翊瑄臉上略露出一絲疑惑,就像給猜中了心思的小孩。他說道:“是我娘親的哥哥。琳兒你不知道嗎?我的娘親是舊晉國的公主,她叫謝明霜。”

馥心裝得十分驚訝,失聲道:“琳兒聽過聖母皇太後的名字——卻不想是晉國的公主!那,那冬哥哥的舅舅,豈不就是晉國世子謝明韜?!”

“琳兒,你真的不認識謝明韜?”楚翊瑄再也裝不下去了,滿臉疑惑,“我聽說,十五叔跟謝明韜關係極好。你看,這次十五叔被圈禁在宗人府,謝明韜竟帶著人來救他——還有有人跟我說,你跟謝明韜的關係,也很不錯。”

馥心立時明白這一定是葉兒說的,馬上斂容跪地道:“皇上,臣妾萬死不曾見過晉國世子!臣妾隻是聽說過晉國世子——人們都說他是殺貪官奸商的大好人,但從不曾見過他!皇上若不信臣妾,臣妾也無話可說,隻求皇上處罰!”

“快起來,怎麽動不動就跪呢?”楚翊瑄見她鄭重,便是信了大半,忙雙手一探拉她起身,“你說什麽,我都相信!”

“隻是,冬哥哥,琳兒覺得,將十五王爺圈禁在宗人府,總歸是不大好——到底他也曾是立過赫赫戰功的皇子,還曾被先帝爺封為寧郡王。”馥心終於找到了機會替楚彥熙說話,“冬哥哥,琳兒有話便直說了,可別見怪。”

“你說吧。”

“冬哥哥,琳兒以為,您現在坐擁天下,四海歸心,十五王爺等即便是有反心,也翻不起浪來了。再者,琳兒以為十五爺當時在先帝駕崩之時鬧事,不過是想爭些好處罷了,賞他些豐厚封地頤養天年,或者送去邊疆為大燮守國門都是好的呀,何必要關在宗人府呢?傳出去,讀書人該罵皇上苛責功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