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為君求情
馥心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妄加忖度,便是雙手挽在身側跪地行禮道:“臣妾恭迎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琳兒你確要與朕生分了嗎?”楚翊瑄並不回頭,仿佛在跟某個看不見的人說話。楚翊瑄從來說話都是這般清冷,這個有些淒涼邪魅的少年皇帝從來都是漠然的——可是,這是馥心第一次覺得他的氣質是如此的寒冷,如同極北的暴風雪讓人寒徹心骨。
許久,馥心才從錯愕中醒過神,低聲道:“臣妾隻是覺得,尊卑有別,所以……”
“假話。”楚翊瑄忽然轉過身,半低下眼瞼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覺得她這麽久以來,一直若有若無地排斥自己。因為不管給她多麽豐厚的賞賜,她也從來不以為意;而即便再懲罰她,她也從來不以為意。不管她是嫻昭儀,海昭媛,還是海貴人海淑女以至於是四執庫的宮人,她一直是恬靜的,竟什麽都不在乎!這種冷漠,叫楚翊瑄全然不明白。
“起來吧。”皇帝忽然歎了口氣,收回了逼人的目光,淡淡說道,“逢春殿比不上扶風殿。你若不適應,便還是搬回來吧!”
“臣妾犯了錯,怎能再居正殿?傳揚出去,說臣妾恃寵而驕便罷了,更有人說皇上處事不公了。”馥心婉拒了他的好意,站起身子低下頭不看他的目光,聲調極為冷淡。“皇上,您是有什麽煩心事了吧?”
“海榮戰死了,水軍幾乎全軍覆沒。”楚翊瑄很想說得像她一樣漠然無謂。可是連他自己聽來,聲音都是顫抖而充滿憤怒,“消息是十天前的,隻怕,整個精衛海又落入焰族的虎口之中了。”
馥心知道沈訶的作為也知道,照這樣下去,水軍是必敗的。可她沒想到,水軍竟然在短短兩個月內就被焰族軍擊敗——連平梁王都死了!到底海榮是她名義上的父親。而且海榮一直對她不錯,馥心聽了他的死訊,竟悲從中來,眼淚忍不住往下落。這一次,她是有幾分真心在裏麵的。
馥心越哭越發傷心——海榮算是她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如今他也戰死了,她的親人越來越少。她不想再做孤女,很怕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
“琳兒,沒事,一切都會好的。”楚翊瑄看著哭得傷心,忙將她一攬入懷,柔聲安慰道。“不會有事的琳兒。”
“皇上,一定要為他們報仇呀!”許久,馥心才嚶嚶止住了哭泣。含著淚抬頭回望著楚翊瑄,“那些外族真的太可惡了,他們強占了我們的海島,我們奪回來便罷了,他們還要打回來,殺我們的將士!”
“仇是一定要報的。”楚翊瑄臉上的溫柔頓時化作了萬般凶狠。他一瞬間又變成了大燮的至尊,聲調陰鬱麵孔邪魅。“焰族的補給線遠比我們長,這次慘敗,朕已然吸取了教訓——大戰即在眼前,光靠集全國之力還不夠,朕,還打算走馬換將。”
馥心隻覺得心底猛地一抖,她忽然意識到,王爺和謝大哥的機會來了。她並不敢直截了當的提出此事,隻是強忍住心底的想要說出來的念頭,隻是輕輕道:“不管皇上做出什麽決定,都是對的。琳兒知道,皇上一定會贏。”
楚翊瑄臉上總算是有了幾分輕鬆的笑意,他笑著,伸出雪白纖細的手指在馥心的鼻尖輕輕刮過,歎息道:“若真的有那麽容易,倒不必頭疼了。”
馥心一轉眼珠,又道:“我就不信,小小的焰族怎麽能擊敗咱們。冬哥哥,咱們兵多將廣,別說打仗了,就是一人扔一塊石頭,也把他們的船都砸沉了,還會怕他們嗎?”她也隻能說這些話,說得再多,難免幹政之嫌,自己給貶為昭媛,便是因幹政之嫌。
楚翊瑄更是好笑,他看著認真的馥心,不免覺得她可愛,解下鬥篷鋪在地上,一手攬著她席地而坐,哼笑一聲道:“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你父親海榮,便是難得的虎將——海家時代鎮守棋盤海,又是支持朕登極的大大功臣,朕給了海榮平梁王的位置,本想著,那焰族軍是一群烏合之眾,海榮能征善戰,定能將敵人盡數剿滅,朕再給他第一異姓王的位置。不想他竟戰死在精衛海!”
馥心很想大聲說出來,他之所以戰死的原因,皇上不知道嗎?都是那個沈訶做得好事,若不是沈訶貪圖錢財,陽奉陰違,精衛海上的水軍又怎麽會慘敗?!海榮又怎會戰死!?況且,楚翊瑄是萬全無辜的嗎?若不是他剛剛登極就開始對朝臣進行大清洗,偌大一個大燮,怎會連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都找不出來?!
馥心低著頭,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不會好看。她怕楚翊瑄看出她的異常,索性低著頭撫弄著裙子上的滾邊。
該怎麽跟他提起王爺和謝大哥呢?又不會落一個後宮幹政的罪名……又不會露出痕跡。發愣之間,楚翊瑄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緒:“琳兒,你在想什麽?”
馥心微怔,轉而歪頭道:“沒什麽!”
越是這樣,他越是會好奇:“朕偏偏就像知道這些‘沒什麽’的事,說來聽聽吧。”
“琳兒才不要說,說了,怕是昭媛也坐不住了,說不定,還會跟薛彩恩一樣,被冬哥哥趕去淑女院呢!”
以楚翊瑄的聰慧,能大概猜到她要說什麽,於是便道:“盡管說,不管你說什麽,朕都恕你無罪。”
“真的嗎?”馥心等得便是這一句話,不由得心花怒放,忙斂住心神道,“琳兒知道有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不,是兩個!”
“你說來聽聽,朕倒是想知道,這個人能不能用。”
“原來的寧郡王,楚彥熙。”馥心終於把這個名字說了出來,見楚翊瑄臉上登時充滿了不悅,忙補充道,“冬哥哥,您忘了嗎?楚彥熙雖然桀驁不馴,但著實是一員戰將。當年極北公爵淩信芳叛亂,整個北疆都被卷進去了……冬哥哥,後來你知道了,他大勝而歸……所以……琳兒以為,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馥心見楚翊瑄沒有反駁得意思,繼續斟酌著往下說,“哥哥,你也知道,楚彥熙跟謝明韜的關係極好,若是他們一道上戰場,定然能……”
“我明白了。”楚翊瑄緩緩抬起一隻手阻止她往下說,“琳兒,上戰場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楚彥熙……朕是不會用的。不管他是如何的能征善戰!朕絕對不能把水軍全權交給一個不明向背的危險人物!這把劍可以上陣殺敵,一樣可以屠戮自殘!”
楚翊瑄抬起手緊緊抓住馥心的肩膀,輕輕晃了晃她:“琳兒,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琳兒,你也知道,當年皇爺爺在世的時候,楚彥熙在他的王府備下了什麽?火油,弓弩,兵器——你知道那是什麽嗎?那是一顆包藏的禍心,你知道嗎琳兒?”
馥心無言以對。是的,當年她第一次發現冰窖裏的秘密,她隻有吃驚。因為她想不到看上去溫文爾雅的楚彥熙竟有這樣的心計,掏空了整個後花園的地下,埋藏了幾乎可以武裝一支軍隊的裝備!
她不知道楚彥熙這樣做理由,可她也確實無法反駁楚翊瑄的理由。
“至於謝明韜……朕知道他能幹,否則,他也不可能躲過皇爺爺多年的追殺……”楚翊瑄忽然冷笑一聲,這種冷笑,叫人猜不出其中的成分,“謝明韜一身俊武功,不得不說,朕很佩服他,但是,他跟楚彥熙是一路人,一樣不能用。”
馥心很是失落,自己好不容易找準了機會提出來,竟這樣就被楚翊瑄否決了。怎麽辦?難道,王爺和謝大哥真的沒機會離開帝陵,要一輩子都呆在那種毫無生氣的地方?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一把攥住楚翊瑄的手,還想繼續說下去,可是楚翊瑄很輕鬆地結束了話題:“琳兒,話不要再說了,朕不會再恕你無罪了。”他歎了口氣,“十五叔確是個人才,可是,這個人才,朕無法駕馭。無法駕馭的人,便是才華再大,也難堪其用。”
馥心沒法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定然會讓楚翊瑄起疑。多疑的少年皇帝說不定會去查自己的底細——要知道,王爺去雲州赴任之時,楚翊瑄派了許多刺客刺殺王爺,其中有一個叫曉楓的刺客逃走了,她猜想那個刺客沒有回到楚翊瑄的身邊,否則,他一定知道自己跟王爺的關係……早在星曜城的時候,她還為了王爺殺了淩珺……
窗外忽然爆竹陣陣,禮花彈轟鳴,她斂住了心神,張開雙臂重重抱住了楚翊瑄:“冬哥哥,新年快樂。琳兒希望,明年的時候,琳兒還能跟冬哥哥這樣,並排坐在扶風殿裏,聽著窗外的爆竹和禮花,就這樣,歲月靜好。”
楚翊瑄回望著她,忽然覺得有些感動,用力地回報著她,呢喃著:“琳兒,明天,還是搬回扶風殿吧。冬天很冷,你住的好一些,朕才能心安——”他輕輕吻著她光潔的脖頸,覺得身子熱熱的,忍不住解開了她的衣扣……()