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除夕雪夜

雪是越下越大,可打擾不了馥心他們開開心心一門心思過年的心情。餃子很快包了出來,一個個堆在竹蓋上麵,好像是元寶一般。

話分兩頭,正是除夕,上清皇城進行著熱鬧的慶祝儀式。稷宮龍驤殿弦樂飄飄,絲竹聲高;舞娘們個個麵如桃花,樂師們個個聲如天籟,重臣後妃齊聚此地共慶佳節。

“微臣恭賀皇後娘娘,娘娘喜得龍胎,來年定能誕下一位嫡長皇子,我大燮國本便有望了!”戶部尚書路名之端起酒杯向皇後敬酒,臉上一副諂媚笑意,“微臣聽說娘娘有孕,特地去鎮安寺祈求娘娘萬全,龍子萬全!”

皇後聽了這話格外高興,隻是礙於有孕不便飲酒,便端起水杯遙遙與之回應笑道:“路大人何處此言,若本宮誕下一位公主,又如何呢?”

“公主也好,朕還沒有公主呢。若添個女兒也是好的。”楚翊瑄臉上看不出高興與否,隻是眉宇之間略帶幾分淡淡地哀傷。

“路大人這話說得倒也有趣,皇上正值青春茂盛,皇子皇女隻能越來越多——路大人您看,不僅是皇後娘娘有孕,宜才人也有了孩子……”宸妃眼中漸漸浮現出一股逼人的殺氣,但口吻甜膩,就好像和了幾十斤野蜂蜜似的,“再說了,要論國本,也是等皇子們個個長大了,眼看著哪一個強,哪一個再立為太子才是——我朝立賢不立嫡乃是國策。怎麽到了路大人口中,倒是要改了呢?”

路名之給這一連串的話語嚇得周身一抖,忙起身向楚翊瑄告罪。

寶座上的皇帝隻是淡淡一笑。平抬起一手示意他起身,口氣卻聽不出是何心境:“路卿不必多心,今兒除夕夜宴,宸妃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誰也不會當回事。皇後,你說是不是?”不知為何,楚翊瑄竟把矛頭對準了一側的皇後。

重臣皆是一愣。不知這大好日子皇帝竟如此之不悅,皇後等眾後妃也是一愣——隻有付羽瑤心裏敞亮。今日夜宴,馥心沒到,皇帝心中很是不快。

誰不知道,馥心自打誕育皇子之後。在後宮一直算是最受寵愛的後妃,連宸妃的風頭都壓過去了。付羽瑤看得明白,楚翊瑄賦予了馥心唯一不能替代的身份,那就是可以傾心的伴侶——如今伴侶被自己懲治,楚翊瑄自是不快。

付凝輝注意到女兒的神色。這位內閣大臣平日裏沒少得女兒的傳話,況且他本人聰明至極,大約猜出了一多半。隻是付凝輝想得更多——他雖然不直接執掌兵部,可精衛海的連綿戰事依舊傳進了他的耳朵。據說沿海的六府十五縣,已經開始大規模流民。皇帝多半還因為前線的戰事而心情極糟。

而且——付凝輝偷瞥了宸妃一眼,冷然想到:前線中軍督戰和調度糧草兵馬的,還是宸妃的哥哥……那大草包沈訶。終究還是辜負了皇上……皇上原本是想利用這次戰事,大捷之後給他鍍金的,誰知這草包沒明白皇上的意思,還把水軍搞得烏七八糟……唉!真是個扶不起的!

付凝輝知道沈訶在前線的作為,他也知道,以皇帝的本事。多半是也了解的。他不明白的是,宸妃又怎樣的麵子。竟讓皇帝對沈訶近乎於葬送整個水軍的行動置若罔聞,絲毫沒有要管的意思。

付凝輝思緒正紛亂著,就給皇後戰戰兢兢地話語打斷了:“皇上這話,臣妾便不懂了。宸妃妹妹的話,想來是無心的,路大人也不會在意——臣妾不懂皇上為何要問臣妾?”

“朕也是無心一說。”楚翊瑄忽然低笑一聲,捏起麵前的一枚桂圓笑道,“朕隻是怕,有些有心的人,把路大人的話聽了進去。真以為自己要正國本似的——”一席話說的皇後好不窩心,正要張口爭辯,卻聽皇上又道,“如今皇後有了身孕,還教養著兩個皇子,隻怕是不易,不如把梓萌交給淑嬪來養,梓茂還給海昭媛吧!”

皇後大為吃驚,自己才剛剛有了孩子,能不能順當地生下來,就本就不一定,再者若真生下一個公主,豈不是竹籃打水?若是把梓萌梓茂還給各自的親娘,倒還算好,若把梓萌交給淑嬪,豈不是讓宸妃手握了兩個皇子,力量更大了嗎?皇後極不自然地摟緊了奶娘身邊的梓萌,顫顫道:“梓萌跟著臣妾已經一年多了,皇上您看,他還這麽小,若是又換個人教養,對孩子不好……求皇上把梓萌留給臣妾吧!”

“也罷。把兩個孩子都帶走,也有些不近人情,便把梓茂還給海昭媛教養吧!”皇帝像是隨口一說,另一側的蘇瑾卻立時著筆記下。

賈貴人聽了這話極為不悅,她嫻昭儀現在都成了海昭媛了,皇上心裏竟還惦記著,還要把孩子還給她!自己卻連自己的孩子見一麵都難!賈貴人強忍著脾氣微笑道:“皇上,海姐姐昨個兒才被皇上您罰了閉門思過,怎麽今日就……”

“賈貴人,你若真把她當成姐姐,就不該這樣說。”楚翊瑄的心情仿佛真的不好,聽到賈貴人這樣說,竟是惱怒起來,冷笑道,“賈貴人,你好歹也算是海昭媛身邊出來的,她也算是你多半個主子了,你不護著她也便罷了,竟幾次三番與她作對!”

賈貴人沒想到皇帝真的生氣了,立時變了顏色,想要起身告罪,楚翊瑄冷喝道:“大好日子,真是晦氣至極,滾回去給朕閉門思過!二月二之前沒朕的旨意,不得踏出胤和宮半步!”

賈貴人嚇得忙起身叩頭告罪,唯唯諾諾退出殿去。

畢竟是打了自己的狗,宸妃多少有些不悅,正要說話,卻給元修容悄然使眼色攔住:“主子,皇上正在氣頭上,您可別招他。”

“氣頭上?為什麽?難不成就因為那賤人嗎?真是大好日子,十分晦氣!”宸妃眼中倏然出現一股雪亮的殺機,立時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啖其肉一般,“本宮早就該除掉她!還有她那該死的姐姐!”說著,把目光投向斜對麵的禧貴人。海蘭慧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她今日倒是穿戴倒是明豔,不像她日裏那般素淨。頭上還簪著她最喜歡的白梅花,隱約能嗅到梅香。

“主子,嬪妾聽說,她海馥心派了明少頤去太醫院調查,已然知道了那件事。說不定,她這次被貶,就是因為跑去皇上身邊告狀!”元修容遠比淑嬪賈貴人城府。雖說頤福宮的眼線雲彤被馥心處置了,她還是能大概打聽到馥心宮中的部分事情。

宸妃聽了卻沒有再說什麽,今日來得人甚多,現下她跟元修容的話給她們聽了去,便是不得了的事情。

宸妃心情一落千丈,也顧不上看歌舞表演,隻是一門心思吃菜喝酒。心情不好,喝酒就特別容易醉。不過是吃了幾杯禦釀的**酒,宸妃便熏熏有些迷醉之意,當下頭暈眼花到了極致。台子中間舞娘輕盈轉圈,讓宸妃更加平添了幾分迷醉之意,她心說這**酒嚐之恬淡,後勁倒是凶狠。

她隱約覺得醉意甚濃,心想著還是趕快躲一下,免得失態,於是留下了貼身的宮女霓裳,帶著暖情出了殿透氣。

夜已經很深了,而且風雪漸大,仿佛空中扯棉抖絮一般。入眼之處皆是鬆鬆軟軟的白,好像白糖堆一般。

“都多少年了,沒見過這樣大的雪了。”宸妃喃喃著,忽然很不愉快地想起了那年她跟楚翊瑄被困在草原做質子的時光——草原上的雪真大啊,瀚州的冬天,能夠把信念堅定的人意誌全部瓦解。

她思緒一下子飛回了很多年前——她固執的認為,自己跟楚翊瑄之間,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們的感情,她也絕對不允許他的心裏麵住其他的女人,而這麽多年,他也一直堅守著他們的感情!不管他是草原上的質子,是高貴的長孫殿下,是天下的至尊,他心中唯一的女人隻有她,不管她是沈貞兒還是宸妃,她永遠是唯一的。

當年在含嘉宮,不管是她陳玥汐還是她海蘭慧,沒人能成為她和他之間的阻礙!

直到海馥心的出現,她的地位卻從來沒有過的受到了威脅!他不再一門心思地寵著自己,由著自己,天平也漸漸偏向了這個陌生的女人。

她不相信,這麽多年的感情,竟抵不過選秀那日春風得意閣的驀然回首!

難不成,就是那一眼,讓他動了心?

宸妃怎麽也想不起楚翊瑄什麽時候跟海馥心見過麵,她也撒出人去調查,海馥心是海榮的正室女兒,因為幼時身體不好,一直養在星曜城。後來楚翊瑄登極,海氏作為氏族,定然是要選出秀女入宮的——

他倆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如何見過麵?

宸妃死死盯著麵前簌簌下落的雪花出了神——難不成,是自己的調查有誤?如今海正清已死,海榮還在精衛海征戰焰族,如何能調查?

正在發愣間,遙遙聽見稷宮之外有人呼喊:“萬歲,精衛海的軍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